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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堯開着車子出小區,還沒拐進馬路,突然一個人跑了過來,他看起來很急,身上穿着保安制服,撐着一把壞了一條傘骨的黑傘,風一吹,整個傘面都翻了過去。
他看起來有點慌張,險些站不穩,差點滑倒在路邊。
紀堯看清是這小區的保安,于是降下一點車窗,問道:“小同志,需要幫忙嗎?”又補了句,“放心,我是警察,就剛才進去辦案的那個。”
小周看清楚人,擺了下手:“不用了,謝謝,我打車吧。”
紀堯:“這下着雨的,車子不好打。”
小周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對紀堯說道:“我去六院,等到地方,我給你打車的錢。”
紀堯笑了笑沒說話,擡了擡下巴,讓他上車。
小周文化水平不高,家庭條件也不太好,平常的生活就是家裏和小區保安亭之間來回切換,沒見過什麽世面,更沒坐過這麽好的車。
他有點局促地往後面縮了縮,手上拿着那把破傘,生怕傘上的水滴到椅背上,便往前面舉了舉,可是這腳墊看起來也很貴。他便将滴水的傘尖對着自己的褲腿。
水滴全滴在他自己身上,不給人添麻煩。
紀堯笑了笑,這孩子也太樸實了點。他辦案五年多,接觸不少窮兇惡極的罪犯,因此格外尊重和珍惜這世間哪怕極其微小的單純和善意。
快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小周從口袋裏掏出來手機:“警官,我出來得急,沒帶錢,支付寶給您可以嗎,或者微信也行。”
紀堯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他說的是乘車費。
他笑了笑說道:“不用,我正好過來看個人。”趙靖靖的奶奶正好也在這家醫院。
小周執意要給錢,他沒有占人便宜的習慣。
紀堯問道:“你們小區120號的韓小姐你認識吧,我是她的……”
男朋友?他就算再大臉也不好在剛被人關在樓道外的時候這樣說。同事?太生疏了,才不要。
正當紀堯琢磨着該給自己安排一個什麽樣的暧昧而不生疏的身份時,聽見後座的人說道:“您是韓小姐的男朋友吧。”
紀堯:“.…..”行,這可是你說的,我什麽都沒說。
于是他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唇角不自覺地上揚,眼裏閃着機智之光。
他将車子停進醫院車庫,跟小周一起去了急診大廳。
“行,你先去忙吧。”
小周往搶救室那邊去了,紀堯打了個電話給趙靖靖:“咱奶奶怎麽樣了,沒大礙吧?”
趙靖靖:“嗯,沒事,醫生給打了石膏,讓躺床上休息兩個月。”
紀堯:“哪間病房,我現在急診大廳這邊。”
趙靖靖:“沒有病房,你沿着急診大廳往裏面走,急救室後面有幾排座椅,我們就在那。”市公立三甲醫院的病房,不是你想住,想住就能住的。
紀堯很快找到了組織,到打着石膏穿着睡衣的奶奶面前,蹲下來,握着老人的手說道:“老姐姐,您怎麽摔了,您這一摔,我都心疼死了。”
趙靖靖家裏人都認識紀堯,也都很喜歡他,畢竟嘴甜。這聲姐姐,把老人家哄地直樂,笑起來露出兩排掉了一半的牙齒,十分可愛。
紀堯站起來對趙靖靖說道:“外頭雨下得太大了,咱奶奶腿不方便,剛打上的石膏,別給動壞了,今天就住醫院了。”
趙靖靖:“大夫說病房滿了。”
一般病房要麽就是真滿了,要麽就是留給更需要的人了。但高級病房絕對有空位。
紀堯轉身打了個電話,回來說道:“在這等着,一會會有人過來接。錢的問題不用擔心。”說完又到奶奶身邊,“不能讓美麗的女士受苦。”
這萬惡的資産階級的紳士主義理論,簡直就是糖衣蜜蛋攻擊。
趙靖靖:“那多不好意思,這不合适。”
紀堯:“這是孝順美麗的女士的,你以為是為了你啊,臉真大。”
安頓好奶奶,紀堯從病房出來,這才有空跟趙靖靖閑扯淡:“你怎麽還穿着警服,這醫院人來人往的,吓壞人怎麽辦。”
趙靖靖解釋道:“前面下班的時候不是約好一塊去麗竹苑辦案嗎,我就沒換便裝,現在也沒來得及換。”說完在紀堯身上看了一眼:“好歹比你這件騷氣沖天的白襯衫好。”
紀堯:“白襯衫哪裏就不好了,男主角标配好嗎。你們這些配角是不會懂的。”說完摁了下電梯,“回吧靖靖,不用送了。”
趙靖靖還沒來及說出他那句經典臺詞,紀堯就已經閃進電梯了。
經過急診大廳的時候,紀堯看見小周蹲在搶救室外面,抱着頭,連埋在臂彎裏。
他走過去,将小周拉起來,帶他坐在旁邊座椅上。
“怎麽了?”
“我媽腎衰竭,已經查出來半年了,好不容易等到腎.源了,手術費還差一大截。”小周苦笑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他側過臉看着紀堯說道,“謝謝您,您是好人,跟韓小姐和瑜姐一樣,你們都是好人。”
紀堯想到韓惜那張一貫有點清冷的臉,以及不大愛與人交往的性子,怎麽會讓一個小保安産生好人的感覺的,便問道:“韓小姐,就……我……小惜她怎麽好了?”
