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狐夢(十一)
阿梓見承寧有話要說,十分體貼地揮退了諸多礙手礙腳的宮女,門剛一關上,承寧便大步走到她面前,急問:“怎麽回事?你怎麽成了這什麽鬼的南淑妃?沈谳他不是說要娶你的嗎?!”說來也奇怪,得知沈谳要同阿梓成親時,她心中不快,但如今眼見他把她踢進宮去,心底卻更是如火一般煎熬,“他出爾反爾了是不是?我就說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阿梓怔怔地看着承寧,“公主……”
承寧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公主!那你為何這樣傻?一味地聽信他的話,他叫你去做什麽你就去做,你都不問你自己願不願意的嗎?”
阿梓眨了眨眼睛,兩滴眼淚倏忽落下,她哽咽着說:“可是啊公主,若我不進宮,被關進宮的人就是你了。”
“那是我的命,”承寧說:“可這不該是你的命。”
承寧本以為要被鎖進深宮,陪伴在一個陌生男人身邊,終日與一幫女人勾心鬥角的人是自己,對于能嫁給心悅之人的阿梓,很有些羨慕,甚至羨慕到了嫉妒的地步,但是身份調轉,她又覺得,不該這樣。
她倒黴那是她的事,受寵了十五年,總有償還的時候,可那不該讓阿梓來償還。
阿梓抹了抹眼睛,沖承寧露出一個笑,道:“公主,這就是我願意的。”
相伴十年的兩人在分隔這許久之後重逢相對,竟是默然無言
承寧道:“那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頓了頓,“你自己一切小心。”
此時房門敲響,阿梓帶來的宮女在門口提醒道:“娘娘不宜在宮外久留。”
阿梓猶豫着伸出手,終于還是像以前那樣,捏了捏承寧的手,輕聲道:“我走了,你自己要好好的。”她被一群宮女簇擁着朝外走去,一步一頓,姿态雍容華貴,再不是以前那個在南國禦花園裏蹦蹦跳跳的小丫頭。走出老遠,南淑妃忽然回過頭來,看着站在門前目送她的承寧,笑道:“王妃,保重。”随即緩步離去。
承寧忽然想起那天夕陽下,沈谳抱着她在蘆葦叢裏說的話。
“承寧,到了北都之後,我們就成親吧。”
她原以為這是沈谳流連花叢時常挂在嘴邊的一句戲言,未曾想到他真會兌現。而仔細想想,許久不見,她竟有些記不清沈谳的模樣,他在自己腦海中留下的印象本該沉重深刻,此時卻如同離去的南淑妃的背影一般,模糊而遙遠。
待宮裏的人全數離去之後,承寧又叫來了之前那個領頭的侍女,開門見山地問:“沈谳與我的婚期是在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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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眼見瞞不住倒也坦然,道:“回禀娘娘,是七日之後。”
“好,”承寧道:“你跟沈谳說,要他在這七日內來見我一面,我有些話想問問他,若他不肯來,那麽我便再也不會問了。”
沈谳當天晚上就來了。
他這些時日興許是過得春風得意,眉梢眼角都是遮不住的喜氣,見了承寧,粲然一笑,“怎麽,這麽久不見,你也終于想我了?”
承寧道:“我們南國沒有那麽多規矩,女孩子在出嫁前,總是要見一見未來夫婿的。”
她說這話時,坐在床沿上,雙手擱在腿上,低着頭,規規矩矩得仿佛真是一個安靜溫柔的小媳婦,沈谳往她身邊一坐,湊到她臉側,輕聲問:“那請未來夫人看看,我這個未來夫婿怎麽樣?”
“沈谳,”承寧道:“我會以什麽身份嫁給你?”
沈谳道:“南國肅親王嫡女,永恬。”
承寧問:“嫁給你之後,我是什麽身份?”
沈谳道:“你會是我唯一的王妃。”
承寧問:“你不想要皇位了嗎?”
沈谳道:“還是想要的。”
仿佛聽到了什麽十分令人費解的話,承寧迷惑地皺起眉,側頭看着沈谳,“那你為什麽不送我進宮,反而送阿梓?我難道不比阿梓更合适嗎?”
“你不合适,”沈谳道:“你都不救我,誰知道送你進宮後,你會不會和斷線的風筝一樣顧自飛走。”
“那你就要娶我嗎?”承寧詫異地說:“用整座攝政王府當做牢籠來困住我,攝政王親自看押,你會不會對我太好了些?”
沈谳說:“因為我喜歡你。”
承寧好像沒聽見這句話似的,繼續說:“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娶我?”
沈谳說:“因為我喜歡你。”頓了頓,他又道:“我确實喜歡你。”
承寧神情沒有絲毫波動,沉默片刻,她又問:“你為什麽喜歡我?”
