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狐夢(十三)
沈安的去世對承寧的打擊是巨大的,她生了一場大病,病愈之後也無半點神采,而不知怎的,在她纏綿病榻這些天沈谳也甚少出現,她心中隐有不好的預感,但是并不敢往深裏想,直到有一天,沈谳忽然帶她出府,馬車行至偏僻處停下,沈谳抱着她下來,轉手又将她塞進了另一輛馬車裏,與許多年前,他把她帶來北朝時一模一樣,只是現在,承寧驚慌地預感到,他這是要送她離開。
她緊緊地抓着他僅剩的左手,“你把我送去哪裏?”
沈谳安撫地摸了摸她瘦削的臉頰,“不要擔心,那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承寧問:“你為什麽要把我送去哪裏?”
沈谳沒有回答,只親了親她的眉心,說:“我很快就會過去,你要等我。”
承寧咬住下唇,定定望着他,“我真的還能見到你嗎?”
“一定能的。”沈谳道:“我說過的,我此生即便是死,也要在奈何橋前等到你一起走為止。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好。”承寧輕輕一笑,“我等你來,你若不來,我就去找你。”
只是世事素來跌宕多變,閱本無數如謝桑也萬萬沒想到,承寧等來的不是沈谳,卻是阿梓,她曾經的婢女,如今的皇後娘娘。
承寧被沈谳安排在離京千裏之外的一處別院中,阿梓出現在她眼前的一刻,她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許多年以前,但眼前此人氣度雍容華貴,絕對不是一個小宮女所能擁有的。
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皇後娘娘。”
阿梓走到她面前說:“想不到,你我的最後一面,竟是在這般境地之下。”
承寧只問:“沈谳呢?”
阿梓說:“叛王沈谳,擾亂朝綱,把持朝政,更在府中私制龍袍,其心可誅,已被皇上拿下,賜了酒了。”阿梓以為承寧會驚慌失措、會痛哭流涕,誰知她面色平靜,只是靜靜地“哦”了一聲,阿梓擰起眉頭,“聽聞他的死訊,你就只有這麽個反應?可憐沈谳對你癡心一片,至死都惦記着你,苦苦哀求我不要為難你。”
承寧道:“放下了手裏的刀,自然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他落到如此地步,不是不可以想見。他最大的錯,就是用錯了人,以為你真對他忠心耿耿,會助他登上寶座,卻不知交易之間一旦摻上了‘情’字,就陡生變數,當初不如就送我進宮,說不定如今已成了皇帝。”
在見到阿梓的那一刻,她就什麽都明白了。沈谳雖意欲放權,但依然有人放心不下,加之有心人的讒言,上頭那位,最終決定對這個曾經一手遮天的皇叔痛下殺手。沈谳四處奔波、費盡周折,也只來得及把她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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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梓嘲諷地輕嗤一聲,“這有什麽辦法呢?誰讓他舍不得你?”
承寧擡頭靜靜地看着阿梓,“你真這麽恨我?要害我也就罷了,還要害了小安,害了沈谳。”
“你錯了,我不恨你。”阿梓冷眼看着病怏怏的承寧,只覺如今角色調換,眼前的攝政王妃,卻比以前那個跪在雪地裏的小宮女還要可憐,她道:“我只恨沈谳。否則你出不了京城。”
承寧道:“出不出的了又有什麽區別呢?你不一樣找得到?”
阿梓道:“我找到你,只是想跟你說些話而已。”
承寧問:“你想說些什麽呢?”
阿梓反問:“當初沈谳答應你進宮的好處是什麽?”
承寧沉默不語。
阿梓道:“是事成之後,他放你自由?”
