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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透過厚厚的雲層縫隙鋪撒開來,染紅了半邊天。鍍着銀邊的平安小區示範牌像是被水洗過一般,折射出淡淡橙色的光暈。

“韓小姐。”

韓惜踩着晚霞回家,正準備上樓,聽見有人叫她。

女人手裏提着一個精致的盒子:“我做了點餅幹,送來給你嘗嘗。”

是住在同一小區的鄰居,有一回她在門口喂流浪狗被咬傷,韓惜幫着做了緊急處理。肖瑜一直記着這個恩,經常送一些小點心過來。

韓惜禮貌道謝,微微彎起的嘴角像是被一條看不見的線提起來的一般,有一種不甚真實的感覺。

肖瑜笑了笑,這位韓小姐已經搬來半年多了,一向都是獨來獨往,也不見她跟什麽人親密,周身不沾一絲煙火氣,像是不願意融入這人間。

可偏偏那雙眼睛生得如一汪清泉似的水盈深邃,天生帶着情。

韓惜回到家,将餅幹盒子放在桌上,用檸檬味的洗手液仔細洗了個手,打開所有房間的燈,泡了杯檸檬茶。

家裏沒人,養父母在她讀高中的時候就去世了,之後她就一直一個人生活,因為習慣,倒也不覺得冷清,非工作時間裏她喜歡一個人待着。

韓惜看了一眼手機,大學老師發來一條消息。

“韓惜啊,六院的老院長到現在都還在跟我念叨你,他們醫院缺人才,問你願意去嗎?”

韓惜毫不猶豫地回道:“謝謝老師,我更喜歡當法醫。”

老師一直有點遺憾,這個優秀的學生原本可以在醫學界大展宏圖的。

且醫生職業安穩,法醫則天天跟一堆屍體打交道,經常還要出現場,提着十來公斤重的工具箱,跟刑警們滿街滿坡地跑,無論是大半夜還是烈日當空。

韓惜卻認為,跟死人打交道比跟活人自在,活人狡詐會撒謊且具有攻擊和危險性,而屍體永遠都是最誠實的。

大學畢業到現在,她已經做了兩年法醫了,并且因為表現突出,被調到了市局。

周一早八點半,市局大樓。

紀堯踩着點,一手捏着喝了一半的香蕉牛奶,一手踹在兜裏,優哉游哉地踱進了刑偵辦公室。

“老大,早上好。”女警周莉咬了口蓮蓉面包,擡頭看了看,“穿這麽騷,啊不,帥,又有相親?”

市局第一刑偵隊大隊長紀堯,今天穿着一件淺紫色繡暗紋的襯衫。領帶系地一絲不茍,外面罩着件黑色風衣,腳上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映出掉了一塊牆皮的天花板。

紀堯靠在辦公桌邊上,長腿交疊,吸了口牛奶,無奈道:“可不是嗎,家裏老太太催地緊。”生怕他哪天執行任務出了意外,億萬家産沒人繼承,死活讓他先留個後。

不接受相親就得被逼着辭職回家繼承家産。

而他喜歡當警察,并願意為之奮鬥一輩子。

周莉饒有興致地八卦道:“老大,今天相的是哪家千金小姐,明星,還是咱們警隊的小師妹?”說完捂着嘴偷偷樂。

事實上,包括周莉自己在內,市局每一位單身适齡女青年都跟這位刑偵隊長相過親,還是組織上親自給安排的。

周莉一邊樂呵一邊拆了包薯片:“聽說今天局裏要來一位女法醫。”又道,“總之老大你做好準備吧,估計不出下個月蔡局就會給您安排上。”

這時,局長秘書探了個頭進來,敲了敲門,笑着說道:“紀隊,蔡局找您。”

紀堯一看他這微笑中帶着同情,同情中還帶着點幸災樂禍的樣就知道,準沒好事。

他将手上空了的香蕉牛奶盒子以三分灌籃的風騷姿态扔進牆角垃圾桶,随手拿起桌上不知誰的豁了一角的小鏡子照了照,到四樓局長辦公室去了。

蔡局從眼鏡後面看了一眼,将手上的文件往紀堯身上一砸,劈頭蓋臉地罵了過來:“你看看你幹的什麽好事,都被人投訴到市委了!”

