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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月朝在出租車上想了很多關于陳煜生的可能,越想越覺得恐怖,手心的冷汗不斷的在冒,打這個人的手機又一直是關機狀态,心裏煩躁不安,又默默忍不住迷信起來,把能保佑陳煜生的神佛都求了一遍,然後便強迫自己要堅強一些,不要被這種不良的思維左右情緒,他向窗外看了一會兒,在這個過程中,先狠狠地罵了一頓自己,很快玻璃窗中反射出他的眼神就帶了一層冷漠的冰霜,變得異常的堅定。
到了醫院,龔月朝跟急診室的護士問清了陳煜生的病房,搭電梯的時候還覺得速度太慢,可當他真的找到病房,站在門口,卻又猶豫了,他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推開了那扇白色的門。
這是一間雙人病房,房間裏很安靜,打着溫柔的燈光,這裏被一道布簾隔出來兩個空間。靠門這邊躺着一個女人,正在睡着,響起均勻的鼾聲,他又往裏走,才看見一條腿被吊起來在半空中,整個人裹得跟木乃伊似的陳煜生。
陳煜生原本是睡着的,聽見他的腳步聲便醒了,他的眉頭緊皺着,臉上哪還有往日滋潤的血色,慘白的,嘴角還有些沒被擦幹淨的血漬,腦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眼眶上帶着一圈青紫,這副慘樣,就連相識多年的龔月朝都沒見過,可憐兮兮的,又有些滑稽,龔月朝見了就笑了,他這一晚上的愁容和擔憂,全在見到陳煜生慘樣之後一下子散了。
陳煜生見他不僅不着急,剛進屋就笑話他,用沒打針的左手夠着旁邊茶幾上的一包紙巾丢了過去。“小朝,你個沒良心的,這可疼死我了,你竟然笑話我。”
這一下子力道又狠又準,可見是沒受什麽內傷,龔月朝接穩了紙巾,上前兩步放回到桌子上,從他病床邊擠了個空坐下來,小聲問:“除了腿的問題,沒別的事兒了吧?你開車怎麽這麽不小心?怎麽就你自己在這?”
陳煜生沒消氣,別過頭不看龔月朝,也不回答他,腮幫子鼓着,氣得跟個要爆炸的河豚似的。
龔月朝玩心起了,用手指去戳他的臉,“河豚”立刻撒了氣,還瞪了他一眼,只見那雙平時妖嬈的眼睛透着一抹兇光,恨不得剜掉龔月朝的一塊肉,壓低聲音說:“死小朝,你看我現在這樣沒法揍你對吧?”
“你哪裏舍得揍我,對吧。”龔月朝笑着給他掖了掖被角,打岔說:“你給苗苗打個電話吧,丫頭着急了,在電話裏直哭,還說要過來。”
陳煜生把手從被子裏拿出來,明目張膽的攤在龔月朝面前,說:“手機借我。”
“你手機也壞了?”
“出事兒的時候放車上了,我當時就被氣囊彈暈了,警都是我那個助手報的,手機不知道掉哪兒了。”
“難怪打你手機一直都是關機,急死我了。”龔月朝掏出手機,還貼心的幫他把電話給苗苗撥了過去,陳煜生接過手機,耐心地哄了好一陣子,才安撫住小丫頭,挂了電話,便說起出車禍的過程。
陳煜生所裏新來一個助理,是他直系的學弟,研究生畢業,小夥子不僅學習好,樣貌也出色,長得又高又帥的,成績好,司考是拿了高分的,理論功底極其紮實深厚,看問題透徹又明了。說到這兒,龔月朝阻止了他,“哎哎哎,你停停,我說你是不是被車撞暈了頭了,這麽好又優秀的孩子,給你當助理?你可別鬧了。”
“嘁,我沒鬧,招他的時候,我還納悶呢。他可是我們學校的研究生啊,雖然比不上人家國內最高等學府的學生,但也算國內拿得出手的法碩,而且他還是當地土著,畢業之後随便找個律所幹個一、兩年都是能獨當一面的角色啊,結果大老遠的跑北方來給我拎包,我也以為他腦子不清楚。”
“那我估計是相中你了。”龔月朝下定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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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煜生立刻否定,“小朝,你別瞎說,我人是你的。”
他說完這話,簾子那邊傳來一陣輕咳聲,龔月朝原本想罵陳煜生,但想到隔牆有耳,便換成了暴力處理,在他沒受傷的胸口怼了一拳頭,惡狠狠的壓低聲音警告他說:“陳煜生,你別瞎說。”
“好好,不瞎說,言歸正傳。”
這個助理叫韋江遠,哪哪兒都好,就是還不會開車,用韋江遠的話來講,他上學的時候心思都放在念書上了,并沒有空學車。于是陳煜生,堂堂一律所主任,帶着助理出去辦事兒開庭,都自己開車。其實也挺好,陳大主任的新車帶派又拉風,再加上他本人那風騷的作風,還帶了個高大帥氣的年輕小助理,走到哪兒都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陳煜生在描述這段的時候,還不忘用他沒被紮吊針的左手比劃着,蒼白的臉上浮現出驕傲的神色,這十分符合陳煜生的浮誇的做派,但是在龔月朝眼睛裏卻是……可憐而又不正經的好笑。