承寧依舊沉默。”
阿梓道:“他以前答應你的事,如今我也能做到了。”
承寧終于開口道:“阿梓……”
阿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事到如今,我卻也不知我想說什麽話了。就當我是來通知你沈谳的死訊的吧。”她睜開眼睛,轉身往回走,長長的華貴的衣擺拖在地上,珠翠琳琅敲擊間發出叮當脆響,她卻忽然記起當年在禦花園裏,她陪着承寧放風筝,她跑得快,遠遠地将承寧丢在後頭,承寧喘着氣跑過來,将一朵開得正豔的山茶花□□她發間,說:“阿梓,別跑得那麽快,我都追不上你了。吶,這朵花送你,好不好看?”
她想說,以前跟她說沈谳說要娶她那些話,其實是編出來騙她的,她不希望承寧也喜歡上沈谳,但他們最終卻還是兩情相悅結為夫妻了,她滿心嫉妒。承寧大婚前,她特意去見她,其實是想對她說一些誅心的話,例如沈谳娶你只是為了給我留個位置,他是讓我在皇後的位子上,等他過來,但在開口前,她忽然想通了,這些事與承寧有什麽幹系呢?她連命都可以給她,別的又有什麽要緊?只是沈谳,這個自己真心愛慕卻一心想要利用自己的男人,她不能輕易放過。
而事到如今,她特意前來,又能說什麽呢?說,公主,保重?
阿梓幽幽地嘆了口氣,什麽都不必說了。
衆人散去,承寧獨自站在原地,她穿着一襲白衣,站在漆黑的夜裏,像一道孤零零的幽魂。
她走到衣櫃前,拉開一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條長長的白绫。
将白绫抛過房梁,打了個死結。承寧踩着椅子爬上去,輕聲道:“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我這就去找你了。”
承寧閉上眼睛,蹬掉了椅子。
九尾的前世,到此為止。
鎮元燈的光芒驟然一收,籠罩整個房間的幽藍光影頓時消失,與此同時,一縷青煙緩緩從燈中飄出,凝結成一道人形,煙霧散去,謝桑站在原地負手而立。她走到桌子邊,收回鎮元燈,伸手在趴在桌子上的九尾眼前晃了晃,九尾紋絲不動,顯然是還睡得香甜。
謝桑喚道:“阿合,阿合!”
阿合的腦袋立即從門口探出,“掌櫃的事情辦完了?”
“嗯。”謝桑給自己倒了盞茶,邊喝邊含含糊糊地說:“今天讓你享一回豔福,去把九尾姑娘搬到床上。”說完自己踱着步子慢悠悠朝外走去。
“好嘞!”飲下極樂酒後往往要過一夜客人才能醒來,就那麽讓客人趴在桌子上睡顯然是十分不周到的,于是搬人這種重活往往就會落到阿合頭上,因此她做得十分熟練,剛把九尾姑娘的胳膊圈上自己的脖子,阿合忽然怔住了。
她是誰?她在哪兒?她在幹什麽?
如今不是有了小弟了嗎?
阿合于是重新把九尾姑娘的手擺回原位,雙手叉腰甕聲甕氣地說:“薛塵!”
不用她喊第二遍薛塵就出現了,挽着袖子,手裏拎了根掃帚,問:“阿合姐,怎麽了?”
“今天讓你享一回豔福,”阿合一指睡得千嬌百媚的九尾狐,正經地道:“去把九尾姑娘搬到床上。”
“哦。”薛塵丢下掃帚放下袖子正要照做,走出幾步忽然停住了,擡起頭來,一張小白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阿……阿合姐……這個……不好,男女授受不親……”
“嗨呀,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呀,”阿合繞到他身後推着薛塵往前走,“你是人她是狐貍,這都跨了生死種族倆鴻溝了還分什麽男女?”
“可是……可是……”薛塵一臉的抗拒,不住地搖頭。
阿合眯起一雙大眼睛,壓低聲音道:“還是你連掌櫃的話都不聽了?”
薛塵靜默片刻,道:“這是掌櫃的意思?”
阿合假傳聖旨,“是啊,不然還能是我的意思?”
