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18

唐田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已經拎着一大袋水果回到了亂哄哄的宿舍。宿舍的人一哄而上,不一會兒,水果就被他們瓜分幹淨。

唐田靠在床頭,看着他們鬧作一團,心情煩悶不已。他到洗手間,胡亂洗了把臉,心裏更加堵得慌。

他開始後悔,剛才那麽好的機會,夜色下,就葉格一個人,不正是搭讪聊天的好時機嗎?他為什麽不上去,跟她說幾句話?

唐田越想,越覺得自己窩囊。

他把頭伸到洗臉池的水龍頭下,淋濕頭發,又對着鏡子用手抓了幾下,讓頭發看起來,亂的沒那麽刻意,亂中還帶着點兒帥氣。

為了使自己像那麽回事,他還去換了個跑步穿的T恤。

從宿舍跑出來時,楊向東在後面叫了他幾聲,他裝作沒聽見,紮頭就往外跑。奔出去老遠,才敢回頭,确定楊向東沒有追上來,他才放緩了腳步,拐了個彎,朝着葉格待的那個位置過去。

唐田一路想,開場白說什麽好呢。

同學,你也在夜跑啊?可是她明明沒有跑步……

同學,你在觀天象啊?怎麽聽起來像是街頭算卦先生的暗號……

同學,你喜歡星空啊?好巧,我也喜歡,我最喜歡梵高的《星空》了。會不會太裝逼……

同學,你不會是想翻牆偷跑出去吧?會不會太白癡……

同學,诶,你是不是就是那個射箭隊的葉格?如果她說不是……

葉格同學,你好,我是網球隊的唐田。這也忒正式了吧……

嗨,葉格,我是網球隊的,突然又想去學射箭了,你覺得,我現在改,還來得及嗎?

嗯,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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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愛誰誰,豁出去了。

唐田斟酌好了開場白,喘着氣,跑過去的時候,葉格已經不在了。

他不甘心,又來回找了好幾圈,都沒有瞅見她的影子。

唐田抓着濕漉漉的頭發,想死的心都有了。

錯失了這個機會,此後,他再也沒有找到合适的時機,去和葉格說上一句話。

葉格那晚沒有成功翻牆出去,又過了幾天,蘇末終于來找她了。

蘇末是光明正大通過門衛大爺找的她。

門衛打電話給白教練,白教練告知了葉格,準了她半個小時的假。葉格跑過去時,蘇末正在和門衛大爺聊天,看得出來,大爺還蠻喜歡他。

葉格心中騰升出一股成就感,她的蘇末,總是這麽招人喜歡。

大爺看到葉格過來,笑呵呵揮揮手道:“這就是你妹妹吧,大爺出去抽根煙,你們兄妹兩個好好說說話。”

大爺走出傳達室,葉格這才問:“蘇末,我什麽時候成你妹妹了?”

蘇末龇牙笑着,塞給她一瓶冰鎮鹽汽水:“你比我小,難不成還要我叫你姐姐?”

葉格握着鹽汽水,沁涼透體,撇嘴道:“反正我是不會叫你哥哥的。”

蘇末伸手扯她的馬尾:“幾天不見,還反了你了。”

葉格嘀咕道:“你本來就不是我哥,你是蘇末。”

蘇末扯着她的馬尾在自個跟前比了比,轉移話題,驚嘆道:“葉格,你長高了哈。”

葉格揚起臉,立直,在他胸前比劃了一陣,眉開眼笑:“好像是高了那麽一點。”

“等暑假結束,你是不是就要到我下巴這裏了?”

“蘇末,你可是也要長個喔,不要等我出去了,咱倆一樣高。”

“真是,給你點兒顏料你就能開染坊。”

葉格嘿嘿笑着,拉着蘇末在椅子上坐下,一臉關切:“蘇末,這麽長時間沒來看我,你都忙些什麽呢?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蘇末往常般,笑嘻嘻道:“你就不能巴我點兒好,我能出什麽事。”

葉格仔仔細細看着他,并沒有找到他臉上胳膊上有傷,但,還是擔憂:“院長和李老師王叔他們,有沒有找你麻煩?”

“沒有,他們又沒有我跑的快,真要打架的話,他們三個合起來,估計都不會是我的對手。”蘇末龇牙笑,“當然了,你放心,我才不會和他們打架。”

葉格點頭唔了聲,蘇末又說:“我想過了暑假,搬出來住。”

“搬出來?搬到哪裏?”

“學校附近有個城中村,我看過了,标間的話,一個月房租不到兩百塊錢。環境是不太好,但是,要比孤兒院強多了。”

葉格低着頭默了一會兒,抿了抿唇,小聲問:“那你搬出來了,我怎麽辦?”

蘇末拽着她的馬尾,把她的小臉提溜到眼前,又用另一只手彈了彈她的腦門,嫌棄道:“光長個,不長腦子啊你。我說的搬出來,肯定是咱們兩個一起搬出來啦。”

葉格雙眼亮了亮,這才去摸頭發求饒:“頭發,頭發疼。”

蘇末丢開她的馬尾,順便,在她頭頂摸了摸,笑道:“我要走了,大爺的煙要抽完了。”

葉格去瞧窗外,果然,大爺手裏,只剩一個煙屁股了。她心裏腹诽,這大爺,是在吃煙啊,抽這麽快。

蘇末轉身就要走,葉格伸出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背,問:“蘇末,錢還夠嗎?”

“嗯,你好好訓練就行了,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可是,蘇末,你不要因為錢,去做……”

蘇末作勢又要扯她的馬尾:“你天天都想什麽呢你,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算了,還是直接和你說吧,省得你一天到晚胡思亂想。前幾天,趙阿姨她搬家了,她以後都不在濱城了,臨走,她找到我,給了我三千塊錢。”

2007年,三千塊錢,不算是個小數目,對他們來說,也是筆巨款了。

葉格張大嘴巴,不可置信:“三千塊錢?!這麽多!”