沈谳這次沒有回答,只道:“你方才說那是最後一個問題。”
若硬要他回答,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沒有為什麽,哪有為什麽?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怎麽會有為什麽?感情可以是這世上最漫長的事,拖延數年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得不到一個結果,聽不到一句回應,也可以只在花落的一剎那,在回眸的一眼間。
承寧沒有繼續追問,她看了沈谳很久,搖了搖頭,“我不懂你。”
“沒有關系,”沈谳伸出手,輕輕掐了把她這段時日吃吃睡睡養得圓潤一些的臉,“你有很長的時間可以來把我看明白。”
承寧道:“你都沒有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你。”
沈谳道:“我不用問就知道,你不願意。相比起嫁給我,你寧願進宮,去到那龍潭虎穴裏争鬥,我都知道,所以我不問。”
承寧在揭開自己柔弱的面具之後已經很久沒有掉過眼淚了,現在聽着沈谳如斯無恥之言,忽然委屈地紅了眼眶,“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其實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想法,威逼利誘着把我帶到北朝,一路試探打量,讓我以為自己要進宮,實則在背後操縱一切暗暗看我笑話,現在又仿佛給了天大的恩賜一般讓我和你成親,完全不在乎我的意願。你這哪裏是喜歡我?你根本一點都不喜歡我!”
“你之前說過,你是一個自私自利的惡毒女人,世上總有這樣的人,很巧,我也是,這說明什麽?”沈谳咧嘴一笑,“我倆真是天生一對。”
承寧真的被他氣哭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乖,別哭。”沈谳湊上去親了親她柔軟的臉頰,“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你一定得是我的。”
謝桑默默地圍觀,心想,沈谳真是一個無賴,但是一個深情的無賴。
單純是個無賴的話,通常是招人讨厭的,但當一個無賴被疊加上深情一詞,加之此無賴長好出身好家世好還有權有勢,這無賴便成了所向披靡的大無賴,世間沒有幾個女孩子能抵擋得了。
彼時的承寧雖然是一個心機小公主,但與後世修煉千年閱人無數的九尾狐貍精差距甚遠,雖然被無賴氣哭了,但心底對他其實頗為依賴。自那晚之後,沈谳不再故意躲着她,每天都來找她,兩人一起吃飯聊天,沈谳偶爾帶本書給承寧,便各自坐在書桌兩側,沉默地翻書,過了幾天非常老夫老妻的生活。
然後便到了九尾夢中的大婚之日。
謝桑以為這大婚之日總該出些什麽事,例如皇帝突然發難、刺客意外來襲之類的,刀光劍影間,喜事頃刻變作白事,喜堂內血流成河……這樣的事她聽說了不少,而承寧和沈谳怎麽看怎麽不像對一帆風順的夫妻。
但出乎她意料的,成親之日極為順利。
承寧的轎子平平安安地到了攝政王府門前,跨過火盆,被喜婆背進喜堂,和沈谳各自牽着紅綢的兩頭,安安分分地拜了天地,然後被送進洞房,現在正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上。
謝桑經過不少跌宕起伏的故事,別人的,她自己的,妖怪們不興成親這一套,在這許多故事中,真進展到送入洞房這一步驟的,這是一次,一千年前也是一次。
她對于成親一事實在陰影深重,即便如今附在別人身上,看的是別人的悲歡離合,也不由得心慌意亂,生怕下一瞬,就有一柄不知從何而來的寒霜冰劍破空而來,将自己的心髒戳個粉碎。而眼前鮮紅的喜帕幻化成滿目血腥,把她的面目遮蓋掩埋,不透露絲毫縫隙,叫人喘不過氣。
謝桑用力閉了閉眼,一個過往曾無數次在心裏翻湧、近年好不容易才沉入水底的念頭,在此刻忽然又浮出水面,她呆呆地想:“謝清徽,你什麽時候才能死呢?”
這時,不遠處傳來房門開阖的聲音,幾乎是下意識的,謝桑代替承寧接管了這具身體,一把扯下了紅蓋頭,紅着眼睛殺氣騰騰地朝那邊瞪過去。一只腳才跨進門檻的沈谳被這一眼吓得呆了一呆,半晌才把另一只腳挪進來,反手關上門,沖謝桑笑道:“怎麽了,可是怪為夫來遲了?”他說着走過來,彎腰撿起被扔在一旁的喜帕,疊成四方形随手放到桌子上,朝她伸出手,笑得眉眼彎彎,“阿寧,從此以後,我們便是夫妻了。”
謝桑滿心的戾氣在聽到這句話後仿佛被一根牛毛小刺紮了一個小小的針眼,一點一點地洩露,最終頹成軟塌塌的一灘,她無聲地嘆了口氣,重新潛回意識深處。
承寧呆呆地望着面前這只手,抿了抿嘴,低聲道:“你不要後悔。”
沈谳道:“我此生即便是死,也要在奈何橋前等到你一起走為止。承寧,你也不要後悔。”
承寧顫抖着把自己手放到沈谳手上,啞聲道:“你究竟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反手将承寧的手握在掌心,拉到嘴邊親了親,沈谳幽幽地嘆息道:“你怎麽還不明白呢……”
“我确實不明白,”承寧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她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半晌,卻微微地笑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喜歡我,就像我同樣不明白,我為何會喜歡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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