事情發生在今天下午,陳煜生帶着韋江遠去中院開一個上訴的民事糾紛,案子金額本來不大,但是兩方矛盾突出,涉及面頗廣,在社會上有一定的影響力,中院很重視,特地啓用了剛上馬的數字法庭進行全程庭審直播。陳煜生沒有畏懼,越是觀衆多就越有表演欲,他上庭前,那必定是做過很多準備工作的,外加法條法理爛熟于心,邏輯思維清晰,腦子轉得極快。在庭上,他口若懸河、指點江山,甚至有點奪了審判長的氣場。案子開了兩個多小時,直把對方的律師辯得無話可說,冷汗直流。等法官敲了法槌,他才斂了鋒芒,放下心來。當事人委托的使命又完成一部分,便跟法官在法庭上閑扯了一會兒淡,約好某天的麻将局,才心滿意足的領着韋江遠走出了市中院的大門。
他和韋江遠上了車,按照既定路線回律所,他一邊跟韋江遠複盤庭審,順便分析讨論案子最後的可能判決結果,一邊專注于駕駛。
韋江遠比他學歷高,腦子活,很多觀點足夠新穎,角度刁鑽,說起來頭頭是道,就是畢業時間短,經驗略顯不足,還有點學院派的作風,有些東西用于實踐的話就會顯得實操性不高。不過陳煜生認為,這個孩子再鍛煉上兩年肯定是不輸他的,反而還會超過他。陳煜生生來大氣,并不覺得自己被助理壓了一頭,因為他喜歡這種有挑戰性的夥伴,甚至覺得這個人值得栽培,才會傾囊相授。
車開到随江交通樞紐部分的赤子河大橋,這裏是随江新老城區交彙的地方,堵車是日常。此時有剛好好是下班晚高峰,別看陳煜生日常不正經,但是開車很穩,他非常遵守交通規則,從不插線瞎擠。車流有了松動的跡象,陳煜生看了看一眼望不到頭的車海,便決定另辟蹊徑,走了一條車不多的小路。這條路盡頭有個破産多年的老工廠,原本屬于工廠的道路年久失修,很是颠簸,一般沒什麽車走,可他開得是霸道,越是這樣的路開起來越來勁兒。正當陳煜生駕駛這輛車在這破道上撒歡時,迎面開來了一輛拉石子的重卡。
不過這種重載車很少走這條路,因為從頭開到尾,後面挂上的原材料得颠蕩掉一半。煜生當時很納悶為什麽這裏會有重卡,看車牌子發現是一輛外阜車,心下了然,還跟韋江遠念叨:“你說這車是不是被導航忽悠到這條路上來的?”說着,靠邊停車,給重卡讓路,其實這時候他和那輛重卡的距離很遠,他可怕這車上颠蕩掉下來的石子砸壞了自己的寶貝霸道。
然而事故就是在會車的一瞬間發生了,那輛車就跟方向盤失控了似的,直接撞了上來。随後,各種疼痛向他侵襲,陳煜生被彈出來的氣囊彈暈了,便失去了意識。等他醒來,人已經在醫院了,好在除了腿骨骨折和一些皮肉傷之外,并沒有其他的致命性傷害。
他問起小助理韋江遠,醫生護士說他沒事兒,留在現場等交警和保險公司處理事故呢。末了他下結論說:“還好我開得是一輛霸道,抗造,要是換個別的車我小命都得交待了。”
龔月朝聽完了陳煜生的講述,眉頭皺得死緊,嘟囔着:“也不知道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說着,他擡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此時龔月朝的手機鈴聲大作,他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陌生電話,突然想到他還訂了外賣,趕緊接起來,讓外賣小哥把東西放門口就行了,挂了電話,陳煜生又在瞪他了。
“咋了?”龔月朝問。“你這麽看我幹什麽?”
“你又吃外賣,我說小朝你就不能……”
陳煜生還沒把話說完,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推門跑了進來,小夥子很是面生,額角粘着一塊紗布。龔月朝猜這就是陳煜生的小助理,這孩子真的如陳煜生說得那般,人是又高又帥的,戴着副極其斯文的眼鏡,遮住了眼神裏流露出來的某種精明,以及很難被人捕捉的……對于這裏躺着的某人的……愛意,對,就是愛意,龔月朝沒看錯。
龔月朝端詳了小夥子一會兒,才站起身來,說:“你就是韋江遠吧?你們主任剛跟我說完你,受的傷沒事兒吧?”
小夥子站定了,看了看龔月朝,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陳煜生,他硬是壓抑住了想要表達的情緒,伸出了手,問龔月朝的好,說:“哦,謝謝,您是……”
陳煜生大大咧咧的介紹道:“這是我好朋友,龔月朝。哎,小朝,你可真聰明,這就是我那小助理,韋江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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