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2）

五六個半大少年排成一列，矮小的涼神站在他們中間，最為顯眼。這并不值得奇怪，十一歲的她比同列的十五六歲的孩子們站在一起，多少會有些違和感。

“阿涼，你說他們把咱們叫到這兒來做什麽？”草間壓低了聲問她。

涼神搖了搖頭。說實話，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跟着這群比她大了四五歲的孩子一起被帶到這件昏暗的房間裏來。但她想多半與她昨天在訓練時的表現有些關系。

她可忘不了那時旁人看她的目光——說好聽些，叫做驚訝；說難聽些，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只怪物。

年齡相仿的孩子們聚在一起，自是有說不完的話。四下有些喧鬧起來了。和修吉平輕輕咳了兩聲，喧鬧聲瞬間消失。

吉平有些滿意地揚了揚下巴，顯然是很滿意自己之于他們的威懾力。他朝前走了幾步，又掃了眼衆人畢恭畢敬地模樣，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們九位，是我們白日庭中各方面實力都較為出衆的幾位。而且你們明年都要正式入學了……”

他頓了頓，這才發現了站在角落裏的涼神。

這孩子長得這麽矮？這是他的第一想法。

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他繼續道：“今日将諸位召集過來呢，是為了給你們未來的職業生涯先行鋪路的。”

他說着，點亮了燈。衆人這才發現，在他們的前面，在先前燈光未能照亮的地方，一只男性GHOUL被鐵鏈铐在了牆角。他低垂着頭，跪倒在地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失了生氣。他的四肢皆被如嬰兒手臂一般粗的鐵鏈牢牢拴住。感受到燈光的照射，他也未動一下。

有些膽小的已經不由得後退了一小步。

吉平将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冷笑了一下，從西裝口袋裏取出一支玻璃試管，将裝在裏頭的人類血液倒在那只GHOUL面前的地面上。

聞到鮮血的氣味，那只饑餓已久的GHOUL像是一下子活過來了一般，朝着地上的那灘血液沖了過去，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嘶吼聲。鐵鏈被他拉得铮铮作響，似乎下一秒就會被掙斷。

這下子幾乎是所有人都被吓得後退了幾步，生怕被這只狂暴得已失去理智的GHOUL傷到。

“這是一只多年前被收監入獄的GHOUL，常年來一直注射Rc抑制劑，所以別看他現在一副勢頭很猛的樣子，實際上并沒有太大的危險。”吉平笑着掏出了一把庫因克小刀，說，“而你們今天要做的，就是殺死這只GHOUL。”

盡管吉平已經反複強調了安全性，但還是無人敢率先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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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們正式成為搜查官之前必經的考驗，如果今日就能完成，那就不必再另尋他日了。來吧，讓我看看你們的膽量和實力。”

吉平把玩着小刀，饒有興致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們會作何回應。但無人應答。

被囚禁的GHOUL焦躁地用手指抓着水泥地面，指甲都已全部掀起，地上留下了數道血痕。他正在試圖用手碰觸到那灘血液。但吉平把血滴在了一個極微妙的位置，既能讓他清楚地看到聞到，卻又使他無法夠到。

那GHOUL變得暴躁起來，不斷地咆哮着，更用力地拉扯着鎖鏈。從他那不成語句的叫聲中，能隐約聽到一個字——肉。

好一會兒，仍是無人回應，吉平有些生氣了。

忽得，他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有獎勵嗎？”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的，吉平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這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但終于有人表示出了進行嘗試的意願，他已經很滿意了。他看向說話之人——千葉涼神。

“嗯？”

“我說，殺了他，我能夠得到什麽獎勵。”涼神一字一句地說道，仿佛是害怕吉平聽不懂似得。

雖然這是一場沒有獎勵的挑戰，但為了嘉獎她的勇氣，畢竟她看上去尚且年幼，吉平說道：“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個願望。”

這正是涼神想要得到的回答。她接過吉平手中的小刀，沒有多看他一眼，便徑直向那只發狂的GHOUL走去，卻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腳步。

吉平以為她害怕了。他到底有些失望。

“你不松開他的鎖鏈嗎？”涼神淡淡問道。

“什……什麽？”

“我說，你不松開他的鎖鏈嗎？這樣的話我會施展不開手腳。”涼神回頭，看着吉平道，“你聽不懂我說話嗎？”

吉平氣急。

“就這樣吧！”

