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76章

李悠娘活着的時候再不受商家人待見,可畢竟是商從仕明媒正娶的發妻。即便是為了自家臉面,商家也不可能把她葬到別處。等到商從仕百年之後,必然還是要跟李悠娘合葬并骨。其實若是按照商從仕他老娘的心思,早就想把李悠娘的墳給起走,給他自己的外甥女留地方。可惜的是商從仕這個人對外總是想要臉面,所以無論是他娘胡氏還是現在的妻子錢氏,都知道不可能挪動李悠娘的墳。而這也是她們對商婉兒極差的原因之一。

商錦蓉不是商婉兒,她自然不會在意娘親的墳在不在商家的祖墳。她甚至覺得将李悠娘埋在商家祖墳裏,将來要跟商從仕并骨,這是對李悠娘的極大侮辱。若是有機會,她會跟外公和舅舅商量,将李悠娘的墳遷到李家的祖墳裏。反正李家将來重新發跡之後,那些所謂的族親也不會再來說三道四。

因為有商婉兒的記憶,所以墳地很好找。商婉兒以前雖然沒有來過幾次,商家不允許她時常拜祭。但是自己娘親的墳地她還是記得很清楚的。看到墳頭上已經長了荒草,商錦蓉嘆了口氣。她從不指望商家人兩節來拜祭,但讓發妻的墳頭的幹草都有半人來高,可見去年就根本沒來過人。

李鑫珏和李良父子二人看到此情此景也是眼圈發紅。心中恨商家無情無義,手裏對這些荒草卻沒含糊。五個人一起上手,小小的墳包很快就被清理幹淨。商錦蓉重新給培了一圈土,然後跪在墳前,眼睛也是紅紅的。

她雖然不是商婉兒,但是她卻擁有商婉兒的記憶,甚至是比商婉兒更清楚李悠娘的過往。這個女人的一生短暫而又悲涼。皆因為一個無情無義的無恥小人。何其不值。她跪在那裏,在心中默默的說着:“雖然我不是商婉兒,但是我既然替您的女兒活着,就請允許我稱您為娘親。娘,婉兒是個可憐的姑娘,或許你們母女現在已經在泉下相聚了吧?如果你們在天有靈,保佑我為你們報仇。我知道你們心中有怨。商家人或許在你們心裏罪不至死,但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好過。我也會幫着外公和舅舅表哥重新讓李家振作起來。我會讓人們都知道,李悠娘的女兒商婉兒是一個比男人還能幹,即便沒有男人也不會餓死的女人!”

看着外甥女跪在那裏好半天不動,表情變換了好幾次。李鑫珏擔心她悲傷過度再傷了身子。何況大冷的天,這地上都是凍土,只有一個薄薄的墊子,也抵不住地氣的寒涼,女人可是最不能着涼的。“婉兒,快起來吧。你娘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容易,不會怪你不常來看她的。”

思緒被打斷,商錦蓉也就順着舅舅的話站了起來。“我只是想跟娘多說一會兒話。”

李鑫珏感嘆:“你娘啊,命太苦了。當初我們要是能有一個人看清楚商從仕那個畜生,你娘也不至于嫁進商家這個坑。唯一讓人開心的事兒就是有了你這麽個好孩子。你啊,是你娘這輩子唯一的幸福和驕傲了。”

商錦蓉仰起頭,看着天空:“舅舅,我不會讓娘永遠這麽委屈的。”

李鑫珏點頭:“舅舅信你!”

在墳前衆人又停留了一炷香的事件。而後就離開了。可還沒等下去,就看到商從仕帶着商燕祖和商燕華還有商燕平父子四人往山上走。

雖然這山坡上是商家的祖墳,但這不是祭拜的正日子,偏偏趕上他們到,不用問也知道是存心故意的了。李鑫珏和李良的拳頭當是就攥緊了。商錦蓉一手拉住一個,示意他們不要有動作,而後小聲說:“舅舅,表哥,你們都看我的。不能讓他占到便宜,但是也不能讓他拿到把柄。”

李鑫珏知道外甥女兒心眼兒幾多,自然也就聽她的話。李良更是不用說。表妹給他們支的每一招他們都受益匪淺。在他心裏,表妹可比那些古代先賢的話更有說服力。

只是商錦蓉不但沒有說話,反而直接帶着他們往山下走,即便快要撞倒了,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商從仕本來以為商婉兒看到自己得先過來見禮。然後自己再訓斥兩句,說個上句兒。再說幾句溫和的話,讓她回家去住兩日。這樣關系也就恢複了。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商婉兒居然像是沒看到他一樣,眼神兒都沒賞他一個。這可就讓商秀才不能忍了。

不能忍對方又不理怎麽辦?當然是叫住啊。于是商從仕大聲道:“商婉兒!見到為父,你連禮都不見嗎?”

