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族長決斷
“住哪兒的事按理說是我們的家事,跟族裏不相幹。你憑個族長的名頭,就說是什麽長幼無序,會不會太過?榮府什麽情況,這麽多年大家都看在眼裏,也沒見誰說過什麽。你今非要小題大做,當着衆族人的面兒刁難我,讓我下不來臺,是何居心?”
“你住哪?”晏良問。
“榮禧堂,怎樣?”賈政回答後,不服氣的反瞪着晏良。
“你大哥住哪兒?”晏良又問。
賈政依舊理直氣壯:“我大哥就住在府東的院子。”
晏良:“名字呢?”
賈政愣了下,“什麽名字?”
晏良笑了笑,卻不再接說話了。
賈政見在場人看自己異樣的眼神,方意料到晏良問他的這兩個問題是在嘲諷他。他住的寧府正院,方方正正的,還有氣派的名字,而他大哥卻住着偏僻的不知名的破園子裏。這本是就證明了不合理,的确好像是聽起來是長幼無序了。
賈政橫着臉,覺得自己比誰都怨,氣道:“你明知道我們兄弟住哪兒并不是全憑我的意思,這都是家裏的老太太在拿主意,我們做兒子的只是盡孝聽話罷了。我若是不聽,只怕還被你安個大不孝的罪名吧?”
“老人年紀大了,犯些糊塗,說得過去。但在大是大非上,做小輩的心裏該清楚,不該要的也要,你就不怕折福?若是當初和你母親解釋清楚,那榮禧堂不是你該住的地方,她會拿刀逼着你住麽!”
“我——”賈政胸口悶了一口氣,“可這事兒都這麽多年了,誰都沒說什麽,你現在還計較它做什麽。你問問在場的人,誰還會計較這些。”
“你們榮國公府位高權大,衆族人皆以你們為表率,誰敢招惹你們?怕只怕大家見久了‘歪’,都一位這是‘直’的,還有樣學樣,以至于我們賈氏一族在京城的風評一年差過一年。”
賈政眼睛冒着熊熊氣火,帶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氣,暗暗咬牙,清晰可見他兩腮因繃緊而跳動的肌肉。
晏良見賈政還一副不服氣的樣,雙眸裏迸射出冷冷地寒意,“不信你就找找,這滿京城勳貴世家,有哪一家像你這樣。別說世祿之家,就是小門小戶大字不識的平頭老百姓家,也知道分清主次。”
賈政被說得徹底沒臉了,他更接受不了衆人打量自己的目光,黑着一張臉,頂着額頭上的虛汗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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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良依舊端坐在上首位,冷眼看着賈政離開,自然沒有絲毫挽留之意。
在場的衆位賈家長老都一臉尴尬,以往榮寧兩府都是一個鼻孔出氣,他們這些沒勢力的小門小戶只能跟風走。而今可好,兩府鬧翻了,他們跟誰兒都不怕得罪另一方。
“諸位都是賈家德高望重的長輩,就這事兒表個态,是對是錯,請依據公允評斷。”晏良發話道。
以賈代儒為首的幾位老者,你看我我看你,都明白結果了。若如長老所言,要依據評斷,那榮府的兩房住所的事兒就擺在眼跟前,現成的,的确是有些主次不分,他們就是想狡辯都不成。況且,而今在場的人中族長最大,榮府長子賈赦也站在族長那邊,大家不好唱反調,自然一致認同晏良的想法,判定了榮府的錯處。
“需得立字為證。”晏良打發人準備了筆墨紙硯,令賈代儒在紙上寫清情況,然後讓給位長老輪番簽字畫押。
大家見此狀都有些心慌了,之前本以為只是榮寧兩府的兄弟因什麽賭氣,互相鬧一鬧就罷了。萬沒想到敬老爺這般認真,還要大家簽字畫押,這到底打得什麽主意?