涼神垂眼，似是微微嘆息了一聲，向着那只GHOUL走去。

感受到人類的靠近，那GHOUL變得更加活躍了起來。順着氣息的大致位置，他朝涼神的脖頸咬去。涼神皺了皺眉頭。

這家夥真臭。她想。

在利齒觸及頸動脈之前，涼神擡頭，将小刀深深刺入他的喉部。溫熱的血液旋即噴濺出來，涼神的半個身子都被染成了赤色。GHOUL抽搐了幾下，倒下了。

吉平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臉平靜的女孩。她是天生的殺戮機器，這是吉平所能想到的唯一适合她的評價了。

在吉平看不到的地方，涼神握着小刀的右手不停地顫抖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可以得到獎勵了，對吧？”

“當然了！”吉平莫名的十分興奮。

“我想要吉時陪我玩。”

吉平眯了眯眼，幽幽道：“這可真是個過分的要求啊。”言下之意就是無法達成。

涼神沒說什麽，只是看着吉平，眼裏沒有絲毫波動。她把小刀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

“和修家的人都是騙子。”說完這話，她“砰”得一下把門砸上了。

“額……您為什麽不先從您幼年時期開始說起了？”有馬問道。他以為從幼年說道成年才是正常的語序。

“因為這件事是我人生的轉折，所以才先說的啊。既然你想從頭聽起的話，那我就和你簡略說說吧。”

她頓了頓，喝了口飲料。

“我的父親是和修吉時，這一點我已經告訴過你了。至于我的母親，我了解得很少，連她姓甚名何也不知道。但我想我‘千葉’的姓氏，八成是随了她吧。以前我也曾經問過吉平有關我的母親的事情，但他說他也不清楚，只告訴我‘涼神’這個名字是她取的。這話泰半是在敷衍我。

“十歲以前我一直待在白日庭——不過居然沒有見過你，好奇怪——之後就被帶到別處單獨訓練了。你知道，就是在我身上做些研究和實驗什麽的。”

她的經歷居然與自己的有八成相似。有馬想。

“殺死那只GHOUL的時候，你不害怕嗎？那時你只有十歲啊。”

涼神擡起頭，直直地望着有馬的雙眼，道：“害怕。我當然害怕。刀刃刺入皮膚時發出的響聲，鮮血濺到身上的感覺，那人臨死時的眼神，我全部都記得清清楚楚，根本無法忘記。”

有馬垂眼，避開她的視線。

“請您繼續說吧。”

吉時很快就得到了白日庭發生的情況。

自己的這位長女，吉時對她的了解其實很少。他本就不喜歡孩子，光是一個和修政就讓他頭大，更不必說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制造”出的涼神了。

就涼神今日的表現來看，她确實不是等閑之輩，但性格上的缺陷也似乎不小，如果培養不當，說不定未來會反給和修家一個沉重的打擊。

想到這一層，他便不再繼續往更深處想了。白日庭的教育問題本就是由弟弟吉平負責，不該由他來操心，他也不願插手這些事情。

“那孩子就全權交由你負責了，我不插手。”他對吉平說道。

吉平道了聲“是”便離開了。

吉時看着涼神檔案上的照片，忽發現她竟有六分像自己——在此之前他從未認真看過她幾眼。只不過自己的雙眸并不似她那樣沒有情緒。

“想要我陪她玩嗎？真不知是該說她單純還是狂妄啊……”他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

得到了吉時的一聲令下，吉平便開始着手大幹起來了。涼神倒算是争氣，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成長為了一個出色的“武器”。

待到她十五歲時，吉平覺得是時候讓她真正地走向戰場了。他把涼神暗查到了特等搜查官瓜江幹人的班上，美其名曰“帶即将進入學院的孩子提前感受一下CCG的氛圍”。

瓜江幹人雖心有疑惑，畢竟這種類似走後門的情況他過去從未遇到過，但這到底是上頭的意願，他也不好說什麽。

剛來到瓜江班的第一天，便遇上了四區東片發生GHOUL暴動事件。瓜江幹人顧不得多了解涼神的情況，立刻帶上隊員去往東片。吉平也跟了過去。他需要監督和記錄涼神的情況。

車駛到□□地區的外圍，衆人便下了車。瓜江幹人走在前首，隊員們跟在後頭，時刻留心班長的指示。涼神和吉平走在最後頭。

涼神雙手插在口袋裏，不時地東張西望着，絲毫沒有緊張或是害怕。

看她這副毫不上心的模樣，吉平小聲呵斥道：“別動來動去的，快跟上！”

涼神撇了撇嘴。

越朝前走，哄亂聲愈發清晰。遠遠地，他們可以看到幾名搜查官正與一些GHOUL扭打在一起。因着四周行人和居民已經被緊急疏散的緣故，四下顯得有些荒涼，兵戈之聲顯得格外清楚。

