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26

葉格瘋了一樣跑出教學樓,跑出學校。

家裏,沒人。小泥灣,沒人。街上,沒人……

天色已暗,葉格等在家裏,萬念俱灰,她仔仔細細回憶着今早蘇末說過的每一個字,流露出的每一個表情,做出的每一個動作……

她越想越覺得,蘇末沒有去班級報到,是早就預謀好的。

蘇末不要她了嗎?

晚上十點,鑰匙開門的聲音。

葉格緊盯着房門,不敢喘氣。門緩緩推動,借着走廊的燈光,她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從地上彈跳起來,飛奔着撲過去,“蘇末,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蘇末如常般扯了扯她的馬尾,“怎麽會。”

進屋,關門,開燈。

蘇末背着書包,臉上略有疲色,身上散發着濃重的煙味。

“蘇末,你怎麽了?”葉格雙眼通紅,眼淚還在打轉。

“喏,你的鹽汽水。”蘇末無視她的問題,手裏拿着一瓶水,又從褲袋裏摸出一塊巧克力,“想不想吃?”

葉格不接,皺着眉頭一連串地問:“蘇末,你為什麽不去學校上課?你今天去哪裏了?你身上怎麽這種重的煙味?你抽煙了?”

蘇末把鹽汽水和巧克力放在竈臺上,摘下書包,随手扔在牆角,左腳踩着右腳後跟開始脫鞋,蹙眉側頭聞了聞衣領,“味道很大嗎?哦,可能是別人抽煙沾上的,我去沖個澡。”

葉格擋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蘇末,你今天到底幹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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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網吧,找了一份工作。”蘇末脫了鞋,去扯身上的T恤,挑眉邪笑着,“我可是要脫衣服了喔。”

葉格不為所動,“網吧?什麽網吧?”

“能什麽網吧,就之前我領你去的那家。”他已脫掉了T恤,挺着光潔堅實的胸膛,手摸向褲腰,“我可是要脫褲子了。”

葉格一把揪住他的褲腰,仰頭瞪眼看他,“你不上學了?”

“不上了。”蘇末神色如常。

“為什麽?”

“上學沒意思。”

“網吧就有意思了?”

“嗯,起碼,比上學有意思。”

“蘇末!!!”

蘇末去掰她攥着褲腰的手指,“噓,喊那麽大聲,別人還以為你在叫/床呢。”

他以前從沒有說過如此下流的話,至少在她面前。

葉格漲紅着臉瞪着他,這才去網吧待了一天,蘇末就已經變成了這樣!

她稍一走神,蘇末就掰開了她的手指,閃身進了衛生間,鎖上了門。

頃刻,衛生間裏傳來嘩嘩的水聲。

葉格紅着眼,緊握着拳,指甲掐進肉裏。尖銳的疼痛感,提醒着她,蘇末不去上學這一事實。

水聲停止,蘇末敲衛生間的門,“我忘拿幹衣服進來了。”

葉格呆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給他找了條長褲和背心,敲了敲門,“衣服。”

衛生間門開了一條縫,蘇末伸出一只水濕的手,接了衣服過去。

門再次打開,蘇末頭發上滴着水,端着裝有髒衣服的水盆出來,猛一擡頭,“葉格,你杵在這幹嘛?是要吓死我呀。”

葉格紅着眼睛瞪他,“你以後真不去上學了?”

蘇末端着水盆繞過她,去洗手池,接了水洗衣服,語調平緩,“嗯,不去了。”

葉格氣急,跳腳去拽他。

“葉格,你手別再拽我褲子哈。”他回身,唇角牽着一抹不正經的笑,“你剛剛,漏拿了一件衣服。”

葉格臉騰地緋紅,按在他背上的手縮了回來。

蘇末挑了挑眉梢,回過頭來,繼續洗衣服。

葉格盯着他的背,感覺今天的蘇末,像是鬼上了身。

她管不了那麽多,咬着牙跳腳過去,一下掀翻了水盆,衣服濕噠噠掉在地上,肥皂水漫到腳上。

“蘇末!我不準你再去網吧!”