大家都十分心驚,不過先前已經表過态了,自該老實地下筆寫上名兒。
晏良将簽好名字的紙收回,命人仔細保存後,便對大家宣布:“長幼無序,不尊兄長,屬不悌。幾經警告,不知悔改,屬貪慕吝啬而略尊長,有辱禮體,玷污家風。今已有實據,衆論佥同,可令其出族。”
衆人嘩然,紛紛議論起來,賈代儒還算是膽子大點的,率先開口跟晏良委婉表示這個決定有些草率。
晏良接着道:“但念在同族請份兒上,該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便在年終祭祀前,賈存周若還不能反思自己的錯誤,我等便合族會集,告于祖廟,吊齊各譜,削其名字。”
削名的話都說出口了!
大家這回确定晏良不是鬧着玩的,他是真發狠要‘玩’人了。
晏良看向賈代儒:“我這樣處置,可過分?”
一個個吓得心驚膽破,半晌,誰都大氣不敢出。
“這……這……”賈代儒被衆人用目光推了出來,他是見識過晏良的厲害,想說點什麽卻完全不知該如何下口。他絕對不敢得罪晏良,但賈政那邊它也不想惹。
“有異議都可以提出來。”晏良提醒賈代儒。
賈代儒咬牙搖了搖頭,忙表示道:“族長決斷,有憑有據,我等信服。”
大家忙紛紛點頭附和賈代儒的話,表示都沒有異議。
晏良遣散了衆人後,見賈赦獨坐在原處一臉發愁之色,心裏自然猜出他愁什麽。無非是怕自己回了榮府,被賈政那邊告狀了,他又挨賈母的罵。
“無小忍,何以成大事。”晏良拍了拍賈赦的肩膀,就不多說了。若是連他這點小事都抗不過去,那以後自己再有心幫他,也不過是徒費力氣。
賈赦見晏良真走了,他自己一個人在祠堂怕瘆得慌,忙起身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走出宗祠的大門,就見周瑞等在門口。
周瑞面色潮紅,還有些粗喘着氣。他是特意急趕過來,特意想堵在宗祠的門口見敬老爺,因為他很怕敬老爺回寧府後就會托辭拒絕自己。
周瑞緩了口氣,便鎮定賠笑,對晏良傳達賈母的意思,請他去榮府走一趟。
晏良心裏清楚自己若此刻拒絕,憑賈母的性子,也會不停地派人來騷擾他,倒不如幹脆見了。
但到了榮府後,偏偏奇怪,周瑞引他去了榮禧堂,而不是賈母的住所。賈赦本要跟着,卻被周瑞以老太太的名義找理由搪塞走了。
門簾掀開,晏良剛擡腳要邁進榮禧堂,就聽見屋子裏傳來響亮地男人笑聲。
“哈哈哈哈,百聞不如一見,賈晏良,我總算又見到你了。”
簾子後面的不遠處,站着一高大的男人,不到四十歲,身材壯實,鳳目挺鼻梁,雙眼透着精明。
晏良瞅了一眼此人之後,便立刻垂下眼眸。
賈政位列在旁,将晏良的表情看在眼裏,誤以為他是怕了自己的內兄。他不悅的語氣中帶着一絲得意,跟晏良解釋:“老太太突然鬧肚子不舒服,剛好我妻兄來了,便叫我們爺們幾個一起熱鬧。”
晏良溫溫地笑,“的确熱鬧,難不得才剛赦兄弟要來,被攔住了。”
賈政臉色瞬間鐵青。
王子騰又哈哈樂起來,“你竟是個這麽愛說笑的人!咱們以前見的時候,我都沒發現,敬兄弟,以後你可莫要藏私了。”
話雖是笑着說的,但其言語裏是帶着暗諷的刺兒。
晏良禮貌性的笑了笑,依舊垂眸不去看王子騰。
王子騰此人的慧敏程度的确高過賈政許多,但論其人品,連賈珍跟其相比都算是‘善人’了。這人身上戾氣太重,造業太多,晏良甚至都無法擡眼看他,因為一看便滿腦子浮現各種惡因,叫他應接不暇,幾乎無法鎮定自己的情緒。
王子騰見晏良果然如賈政所言那般,是個油鹽不進的,看似溫良卻十分疏離的性子。他笑聲更響亮了,熱情地招呼晏良坐,并打發丫鬟将一對玉瓶拿了過來,堅持要送給晏良。