商錦蓉這次停下腳步了。看了一眼商從仕,而後微微一笑,一點兒都沒含糊的福了福身子:“趙商氏見過商家老爺。”

這聲稱呼差點兒把商從仕給氣死。那商燕華是個藏不住話的,聽商錦蓉這麽說,當是就嚷嚷開了:“商婉兒,你別以為你嫁到趙家去了就牛了起來!你照樣是個克夫的喪門星!”

商錦蓉挑了下眉梢,給了唐光遠一個眼神。唐光遠心領神會,這會兒也正膈應得牙根子直癢癢的,有機會伸手他哪兒能含糊。一個箭步竄過去就住商燕華的衣領子,反正就是四個大嘴巴。雖然對唐光遠來說不過瘾,可商燕華後槽牙已經活動了,兩個臉蛋子頓時腫了起來,連“诶呦”聲都差音兒了。

唐光遠的動作太快,商從仕還沒反應過來呢,兒子臉蛋子都跟饅頭似的。他有心疼又生氣,指着商錦蓉就罵:“你居然讓一個奴才打你的親弟弟?你還有沒有一點兒祖宗禮法?!”

商錦蓉冷笑:“我現在姓趙。跟你們商家有什麽禮法可言?你自己教不好兒子,出口不遜。我趙家可是大門大戶的,怎麽能允許有人這般辱罵我。這不是丢我們趙家的臉嗎?诶呀,聽這意思,商家老爺您不會還覺得我跟你們家有什麽關系吧?瞧瞧您這記性。商婉兒被你們賣給死人結冥親了,族譜裏都畫了黑道。你們可別亂認親戚,那是多不吉利的事兒啊。”

“你!你!”商從仕氣得直哆嗦。可是商錦蓉的話每一句他都無法反駁。

還是商燕祖有比他們圓滑一些。雖然不是個東西,但至少智商方面在商家也算是高出其他蠢貨一分。他趕緊道:“大姐,我知道當初讓你嫁去趙家你心裏怨恨。畢竟哪個女人不希望有一個好夫婿疼愛呢。可我那大姐夫雖然人不在了,但你該得的也一樣沒少啊。咱們商家日子清苦,要不是去了趙家,哪兒能現在這樣錦衣玉食使奴喚婢呢。”

商錦蓉笑了:“聽你這意思,我還要八擡禮送去商家,然後跪門感激了?”

商燕祖自然聽出這是嗆火的話,但一開始他爹和他弟就把事情搞砸了,他這能多說幾句就多說幾句了。“那倒不用。都是一家人說什麽謝不謝的。大姐你也一年多沒回娘家了,不如今日就随我們回家住幾日?舅舅和表哥也一并過去喝杯熱茶。”

李良實在是忍不住了。“誰是你表哥?少套近乎!”

商燕祖笑了:“您是大娘的親外甥,當然是我親表哥了。這關系是亂不了的。”

商錦蓉一身雞皮疙瘩,真是沒想到商燕祖不要臉起來能這麽有水平。不過她反倒被氣樂了。“這話說得實在是太好聽了。我都有點兒要感動了。這樣吧,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雖然我早就不是商家人了。但是我娘怎麽說也是商家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室。商燕祖,你去讓你娘過來,帶着你媳婦兒和你弟妹一起過來在我娘墳前磕頭叫夫人。然後我就考慮再跟你們說說有關于親情的話。”