薛塵于是不說話了,一張小白臉幾乎垂到胸口,半晌,才拖着步子走到九尾身邊,伸手捏住九尾的後領,将她整個狐提了起來,走到床邊,往床鋪上一丢。好在現下天氣尚涼,墊被鋪得柔軟厚實,饒是如此,九尾摔到床上時還是發出了一聲悶響,別說她自己應當從未被男人如此對待過,便是站在一旁的阿合,聽着都心驚肉跳,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扭頭去看薛塵的臉色,卻正好對上他悶悶不樂的臉,薛塵冷着臉試探地問:“阿合姐,掌櫃的只說讓我把九尾姑娘搬到床上吧?”
阿合忙不疊地點點頭。
薛塵問:“應該沒別的多餘奇奇怪怪的吩咐了吧?”
阿合眼珠子轉了轉,頓悟他究竟在擔憂些什麽,底氣頓時又竄了回來,想像掌櫃的平時拍自己那樣猛地一拍薛塵的腦袋,但暗自伸手比了比個頭,想到自己要是跳起來還沒拍到那就丢人了,于是改為一拍他的胳膊,“你說你還是個讀書人呢!腦子裏整天都在亂想些什麽呀!客人睡着了,掌櫃的怕客人着涼才讓你把人挪個位子,瞧你想到哪裏去了?!”她掐着腰理直氣壯地告知:“咱們是個正經的酒館!”
薛塵老老實實地“哦”了一聲。
謝桑從門口探出腦袋,道:“你們兩個在裏面吵吵鬧鬧地幹什麽呢?”
兩只狗腿子頓時如離弦之箭一般竄到了她身邊,一齊喊:“掌櫃的!”
謝桑看到了床上的九尾的詭異睡姿,眉頭擰起,望向阿合,“蠟燭,你怎麽這麽個服務态度?把客人當垃圾丢呢?萬一第二天落了枕找我來賠錢這麽怎麽辦?還不快去擺正!”
小狗腿幽怨地看了眼薛塵,并不敢多言,“嗷”了一聲回去把狐端端正正地擺好,蓋上被子,細細掖好被角。
謝桑指着阿合對薛塵道:“看見沒,以後別跟她學習!”
大狗腿完全忘記了這一切是自己所作所為,一條無形的尾巴搖得飛起,乖巧地“嗯”了一聲。
一饕餮兩狗腿退出了房間,悄悄把門關上。
饕餮來到自己房門前,正要将門推開,動作忽然停住,扭過頭看着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後的兩條狗腿,“幹嘛老跟着我?回去睡覺吧。”
阿合“哦”了就往回走,走了幾步發現沒人跟上來,回頭一看,薛塵那厮果然還站在原地,巴巴地望着掌櫃的,問:“掌櫃的,今日辦事還順利嗎?”
謝桑擰起眉,搖搖頭,“有點棘手。”
薛塵關切地問:“怎麽了?”
謝桑捏着下巴沉吟起來。
阿合站在後頭看着看着,心裏驀地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機感,望着那人模狗樣的小白臉,深深地覺得自己禦前紅人的位置要不保,于是沖回去一屁股頂開了薛塵,睜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深情地望着謝桑,“掌櫃的,有什麽煩心事盡管跟我說,阿合替你分憂解愁!”
“你能管什麽用?”謝桑毫不留情地嗤了一聲,不耐煩地擺擺手,“回去回去都回去。”
阿合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薛塵仍舊不死心地站在原地,“掌櫃……謝姑娘!”
謝桑回過身來。
對上她平靜的眼眸,薛塵臉驀地一紅,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輕聲道:“晚安。”
“嗯,”謝桑道:“晚安。”反手關上門,謝桑無奈地嘆了口氣,安只怕是安不了了,能睡多久睡多久吧。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覺得謝桑和薛塵仿佛拿錯了劇本_(:3 」∠)_
高冷男神X癡情迷妹既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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