晏良掃了一眼瓶子,是中等貨色。
“瞧着不錯,用來插花極好,我便借花獻佛,正好送給倆姑娘玩兒。”晏良說罷,就随便點了個屋裏的婆子,令其将着兩個玉瓶送到迎春和探春那裏去。
王子騰眼色暗沉一下,便立刻恢複常态,圓滑的笑道:“瞧瞧,不愧是族長,對孩子也這麽好,真叫人贊嘆。”
晏良依舊笑了笑,他不接話,他倒要看王子騰要忍到什麽時候才談正事。
賈政也急了,緊盯着王子騰。
王子騰随即話鋒一轉,針對晏良,“我見你的次數不多,但我深知你為人忠厚仁善的。你們兩家的事兒我稍微聽說了一點,是對是錯我一個外人不宜評說,我只是想多嘴問問,你和存周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賈政瞪晏良。
晏良搖了搖頭,簡潔回他:“沒有。”
王子騰突然斂住笑了,口氣有些肅穆:“那你之前在祠堂,為什麽會有那番為難他的言論?”
“為難?”晏良勾着唇角,不得不掃一眼王子騰,“冒昧問一句,你在家中可住府中的正堂?”
“自然是。”
“何不先将它讓給你弟弟,再來游說我。”晏良毫不開面道。
“你——”王子騰臉色倏地大變,怒氣沖沖地拍桌起身,狠狠指着晏良。
王子騰本要借着自己的體面做個和事佬,想着對方怎麽也會給他一個面子,可顯然晏良不領情,也不吃這套。而今他被駁了面子,怎麽都抹不開這個臉了。
這會子他一個外人再多說,只怕更不占理。既然賈晏良不給面子,那這個他仇王子騰記下了,等以後有機會他一定要賈晏良好看!
“好了,妹夫,我還是先告辭。我做人好歹知道分寸,不會随便插手人家的家事。”王子騰臨走,還要捎帶一句諷刺晏良。
晏良聽這話贊許地點點,揚着嘴角笑了笑,也跟着起身送別王子騰。
王子騰被晏良這副樣兒氣得內出血。本來那話是說給晏良的,但人家淡然點頭一臉贊同的樣兒,王子騰忽然覺自己臉疼了。他怎麽忘了,賈晏良好歹是賈氏一族的族長,人家管着族內人的事兒,也可算做“自家事”。而他姓王,是實打實的外族人,細論起來明明就是他自己插手管別人的家事。
王子騰素來自诩聰明機變,可今天他在晏良面前,不知因何慌張失言,忽然如挑梁小醜般。聰明反被聰明誤,罵得根本就是自己!
賈政心懷愧疚,一直把王子騰恭送到二儀門。
王子騰皺眉對賈政罵道:“你這兄弟就是塊臭石頭,認死理兒,不好惹。但今兒個的事兒我記下了,以後他若還敢得罪你,便是得罪了我,定要他好看。”
賈政總算吃了顆定心丸,跟王子騰幾番行禮致謝,方回到榮禧堂。
晏良是被要求再此等候的,就打發人去弄了本書來,随便翻看。
賈政進來的時候,晏良慵懶地用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書,就十分惱恨生氣。賈政死盯着他,想等他先發話,但晏良似乎整個人都沉浸在書裏,根本就當旁人不在。
最後賈政尴尬地等了半天,才咳嗽一聲,“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跟我死磕,為難我到底?與你有什麽好處?”
“早說了,盡族長之責,整密族風。沒有針對誰的意思,今後族內但凡有違反族規的,我都收拾。”晏良丢下手裏的書,嘆了聲不好看,就起身要告辭。
賈政追問:“不行,我還要跟你評評理。你說我住榮禧堂是長幼無序,好,權且先算我這是錯的。可諾大的賈家,比我犯錯大的人可多了去了。大哥他吃酒好色,四處游蕩不務正業,這肯定違背了族規裏‘游蕩不守常業’這條,怎不見你找他毛病,還和他沆瀣一氣,來刁難我!”