憤怒的聲音響徹整個市局大樓,路過的同事聽見了倒也不怪,要是哪天這位紀隊不挨罵了,才叫怪。

紀堯撿起地上的文件,瞟了一眼,明顯不服氣地說道:“這人投訴咱們市局服務态度不好,暴力執法。啧,那孫子,我就知道不是什麽好鳥。”

蔡局喝了口茶,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指了指紀堯:“給我好好說話,注意措辭。”

上周三傍晚,一個女人從自家小區樓頂跳下來,當場死亡,死者丈夫被叫來問話,紀堯審的。

紀堯蹲下來将幾張文件整理好,放在蔡局桌上:“死者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深淺不一,鄰居的口供也證實了死者近半年來經常遭到家暴。人剛沒,屍體都還沒涼透,這位丈夫就開始跟保險公司索要賠償,簡直人渣。”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也就審訊的時候嗓門大了點,碰都沒碰他一下,不信您看監控。”

他雖然平常看起來有點吊兒郎當的,涉及到工作上的問題,從來都是認真嚴謹的。而且他身上帶着一股十分難得的俠氣,并能很好地在工作紀律和是非公道之間博取一個平衡。

蔡局捏了兩顆紅棗放進茶杯裏攪着。這個案子其實已經結了,死者确實是自殺。

紀堯往轉椅上一坐,單腳一蹬,原地轉了兩個圈:“綠茶泡紅棗,蔡局您是真精致。”

蔡局擡了擡眼皮子,聲音又提高了幾分:“你爸昨天打電話,請我對你嚴格要求,抓到工作失誤就從嚴從重處理,最好開除,所以別給我惹事。”

喊完覺得喉嚨有點疼,低頭喝了一大杯水。

談完了工作,罵完人,蔡局繼續說道:“老刑上周五正式退休,今天新法醫到,女的,适齡,下個月看情況給你安排一下。”

紀堯是他看着長大的,是他的領導,也是半個長輩,一直操心着他的終身大事。

紀堯捏着下巴,陷入沉思,然後十分欠扁地闡述了自己的思考成果:“法醫,制服,我看行。”

蔡局一開始沒聽懂,反應了一下,擡起手上的杯子作勢就要砸過去:“給我正經點!”又把杯子放下,無奈道:“算了,當我沒說。”

還是別禍害人家小姑娘了。

紀堯站起來:“那最好。”相親是一個不斷重複且無聊的過程。

蔡局擺擺手,心說趕緊滾。

韓惜站在虛掩的局長辦公室門口,聽見裏面的對話,從表情到內心沒有一絲波動,仿佛剛才被談論的不是她。

紀堯一擡頭,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

女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長長的馬尾自然垂下,掃落在肩頭,襯地肌膚比那孤山白雪還要晶瑩幾分。

一雙飽滿的櫻唇,應該是塗了唇釉,泛着淺淡黏連的光澤,像微微化開的草莓糖,讓人忍不住想要舔一口。

紀堯擡起手來,露出一個一本正經又熱情燦爛的微笑:“同志你好,歡迎加入南泉市局。”

要不是剛才在門口聽見裏面關于制服的對段對話,還真容易被這樣光偉正的笑容騙到。

韓惜垂眼看了看對面伸過來的一只手,職業使然,她十分敏感地看到他虎口有一處白色水滴狀污漬,應該是牛奶,但也可能是其他不明成分的液體。

輕微潔癖的她點了下頭,算是應下。

紀堯晃了晃自己的手,勾起唇角笑了笑:“怎麽,不給面子?”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眼角卻像是要飛起來,一把撕掉了方才僞裝出來的正經。

韓惜沒說話,這個人的言行遠遠超出了她對正常人類的認知。亦正亦痞的氣質完美地糅雜在了同一個人身上,卻又絲毫不顯矛盾。

紀堯收回手,似笑非笑:“行,這個梁子咱倆算是結上了,回頭我就帶領兄弟們……”

忍無可忍的蔡局終于忍不住了,大聲呵斥道:“要造反!”

紀堯笑着接上方才的話:“給你接風。”

他個子高,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韓惜擡頭看了着眼前的男人,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被那雙深邃的眼睛吸了進去。

他彎起唇角,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眼裏有星星,你要摘嗎?”

這句話就像一句魔咒,她竟真在那雙眼睛裏看見了星空,

他很會誘導人,應該是個談判和審訊高手。

韓惜回過神來,保持着面上的無波無瀾,輕巧錯開他,閃進局長辦公室,轉身把門一關,整個世界安靜了。

韓惜跟蔡局報道完,臨走時瞥見桌角透明文件袋裏的一張照片。

照片中女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暗紅色的血流了一地。她臉色青灰,被唇角那顆深棕色的美人痣一點,竟呈現出一種蒼涼詭異的美感。

韓惜眼前驟然閃現出那個提着餅幹盒子,笑容比晚霞還要燦爛的女人。

可這樣一個人怎麽會自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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