蘇末波瀾不驚掃了她一眼,彎腰低頭去撿衣服。他剛把衣服撿到水盆裏,葉格抓起衣服再次扔回到地上。

蘇末不急不惱,甚至還笑了下,他若無其事去扯葉格的馬尾,“真是反了你了,不是說以後都要聽我的話嗎?”

葉格把他扯着自己馬尾的手打掉,怒吼道:“你扯頭發也沒用,還有,你不要總拿這句話來應付我!聽你話,聽你話,你說的不對,我也要聽你話嗎?”

蘇末眼底浮過一絲恹色,他閉了閉眼,把所有情緒壓回去,再次睜開眼,已恢複了尋常嬉笑模樣,“那你說,我哪裏說的不對了?”

“你不去上學,非要去網吧打工,就是不對。”

“唔,可是葉格,在我的認知裏,不去上學,就是對的。”

“對什麽對!不上學,你想當文盲嗎?”

蘇末一下就樂出了聲,“葉格,國家規定,讀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就不算是文盲。再說,你有見過像我這麽有文化的文盲嗎?”

葉格正在氣頭上,見他如此嬉皮笑臉,頓時火冒三丈,一下跳到他身上,摟着他的脖子張口就咬在他肩膀上。

蘇末吃痛,連聲喊道:“疼疼疼……”

葉格松口,肩膀上一個清晰的牙印,眼瞅着就要滲出血來。

葉格從他身上滑下來,悶聲問:“你還要去網吧嗎?”

“嗯。”

她一下就哭了,“能不能不要去?”

蘇末輕嘆了聲,伸出手指抹她的淚,語氣不覺就溫柔許多,“葉格,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葉格咬了咬唇,發狠說:“我不管,你不去上學,我也就不去!”

蘇末臉色一變:“你敢!”

葉格自知戳中了他的軟肋,提高音調要挾道:“你不去,我就不去!”

蘇末厲聲呵斥道:“葉格!你不聽我話了是不是?!”

葉格流着淚回瞪着他,“你不去,我就不去!”

蘇末皺着眉,使勁撞了她一下,赤腳走到窗戶前,坐在了窗臺上。

葉格被他撞了個趔趄,站定後,抹了抹淚,抿着唇跟着他過去。

屋內燈亮着,窗戶開着,沒有拉窗簾。

葉格謹記着蘇末說過的話,窗簾沒拉,她不能靠近窗戶。

她遠遠站着,抿唇攥拳瞪着蘇末,雙腳猶豫着,到底沒有上前。

蘇末瞥了她一眼,側身,拉上窗簾。

葉格這才近前,她辨認着他臉上的神情,許久,問:“你不去上學,是不是咱們的錢不夠用了?”

蘇末緊皺着眉頭,不耐道:“不是。”

“那你為什麽不去上學?”

“我說過了,上學沒意思。”

“怎麽就沒意思了?你學習那麽好,又不是學不會。”

“沒意思就是沒意思。”

“不讀高中,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嗯。”

“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葉格!你有完沒完?!”

“那就是錢的問題。”

“不是!!!”

蘇末眸色黯沉,拍了拍身旁空着的半邊窗臺:“你非要一個原因,過來,坐。我告訴你。”

葉格猶豫了下,咬唇,跳了上去。

蘇末單刀直入,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像是在說着旁人的事情。

“你知道,我媽是精神病人,這病遺傳幾率很高,發病期也在二十來歲,指不定哪天,我活不過二十,就突然發病了。我不想把我僅有的幾年大好時光,都用來上課下課寫作業考試上。”

他頓了一下,看向葉格,臉上看不出悲喜,“葉格,我想做些別的,有意思,有意義的事情,你懂?”

自長大以後,他們之間,從沒有提過蘇末媽媽的這種病。

這個事情,雖然葉格一直惦記着,但是現在冷不防被蘇末這樣直接挑明,她還是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憋了半天,小心翼翼道:“蘇末,我會好好讀書,學醫,給你看病。”

“所以,你要去上學啊。”蘇末臉色稍緩了緩。

“那你,網吧打工,就有意思嗎?”