晏良意外地挑眉,看賈政,“看來你重讀族規了。你大哥那裏我咋已經說教了,只是他聽勸,留了體面,而你不聽,才會招致今日的結果。”
賈政張了張嘴,想說賈赦是狗改不了吃屎,可當他仔細回想這段時日賈赦的行徑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的确很久沒有聽到有人抱怨他混賬了。莫不是,他真的改了?
賈政還想問晏良話最後那句“今日的結果”是什麽意思,再轉頭找晏良,人已經不在了。
賈政心裏不安,派人去打聽,才知道他走之後,祠堂裏竟然對他進行的評判表決了。更讓賈政覺得受打擊的是,所有的長老都一致認為他有問題。
賈政怒火攻心,太陽窩突突地跳,氣得眉毛胡子都抖起來。
适逢賈母打發人來問這邊的情況,賈政便帶着氣氛怒火三分委屈,去賈母跟前把經過描述一遍。
賈母大驚,根本不信晏良真敢将賈政除名,遂召來賈赦質問。
賈赦支支吾吾半天,點頭認了,接着肯定被賈母狠罵一通。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算是白養你了,你竟聯合外人來對付我們母子,你說你到底存的什麽心啊!”賈母哭得很兇,直垂胸口。
賈赦蔫蔫地垂着腦袋,一聲不吭。
賈政很怕賈母氣大傷身,連忙召喚妻子去寬慰她,勸她莫要動氣。
賈母緩了緩氣兒,稍微平靜之後,便讓賈赦滾。
賈赦赤着臉悶聲退下,心裏卻早已經涼了半截。他就知道,不管他是對是錯,只要一和二弟比較,母親眼裏的他就沒他了。以前因這個他不甘心,一直自暴自棄,而今想想是真傻。
賈赦無奈地冷笑兩聲,理了理衣襟,從西角門出來就朝寧府去。
這邊賈母漸漸已經平靜下來,恢複了理智。
祠堂那邊畢竟是賈家男人們的天下,這次既然是長老們和族長意見一致,她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如何能左右?況且以族規祖訓說事兒,有憑有據的,無法翻供。賈母真覺得這件事情不大,可能長子次子住的地方的确有些差別,但還不到什麽‘長幼無序’、‘大不悌’的地步。
但賈母很清楚除名的後果為何,老二不僅和賈家衆族人沒了幹系,他連今後給父親祭祀掃墓資格都沒有。國公爺在九泉之下見他二子這般,定然不會瞑目,而自己百年之後,只怕還會再老太爺跟前落下埋怨。
賈母氣得又哭,直罵晏良不是東西,狼心狗肺!
賈政見狀,便悶聲跪地磕頭,道是自己的不孝。
賈母見狀哭得更兇,邊捶胸罵自己沒能耐,保護不了賈政。
王夫人瞧這架勢。是又氣又急,心裏料定這榮禧堂這回她是保不住了。今天她怎麽都沒想到,特意搬來兄長做說客,卻仍然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王夫人覺得那東府的老爺很是可怕,這一步步逼得恰到好處,不緊不慢,終是遂了他的心願。
到這時候了,王夫人很清楚,他們表不表态都會被推到搬家那步。還不如趁着老太太憐惜他們的時候,二房恰當地退一步,讓老太太惦記他們二房的好。只要老太太心裏覺得是愧對他們二房的,那今後他們二房就不會吃虧。
“母親,怪我們讓您操心了,确是我們不孝。”王夫人轉眸看向賈政,“老爺,您看?”
賈政閉了下眼,同時點下頭去,“懇請跟母親允我們搬離榮禧堂,與大哥換住處。”
“你胡說什麽!”