這下商燕華說不出話來也忍不住了。嘴裏“唔嚕唔嚕”的也不知道罵着什麽。但唐光遠一瞪眼,他就閉嘴了。

商從仕也忍不住了,他拉了一下大兒子,然後對商錦蓉說:“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鑫珏這會兒将外甥女兒拉倒身後:“商從仕,到底誰欺人太甚?不說我們李家對你們商家有多少好處。就說我妹妹這個人,嫁給你之後對你和你爹娘可有半分不好?你當初迎娶時答應過對我妹妹疼愛一生一世。可你是過了幾個月就把你那表妹給娶進門做的平妻?那之後你又是怎麽對我妹妹和婉兒的?老天爺有眼在看着,我妹妹九泉之下也瞧着呢。來來來,你跟我到我妹妹墳前說說到底是誰欺人太甚!然後我再去衙門擊鼓鳴冤,讓全和鎮老百姓和縣太爺一起評評,什麽是欺人太甚!把嫡長女賣給別人家結冥親,你還自诩是個要臉面,你還是個人?我呸!”

唐光遠也憋着難受,這時候加了一句:“舅老爺,他肯定要臉啊,畢竟臉皮那麽厚的主兒這世上可不多。珍惜得很,自然要小心謹慎着了。”

商錦蓉本來挺生氣的。但是聽唐光遠這麽一說,沒忍住笑了出來。“舅舅,您犯不上跟他置氣。咱們與他們也只有我娘這一座墳的關聯。他們若是容不得娘親,我就把娘接走。就算不葬入李家祖墳,我也可以給娘買一座山,将來我随着娘一起。何必在這裏受委屈。我琢磨着,我娘這麽愛幹淨的人,您也是知道的。”

李鑫珏頓時瞪大眼睛:“對!把你娘的墳遷走!不用在這兒受這個窩囊氣!”

李悠娘的墳遷走對錢氏來說那真是天大的喜訊。這就跟李悠娘被休棄一樣,跟夫君并骨的權利就是她的了,她就等于真正的發妻。可是這也表示他們商家跟商婉兒就再無半分瓜葛。這是商燕祖不願意看到的。他其實也不待見他老子那種不求上進的窮酸樣。他羨慕死了趙家的錢財,好不容易有了關系,他那裏能舍得撒手。

正好商從仕也不可能同意。這起走發妻棺材的事那可是丢人丢大了。之前大女兒結冥親雖然也被人戳脊梁骨。但到底商婉兒自己有一個克夫的名聲在。自己也算是給他找了一個能讓她有祖墳可葬的人家,免得她嫁不出去将來變成孤魂野鬼。可若是把李悠娘的墳遷走,那連之前給女兒結冥親的事情就又能聯系起來了。到時候怕是自己再也擡不起頭在人前高聲說話了。

所以商從仕“義正言辭”。“你們不要胡言亂語!悠娘是我的發妻。她自然要葬在我商家祖墳。待我百年也必須要同我合葬。她生是我們商家的人,死也要葬在我們商家的祖墳。即便你們是她的兄長女兒,也沒有權利将她從商家祖墳帶走!”

見商從仕這麽大聲的吼出這些話。商燕華說不出話急的直跺腳。

而商錦蓉卻是笑了出來:“我希望您能記住您今日說的這些話。不過我覺得,以您這種背信棄義慣了的性子,怕是早晚有一日也會經不住游說挑唆的。”他當然知道商從仕此時此刻不可能答應。她會這麽說,除了真是這麽想的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給商家添堵。

今日自己有這個話茬,自然商燕祖和商燕華會回去跟錢氏和胡氏說。這兩個女人本來就對這件事耿耿于懷,自己有了這個心思,她們肯定會找機會跟商從仕提這件事兒。而那時候商從仕必然會想起今日在自己這裏受的“屈辱”。只要他還有臉皮,要顏面,不到自己出招讓他逼不得已。他都不會答應這個要求。如此反複,商從仕和錢氏這對“好夫妻”的生活必然過不好。而胡氏這個惡婆子也必然會如鲠在喉。商家人本就各懷鬼胎各個自私。只要一想到今天這些話會給他們帶來至少幾年的不痛快,她就渾身舒暢得很。

從山下下來,坐上馬車,李鑫珏和李良氣得臉紅脖子粗,還沒從方才跟商從仕父子的對陣中緩過神來。一開始商錦蓉也繃着個臉,但是随着馬車越走越遠,撩起簾子吸了口外面的涼氣,再看看天上的雲彩,她的心情開始越來越好,一邊兒想着商家未來的“好日子”,一邊兒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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