紀堯一貫知道自己臉皮厚,自己也沒想到從這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裏說出小惜兩個字的時候,竟會有隐隐害羞的感覺,其中還摻雜了一絲甜甜的味道,像是從心底漾開,帶着股酥麻勁,沖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這還沒戀愛,就已經提前體驗到了戀愛的滋味。
小周絲毫沒注意到這位警官的異常,他答道:“韓小姐,別看她性子看起來冷,人是真好,從我媽查出來這個病開始,就是她幫着聯系的醫生,是六院這邊最好的腎髒科醫生,還是個權威專家,對我媽也很照顧,省了不少麻煩。”
她骨子裏的善,他看得出來,她不擅與人親近,他也看出來了。紀堯笑了笑,好像受到表揚的是他自己一般。
“你說的那個瑜姐,又是誰?”
小保安臉上閃現出濃重的悲傷來:“瑜姐沒了,上周三走的。”
紀堯擰了下眉:“肖瑜?”
小周點了下頭,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位警官曾在肖瑜跳樓現場出現過。
紀堯記得這個跳樓自殺的女人,對她的丈夫也是印象深刻:“能跟我講講這位瑜姐的事嗎?”
小周:“瑜姐以前不住麗竹苑,去年跟孫尋海結婚之後,才到這住的。瑜姐平常喜歡做烘焙,經常做一些餅幹甜品送到保安室分給我們,她還建議我去報個成教大學,将來某個薪水高的工作,我媽生病後,瑜姐經常去看望,還塞過幾回錢。”他沉默了一下,擡頭說道,“警官,你說,這麽好的人,為什麽要去死呢?”
紀堯非常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個小保安的用詞,他對韓惜稱呼韓小姐,對肖瑜稱呼瑜姐,對孫尋海則是直呼其名。
“他們夫妻關系怎麽樣?”
小周握了下拳頭,眼裏閃現出一絲憤怒:“孫尋海就是個人渣,他經常打瑜姐,好幾回我接到鄰居舉報趕過去,他,他還污蔑我們……。其實誰不知道,他自己才是在外面養小三的人。”
這個孫尋海是個人渣,紀堯早就見識過了。
他突然問道:“昨天晚上,八點半到九點之間,你在哪?”
小周答道:“昨天我值白班,下了班就回家了,怎麽了?”他說完才反應過來:“警官,您指的應該是周伯被殺的事吧,我有不在場證明的,我吃好晚飯,出門去了趟藥店,工作人員應該能證明。”
紀堯心說,這小夥還真是,刑偵片看多了吧,也好,省的他再問了。
“瑜姐和周伯,他們認識嗎?”
小周仔細回憶了一下:“應該不認識吧,沒見過兩人有過什麽交集,本來也不是一類人。瑜姐人特別好,周伯就……不是那麽讨人喜歡了。”
沒有任何交集,可能真是他想多了吧,這兩起案子的發生純粹就是偶然。紀堯站起來:“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可以給我打電話。”說完報了一串電話號碼。
小周記下來:“今天謝謝您了,您開車注意安全,雨大。”
紀堯點了下頭,轉身往門口走去。
剛走出兩步,聽見後面的人說道:“警官,祝您和韓小姐幸福。”
他停下腳步,頓了一下,轉身回來,給了小周另外一個電話號碼,是個座機:“明天這個號碼會聯系你,別傻乎乎怕給人添麻煩拒絕,有錢人的錢不宰白不宰。”
小周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紀堯已經轉身走了。
紀堯坐在車上,打了個電話給紀氏的集團秘書。他在電話裏交代了一下,開車回家,一到家就接到了家裏老太太的電話。
“我聽李秘書說,你要救助一個腎衰竭患者。”
堯光慈善基金會背後的財團是紀氏,會長就是蘇遙女士,紀堯的親媽,電話裏的這位老太太。
蘇遙一直認為,她家寶貝兒子,紀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之所以在做了五年刑警之後還能活蹦亂跳地氣她,就是因為他們家做了太多的善事,積了德。
“蘇大美人兒,您還沒休息呢,這讓做兒子的多心疼啊。”
蘇遙:“少拿漂亮話糊弄人。你跟我說說,什麽叫鐵樹就要開花了,心上可能有人了,什麽人,男的女的,多大了,做什麽的。”
紀堯停好車:“我也說了,可能,是可能,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蘇遙:“行,你要的那筆款,本會長不批。”說完就要挂電話。
紀堯趕緊接上:“就局裏的同事,您別管了行嗎,保證一有進展就向您彙報。”
蘇遙:“哪個同事,我見過嗎?”
紀堯:“您沒見過,也別來看,別吓着人家了行嗎?”
蘇遙沉默了一下:“你們刑警忙起來的時候,飯都顧不上去,你媽管你你還煩。兒子,媽媽不是非得逼着你相親結婚生小繼承人,是希望你身邊能有個人相互照顧,相互扶持着走,你能明白嗎?”
紀堯動容了一下:“媽,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蘇遙:“所以,我跟你爸明年能抱上孫子or孫女嗎?”
紀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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