賈母又氣得哭起來,可她心裏清楚,而今的選擇只能這樣了。再拗下去,那賈敬動了真格,真将他二兒子從族譜除名,可就是全族人的笑話。
“母親,不過是睡覺的地方,咱們沒必要較真。”王夫人一邊流淚一遍作勉強的微笑。
這叫賈母看得更心疼,頓然厲害道:“今兒個這仇是結下了,且等以後的,我這雙眼盯着他,絕不會叫他落好。”
王夫人的了這話,才覺得好一點,去扶起賈政。夫妻二人一人垂首嘆氣,一人用帕掩面,都是萬般無奈之色。
傍晚的時候,晏良和賈赦正在用飯,榮府那邊就傳了消息過來,王夫人和賈政已經答應明日就搬離榮禧堂。
賈赦挺高興的,放下筷子,連飯都不吃了,想要喝酒慶祝。因想到自己有忌口,遂叫人就上一小盅酒來。
“今兒個太高興,必須喝一杯,你放心,我這個月肯定不會超量。”
晏良端起酒杯,和賈赦碰了下。
吃過飯,晏良見賈赦高興地差不多了,便問他可想好沒有。
賈赦:“想好什麽?”
“學好。”晏良摸着手裏的白玉茶杯笑。
“我這不就在跟着你學好了麽?”賈赦哈哈笑。
“你這次是必須學好,沒有後路。”晏良見賈赦還犯迷糊,跟他道,“你母親定然十分生氣你站在我這邊,只怕她還會恨上你。以後的日子少不得要為難你,榮國府裏你勢必要自己撐着了,你只要做到身正,便可不必害怕。”
“怕,自然怕!敬兄弟,老太太在府裏素來說一不二,我怎麽能不怕,還有我那二弟,他內兄可是經營節度使。你以後可不許撒手不管我!”賈赦一把抓住晏良的胳膊,忽然有點後悔自己這麽沖動,把人給得罪了。
“我能幫盡量幫,但前提是你要自身做好,”晏良将一張他早謄寫好的大字族規放在他跟前,“這些,以後謹遵。”
賈赦逐條讀,“勿好游蕩而失常業,勿倚富貴而薄天親,勿*紀而遭天譴……”1
賈赦讀完,心虛地眨眨眼,望着晏良。大概是覺得族規上的規定太多,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違背了。
“你二弟将榮禧堂讓與你,是礙于族規震懾,不得不如此,其實心裏是有怨氣的。以後一段時間內,若你我有違背族規之舉,他們定然會緊抓着不放,狠懲咱們,所以要你一定身正!”晏良諄諄誘導道。
賈赦恍然點了點頭。
“當然,你若後悔了,還想被你二弟瞧不起,便當我前話沒說,你一切随意。”晏良當即就趕人。
賈赦但凡心裏想争一口氣,他就不會選擇繼續被母親兄弟鄙視的那條路。
賈赦打個激靈,終于清醒了,忙拉着晏良保證,“我當然不想,敬兄弟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以前連做夢都想在他們面前揚眉吐氣,只恨自己沒能耐,走不出那樣一條路。而今有敬兄弟你幫我,我再這麽窩囊下去,還是人麽,我一定會謹遵族規。”
“很好。”晏良從袖子裏拿出賈赦之前簽訂的契約,親手撕毀。
賈赦愣,“你這是?”
晏良:“不需要了。”因為你已經無路可走,只能學好了。
賈赦眼淚奪眶,還以為晏良這是充分信任他的表現,激動不已。
晏良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張折疊過的紙,給了賈赦,“這是我這段時間整肅學堂,排查出品性惡劣的子弟名單。暫且處置這些人回家,不許上學。這件事你交給琏兒來做。”
“琏兒?”賈赦驚訝,不解為什麽會是他。
“你現在在榮府孤立無援,需要幫手,先拉攏你兒子。”晏良笑。
“可這事兒怎麽能算拉攏呢?拉攏不該是給點錢,送個女人什麽的。”賈赦說到後來,感覺到晏良的目光不對,越來越小聲。
“這是個得罪人的活兒。”晏良解釋道。
賈赦還是不明白,不過見晏良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他便只好靠自己悟了。反正結果如何,做了之後就見分曉。
回榮府後,賈赦發現有兩個二房的小厮見着他就怕,遠遠地就鞠躬,然後飛快地調頭走。
賈赦覺得挺有趣兒,忽然覺得自己比往日威風了些。
賈赦回屋剛落座的工夫,賈琏就找上門了。
賈琏一臉難色,那表情恨不得賈赦不是他親生父親,“父親我聽說老祖宗發了大火,您怎麽能對二叔二嬸——”
“閉嘴!”賈赦忽然想起他剛剛讀得族規,對賈琏道,“敦孝悌,敬雙親,這才是你做兒子的本分,父母的事情你少插手!”