瓜江在心裏點了點數。這裏一共有八只GHOUL，而在場的搜查官一共有十三人。說實話，這樣的戰力配比并不意味着人類占了上風，但現下也容不得他多想了。

“全員進攻！”

一聲令下，瓜江班的隊員便向着分散的GHOUL沖了過去。涼神站在原地，并未挪動腳步。

“我帶你過來難道是為了看戲嗎？你也上去啊！”吉平憤憤道。

用着“今天天氣真好”的語氣，涼神說出了這番話：“現在每個人都有所對上的GHOUL，如果随意插手的話，只會添亂。吉平，你真是越來越蠢了。你真的也是個搜查官嗎？”

吉平最讨厭她用這樣的語氣說出令人憤怒的話，但他還是強壓下了心中的怒氣。所謂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涼神确實是如他所設想地那般成長為了一個出色的戰士，但她身上卻存在着一個巨大的問題——她是一個幾乎不知道禮儀為何物的人。這也是她最要不得的一點。吉平也很無奈，他本就更多的看中她的日常訓練成果，而不怎麽在意她生活中的其他方面，以至于當他發現這一點時，已經無法挽回了。

像現在這樣，他甚至都不願意反罵回去，因為他知道就算是他再怎麽憤怒，涼神也是無動于衷，這樣然而會讓自己更加生氣。

他呼出一口氣，道：“你別管這麽多，快過去。”

“哦。”

涼神朝着戰場走去。

一只GHOUL正好将一名二等搜查官重傷，見到涼神向着自己站着的方向走過來，沒有多想，便撲了上去。

“這麽小的孩子就當上白鸠啦。”他奸笑着。

涼神的身形近在眼前，GHOUL将後腰處鱗赫朝着地上用力一擊，反彈力将他的整個身子送上空中。赫子齊齊對準了她。

他看到涼神的右手伸出了口袋。在他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之前，一枚子彈已然射入眉心。

是了，擁有這般凜冽雙眸的人，怎麽可能會是泛泛之輩。

這一聲槍響也驚到了其他人。

不知從何而出湧來了更多的GHOUL，場面變得更加混亂了。涼神走到重傷的二等搜查官身旁，拿走了他的庫因克。

“借我一下。”

趕來增援的GHOUL，最後竟多半是死在了涼神的槍下，而那把她随手借來的庫因克，卻并未派上用場。

瓜江這下明白吉平為何會把如此年少的她帶過來了。

“我做得還不錯吧，吉平。”她把槍放回到口袋裏。起風了，她順手戴上了帽子，“今天應該沒事了，我先回去了。”說完，便獨自離開了。

吉平沒說什麽，任她走了。他只知道，她會成為和修本家最好的□□。

“然後我就進CCG學院，兩年後以二等搜查官的身份畢業并加入了瓜江班。不過沒幾個月我就調去北海道分部了，上個月才回來。”

有馬認真地聽着，本以為她還會繼續講下去，卻發現她已經講完了。

“那您現在隸屬于那個分部？”

“似乎還在商讨中。我的搭檔人選也沒有确定。”

“是嗎……”他喃喃道。有馬本想要再問些有關實驗體的內容的，但他卻并沒有問出口。他知道這并不是一段愉快到可以反複提及、反複回想的記憶。

來日方長，總有機會問的。他想。

餐畢，涼神問有馬接下來他還有什麽工作。

“我下午并沒有被安排什麽任務。”有馬回答道。

“那和我一起訓練一下，怎麽樣？”她姑且也要盡一盡以及“老師”的職責。

有馬表示同意。達成了一致意見，二人便朝着分部走去。

跨入分部大門，二人迎面遇到了和修吉時。和修政跟在他的身後，雖然他只有十三歲，但也已經時常跟在父親身邊了解CCG的相關事宜了。

與和修政視線對上，涼神就立刻別開了眼。有馬似乎從她的眼裏看到了一絲……不快。

有馬停下腳步，對吉時問了聲好。涼神一言不發，繼續走着，就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他們一般。

“千葉。”吉時叫住涼神，“關于那事兒，吉平已經和我說過了。我覺得挺不錯。”

涼神停下腳步，卻未回頭。

“這裏剛好有個案件，就交與你們倆來解決吧。”

聞言，她略側了側首：“兩位下等搜查官怎麽能單獨處理案子，局·長。”

不知怎的，有馬從她的言語之中聽到了一絲諷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