“嗯,至少,目前來說,比上學有意思。”

“……”

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去那種地方。

這句話葉格說不出口,她現在也找不出,比上學比去網吧打工更有意思的事情。

靜默了許久,蘇末開口:“明早還要去學校,你去洗洗睡吧。”

葉格沒有應聲,又坐了一會兒,默默跳下窗臺,拿了睡衣,去衛生間沖澡。等她出來的時候,蘇末已洗好了衣服,閉眼躺在涼席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葉格還在睡夢中,蘇末一把把她從床上拎起來,推搡着她去洗漱。

她刷牙的時候,他就站在後面給她梳頭紮馬尾。

待她刷好牙洗好臉,蘇末把她搬正,一邊用熱毛巾敷她紅腫的雙眼,一邊皺眉嫌棄道:“看你的眼屎,你怎麽洗的臉……”

穿戴妥當,又被他推搡着出門。

臨出門,葉格瞟了眼,蘇末的書包安安靜靜躺在牆角。她心下一沉,低頭抿唇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村口很多賣早點的,蘇末買了兩個包子和一杯豆漿,塞到她手裏,“趁熱吃。”

葉格沒有胃口,吃不下,拎着塑料袋沒有動,蘇末也沒有勉強,餓得輕。

一路到校門口,蘇末從口袋裏摸出一把錢,塞到她書包裏,又拽了拽她的馬尾,眯眼笑道:“葉格,要聽話。”

葉格埋頭走進校門。

全程,她沒有講一個字。

連着一個星期,她都沒有開口說話。

蘇末每晚回家,都會給她帶一瓶鹽汽水,還有各種各樣的小零食,她一概沒有動過。

冷戰了一個星期,這天晚上,蘇末回家,剛推開門,濃郁的肉香撲鼻而來。

葉格站在竈臺前,手拿着勺子扭頭沖他笑,“蘇末,我炖了骨頭湯,馬上就好了,你先去沖澡,出來就能喝了。”

蘇末把鹽汽水和巧克力放在竈臺上,看着鍋裏的肉湯,彎眼笑道:“你不會是在這湯裏下毒了吧?”

葉格努了努嘴,“待會兒我也是要喝的。”

他随手扯了扯她的馬尾,一路脫衣服到衛生間。

葉格嘗了口湯,滿意地關了火,盛了兩碗湯端到飯桌上。

說是飯桌,其實是蘇末在建築工地撿來的幾塊廢棄木板,自己動手釘的一張矮桌。不太結實,但是放幾碗飯還是沒有問題的。

不吃飯的時候,葉格就會趴在這上面寫作業,也沒見桌子搖晃過。

葉格盛好湯,剛盤腿坐在桌前,就聽到蘇末在敲衛生間的門,“我忘拿換洗衣服了。”

葉格撇了撇嘴,“知道了。”

她站起來,拉開衣櫃門,拿了件長褲和短袖,臉上一紅,猶豫着,捏了一條內褲,放進衣服裏,揉成一團,走到衛生間門口,從門縫裏遞了過去。

蘇末沖過澡,神清氣爽,盤腿坐在桌前喝了一口湯,眉開眼笑。

葉格坐在他對面,緊張地問:“好喝嗎?”

蘇末點頭,“好喝,不過,二高有烹饪課嗎?”

葉格噗嗤笑道:“好喝就多喝點兒,鍋裏有玉米和肉塊,還有紅蘿蔔,這樣的天氣,恐怕放不到明天。”

蘇末又喝了一大口,掀起眼皮觀察她,“這該不會是最後的晚餐吧?”

“才不是,這是第一頓,以後每晚,我都要煲湯給你喝。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缺鈣,要多喝骨頭湯才行。”

葉格又給他盛了滿滿一碗,“蘇末,我想通了,你不讀高中就不讀吧。”

蘇末伸出胳膊摸了摸她的頭,誇贊道:“真聽話。”

葉格托腮看着他埋頭喝湯,眼裏映着他的笑,“蘇末,現在你養我,以後,我來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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