賈琏訝異的看着賈赦,感覺到了對方的怒氣,緩緩閉上嘴。
“這是一份兒名單,明兒個你去學堂,将這些人都打發回家。”賈赦将那張紙轉交給賈琏。
賈琏接過來看,上頭足有十個人,金榮等幾個孩子赫然在列。
“這是什麽意思?”
“照做就是,別問那麽多。”賈赦不耐煩道。
賈琏:“父親,您剛得罪了二叔就做這種事兒,這不是要把全族人都得罪麽?”
賈赦愣了下,忽然明白晏良的意思了。他這是要賈琏也做點‘壞事’,跟自己坐在同一條船上。這種拉攏真絕!
“我叫你做你就做!咱們有理有據的,你怕什麽。莫不成要賊人滿街逛,好人躲起來?”
父親的比喻雖不恰當,但他的意思賈琏能體會出來。反正是老子的吩咐,不得不從,賈琏也只得乖乖應承,第二天照做。
……
晏良進宮謝恩之後,第二日自然就開始在吏部當值。
雖說他前世所在的朝代背景與這一世大不相同,但朝廷六部這類的設置卻是大同小異的,加之他前段時間在馬廠一直看書惡補本朝的知識,對于這邊的吏部他也能知道個大概。
吏部分有吏部司、考功司、稽勳司和司封司,主要負責官員考課、任免等事務;另有檔房、本房、司務房和催督所等,主要負責相關文書雜務。
晏良到了吏部後,在另一位吏部郎中史昀的帶領下,先拜過吏部尚書溫稽延,吏部侍郎楊斐栝、高岑,而後就前往本房過手續。
倆人一進門,屋內各處忙碌整理案卷的官吏們紛紛停手,向二位大人請安。
“都忙吧。”史昀一句話,這些人又忙碌起來。
史昀帶晏良參觀各處,對其解釋道:“而今正值年關,又逢三年考績,遂比平時忙碌很多。你來得可是時候了,我們這裏正缺人手。”
晏良含笑點頭,表示會盡職盡能。
“尚書大人的意思呢,你先到考功司歷練,正好那處是最忙的地方,等難的地方你過了,其他處便就都容易了,該是很快就能入手。”史昀邊說話邊帶着晏良去了考功司。
路上史昀跟晏良閑聊,晏良便偶然問起他老家哪裏。
史昀笑了笑,“在金陵。細論起來,其實咱們二人還算有點關系呢。你在榮府的嬸子我該尊稱一聲姑母,不過我們是史家的旁支,是不好意思論這門子親戚的。”
晏良見史昀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酸楚,心料他家該是和史府鬧過什麽不愉快。遂只是道了聲有緣,晏良就岔開話題,轉到公事上。史昀也明白晏良的好意,恢複愉悅繼續介紹,再不提前話。
二人要到考功司的時候,碰見了工部侍郎烏敏。
“你來這做什麽?”史昀問。
“你們吏部考績,我怕丢了官來乖乖述職啊。”烏敏嘻嘻笑說。
“可不敢,烏大人乃從二品的工部侍郎,升降任免皆要秉承聖意,我等哪敢造次。”史昀故作姿态的給烏敏鞠一躬。
烏敏氣得擡腳就要踹史昀一腳,被史昀機靈的避讓開了。
晏良早從話語裏聽出倆人關系要好,遂只在一邊兒熱鬧一邊暗中觀察烏敏。
烏敏早就注意到了晏良,笑着拍拍他肩膀道:“奉勸你一句,少和他來往,千萬別被這厮的道貌岸然給騙了,心眼壞着呢,專挑新人欺負。”
“少胡說八道,再說晏良兄也不是新人了,難不成你是三歲孩子的記性,忘了他以前做過官?”