蘇末挑了挑眉梢:“我現在也算是個大款了喲,你可要好好巴結巴結我。”

葉格笑着,趕緊道:“嗯,等咱們搬出來住了,我天天給你洗衣服做飯。”

蘇末雙手抄在褲兜裏,薄唇微勾:“小狗腿。”

大爺進來時,蘇末又笑着說:“葉格,明年北京奧運會你是趕不上了,等下一屆倫敦奧運會,我看好你。”

葉格剛想回他說,想太多。

蘇末已走出傳達室門外,又說:“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倫敦。”

葉格到嘴邊的話,瞬時就說不出來了,不覺,重重點頭,像是在向他保證:“嗯,好的。”

蘇末笑着,做了一個拉弓的姿勢,随後,向葉格揮了揮手,吊兒郎當晃蕩着,走出了大門。

大爺微笑着看着蘇末離去,又看向葉格,合不攏嘴道:“好好好,咱們這裏出來一個奧運冠軍,我這個糟老頭子,也跟着沾沾光。”

葉格心情格外的好:“大爺,您一點兒都不老。”

她雀躍着,蹦跳着,回到了射箭場,再去摸弓,倍加親切。

日子一天天滑過,眼看着暑假就要結束,葉格的射箭技巧,在白教練的指導下,愈加的純熟。白教練說,過些時候,就給葉格報名一個全國性的反曲弓比賽,獲獎的話,以後就有望加入國家隊。

葉格滿心的憧憬,好幾次夜裏做夢,都夢見了她站在倫敦奧運會的領獎臺上,蘇末站在她對面,雙手抄着褲兜,朝着她笑。

她在夢裏還腹诽,蘇末真是小氣,我都獲得這麽大一個獎了,他都舍不得把手從口袋裏掏出來,向我揮揮手。

醒來後,想象着蘇末揮舞雙臂的滑稽動作,還真是傻裏傻氣,不符合蘇末一貫的氣質。

……

離暑假結束的日子越來越近,唐田心裏莫名的慌,聽教練說,最後一天,全隊會來個大聯歡。

所謂大聯歡,也就是說,這個培訓基地,所有的隊員,都彙合在一起,開個聯歡晚會。屆時,省隊領導,會給每隊綜合排名第一的隊員,上臺頒獎。

唐田經過多方打聽,得知,網球隊和射箭隊會挨在一起,接受嘉獎。

他激動的成夜成夜睡不着覺。

為了能和葉格并肩站在一起,這些個日子,他瘋了一樣的在訓練場上揮動球拍,臉上都曬禿嚕了一層皮,手腕也傷了兩三次。

但是他卻不覺得苦,每次考核得第一,他心裏比吃了蜜還要甜。

楊向東說他瘋了,唐田回罵他拿錢來培訓,天天偷懶耍滑才是瘋了。

夜深人靜時,唐田躺在宿舍床板上,死活睡不着,他自己也覺得,他可能是瘋了。

煎熬到最後一天,期盼已久的聯歡晚會終于到來。

唐田換了好幾套衣服,最後,還是穿回了網球隊的隊服,因為教練說,每個上臺領獎的人,都要穿着自己隊的隊服,這是硬性要求。

唐田頹然地癱在床上,折騰了半天,又回到原點。最後,他實在是不甘心,便很有心機地在隊服後背,簽上了自己大名。

他拿着這件衣服颠來倒去看了好幾遍,越來越佩服自己,有這個簽名加持,葉格對他的印象,對他名字的印象,肯定會大比分加重。

唐田折騰了半天,簽名簽上了瘾,又在一對護腕上簽了兩個名字,心想,如果葉格和他說話,他就索性把護腕送給她……

然而,到了晚上,他卻找不到葉格了。

代表射箭隊上臺領獎的,是一個黑瘦龅牙的男生。

聯歡會結束,唐田都沒緩過神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被抛棄的古代待嫁小媳婦,憋屈到不行,又只能忍着,不能向任何一個人訴苦。

聽其他隊員說,葉格離開射箭隊了,以後再也不射箭了。

談及此事,所有人都是嘆着氣惋惜。連楊向東都說,說不準她就是下一個奧運冠軍,就這樣說不練,就不練了,也太可氣了。

楊向東說:“唐田,你說就那個葉格,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還真是有個性,說不定,人家來射箭,就是玩票,耍耍而已,現在沒興致了,就丢了呗。”

唐田悶聲道:“愛丢不丢,管我什麽事!”

他嘴上是這麽說,離隊的那一天,他還是想方設法找到了白教練,裝作随意聊天,問:“白教練,你們隊的那個葉格,真不來射箭了?”

白教練喔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唐田的心七上八下,蹦跳了好一陣,才又問:“她也真是的,浪費了隊裏的資源,還白占了射箭隊一個名額。對了,白教練,葉格她,聽說是你親自去學校挑選出來的,她是哪個學校的啊?”

白教練深深看了他一眼,擰着眉,嘆氣道:“她轉學了,不在濱城了。”

唐田的雙手緊緊握着賽車把:“哦,是這樣啊,她轉去哪裏了?”

“北京。”

“北京啊,北京條件比咱們這裏強多了,她應該會再接着練箭的吧。”

“不知道。”

白教授陰沉着一張臉走遠。

唐田的喉嚨裏像是塞着一個沒有嚼的麻花,別着勁的難受。

他仰臉望着蔚藍的天空,第一次覺得,他的青春,還沒開始,就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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