“對對對,做過戶部郎中。”烏敏秒一眼晏良,笑得有幾分意味不明,“要我說這人啊,有時候就得看運氣。你看你之前,做了那麽多年的官,好容易才熬到戶部郎中的位置。別看都是郎中,這吏部的正經要比戶部的高一等。在官場熬了三年的人都未必能升的上去,你呢就運氣好,修了兩年道回來,直接升成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我看你不該叫烏敏,叫烏鴉才對。”史昀轉而謙和對晏良賠罪,請他不要理會烏敏,這邊引他去考功司。
烏敏還站在原地傻笑,直至目送二人背影遠去,才冷下臉來走人。
晏良這時才停下腳步,回頭遠遠地望着烏敏。
“他這人就這樣,說話直爽,整日嘻嘻哈哈沒正經。別看他做人随意,做事挺雷厲風行的,在工部政績最好,人緣也好,而且跟我們這些下級官員從不拿大。”史昀敬佩地贊嘆道。
晏良還記得他第一次見烏敏的時候是在廣源樓,他是陪同齊紳高的衆官員之一,賈政也提過他,貌似他們倆人的關系似乎也很不錯。看來這位烏敏在交友上涉獵的确廣泛,才剛瞧他那副樣兒,看着不拿大,也的确叫人覺得可親。
但晏良深知這個人是個壞到骨子裏去的,他惡因不多,就一條,卻足以讓人咋舌了,三百餘條人命!他似乎是玩弄權術,誣陷了一名官員謀反而犯下的惡業。但他種得因業,果報是在來世,也便是說他這輩子保不齊還可以壞到終老。
對于這些在現世作惡來世得報的惡人,晏良是可以人為幹預,令其提早在現世得報。但卻是非常吃力不讨好的活兒,而且沒有補償利益可言。而且在整件事操辦的過程中,還要注意手段,一定要合情合法,不然自己也會在因果上造業,陷入危險。所以晏良一般碰這樣的情況,都會盡量避免出手。
更何況這位烏敏侍郎位高權重,且為人奸猾,本就是晏良目前身份所對付不了的,所以此人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到了!”史昀笑着拍一下晏良的肩膀,引他進入考功司。
史昀先把太仆寺的官員考課交給了晏良,“你剛從那邊調任過來,比較熟悉情況,正好可以将太仆寺官員的考課就全權交給你負責。”
晏良應承,便參照往年考課內容,再結合自己這兩月在廄牧署所了解的東西,只用一天時間,便針對太仆寺各署官員,分門別類出了相應的考課題目,随即就交由史昀查看。
史昀翻了翻,大贊晏良做事響快,随即就帶其去吏部侍郎楊斐栝那裏請問。楊斐栝翻閱看了兩眼,贊許一聲,便允了晏良的考題。
隔日,太仆寺衆官一大清早兒,就趕到吏部的差遣院,準備參加考課。
章典事随後帶着廄牧署的人也到了,十幾個人先四處跟同僚們打了招呼,方擔憂地湊在一起讨論考課題目。
有個嘴欠的姓鄭的主簿忽然問:“你們說賈晏良會不會——”
一句話立刻冷場了。
大家都看向章典事。
章典事再一次感覺到大家充滿責怪的目光,蹙着眉頭隐忍,不想把他這些天好容易挽回的同僚關系再破壞掉。
“不會,他剛到吏部才幾天,肯定需要熟悉情況,出題考課這等重要的事情必然不會交給他。”
章典事甚至慶幸今年太仆寺的考課提早了,若是以前一樣,要等到臘月末,那時候晏良那邊可就保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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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