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初五年過完,市裏各大單位相繼貼出布告,開始招工了。

走在大街上,韓念念滿城轉悠,尋合适的工作。說媒不收報酬,再不找個工作賺點錢,那真要去喝西北風了。

工廠工人直接排除,除了工廠,醫院、學校、國營飯店、百貨商店、新華圖書管、郵局...但凡能想到的單位都貼出了布告。不同的是市郊的幾家工廠招聘規模最大,其中國營紡織廠招聘人數高達兩百號人,烏央烏央擠的水洩不通。

其他像醫院後勤、學校教師、百貨商店售貨員之類,招聘人數偏少,也就兩到三個職工。

一圈轉下來,韓念念還是去報考了學校,再沒什麽比老師輕松的活了,一年兩個長假,時下無論是學生還是家長都尊敬老師,絲毫不用擔心跟家長發生争執。

招聘的是中心小學,要高中文化程度,還得進行考試篩選。

韓念念管負責招聘的人要了招工表,刷刷填寫信息,其中文化程度那一欄自然要寫上高中,她空間裏扔的本科畢業證也沒法拿出來使。

回到家,老爺子聽說她報考的是小學教師,有些可惜,“丫頭你要是念到高中畢業,就能教初中啦!”

韓念念不以為然,不圖教高年級,只圖工作輕松假期長。

剛開家門,周大娘過來了,“大閨女,咱家芳芳那事兒,有消息了不?”

韓念念笑道,“還真有了,我正要去告訴您呢,進來說。”

小何她堂哥何公安,跟周大娘家芳芳就挺合适!

何公安上頭有個姐,早就出嫁,家中既沒有難纏的小姑,也沒有兄弟争家業,更為重要的是何公安領的是行政十九級的工資!

而何公安那頭對女方家庭沒啥要求,只要女方長得俊,沒啥壞心眼,父母不難纏就行。

周大娘平時是個爽快利落人,至于芳芳姑娘,韓念念見過幾面,善良指數四顆半星,絕對不是啥壞心眼的人。

韓念念洋洋灑灑跟周大娘說了許多,聽得周大娘直樂呵,要韓念念盡快給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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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日不如撞日,直接今天去小何家,把相看時間、地點都确定下來。

趁着都還沒上班,也不往後推了,兩家一致要求初六相看,就在公園。韓念念為他二人穿針引線之後,找機會閃人,人家約會,她也約!

一路奔去方大興,門口排老長的隊,都是在報名。

大門口的牆上貼了大紅紙,上面寫了招聘人數和工種。按說方大興不過是個高價餐廳,相較之下國營工廠之類的單位看起來要更有保障,怎麽還有這麽多人過來報名。

在辦公室找到方知行,問了疑惑。

方大興的當家人臉上流露出了一絲自豪,“因為福利好,有餐補。”

韓念念恍然,就跟國營飯店似的,別看掌勺大師傅、學徒工不咋地,可卻是搶手的工作,沒有門道還真進不去,為啥?因為時下人還掙紮在溫飽線上!

“聽說你去給人說媒了?”

韓念念點頭,把随身攜帶的筆記本拿給他看,興致勃勃道,“我讓他們把信息都登記上,這樣我翻看筆記本就能給他們對上合适的。”

方知行有些詫異,這法子,還是頭次聽說。

拉她坐椅子上,拉開抽屜,沖了紅糖水遞給她,“喝點暖和暖和。”

韓念念一愣,随即有點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大姨媽來了?

事實上方知行真不知道,她手太涼,想讓她暖暖。

“咱們去看電影?!”韓念念坐不住。

方知行合上紅頭文件,蓋上鋼筆蓋,“電影改天看,我帶你去見個老大夫。”

韓念念立刻苦了臉,死死歪在椅子上,“不去,喝藥太苦。”

“我給你買蜜餞,不會苦。”方知行已經過來了,聲音裏帶了誘哄,手也伸給了韓念念。

“不去。”韓念念垂死掙紮,“年還沒過去,哪有人去看病的!”

方知行好笑,這都初六了,年已經過去,她還想過到月末才叫過完年?

去拉她,反被拉坐在一把椅子上,胳膊也被她挽住,不停的晃蕩。

“不去不去,至少過完十五,不然去看大夫不吉利。”韓念念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中心醫院的醫生護士齊齊打了個噴嚏。

韓念念還在胡說八道,擡頭看方知行,發現他的臉頰有些發紅,低着頭,視線落在她纏在他胳膊的兩只手上。

韓念念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的胸貌似剛才在不停的蹭他胳膊...

讪讪放開,方知行不自在的咳了一聲,讓她把紅糖水喝完。

小面瓜在這件事上很執着,一定要帶她去抓藥,騎自行車帶她七拐八拐,進了個小巷子,小巷是個死胡同,盡頭是家中醫館,雖然是年初六,可過來抓藥的人卻很多,竟然排隊到了門外。

“這麽多人!”韓念念咂舌,踮腳往裏面看。

“再過幾天人更多。”

酒香不怕巷子深,名醫不怕人不聞,等見到老大夫的廬山真面目,韓念念不由肅然起敬,老大夫穿了一身打補丁的夾襖坐在診桌後,眼睛深邃而明亮,絲毫不見混沌之色,聽排隊的人說已經八十歲朝上,是她來這裏見過年紀最大的人。

時下遠不及幾十年後的人壽命長,此時八十歲的老人,無異于幾十年後的百餘歲。

排隊到她,韓念念老老實實伸胳膊讓老大夫把脈。

“腎陽衰竭,無以溫煦五髒六腑,無以溫養全身。”老大夫搖搖頭,直嘆氣,“丫頭,年紀輕輕要主意身體,怎麽糟踐成這樣。”

韓念念前半句聽得糊裏糊塗,後半句倒是聽懂了,老大夫把脈把出她患淋巴癌了?

醫館連着藥館,中藥拿了七副,挂在車把手上,方知行騎車帶她回去,借砂鍋熬藥。

韓念念傻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心裏滿是疑惑,她有淋巴癌,老大夫怎麽沒說?

【宿主,淋巴癌是西醫名稱,老大夫是中醫,不管這個癌那個癌,他說您腎陽衰竭意思就是您患病已經很嚴重。不過您放心,月老2233已經凍結了您的時間,只要您完成任務回去,還有延續壽命機會。】

韓念念恍然,“那我是吃,還是不吃?”

【當然吃了,百利而無一害。】

兩碗水煎一碗,分早晚兩次,方知行記得老大夫交代的,把藥先熬了出來,并且看着韓念念先喝半碗。

又臭又苦,韓念念捏鼻子硬喝下去,五官都皺到了一塊,“蜜餞呢,蜜餞呢!騙人!”

“等着。”方知行忍不住笑出了聲,彎腰進廚房把糖罐子拿了出來,不由分說,挖了半勺白砂糖塞韓念念嘴裏。

“......”她想揍人。

轉天年初七,韓念念大早起來去看布告,中心小學牆外貼了大紅紙,通知參加考試的名單。

十個人報名,五個人考試,最終只招兩個人。

韓念念壓力還挺大。

年初九考試,這兩天哪也不去了,從圖書館借幾本書在家臨時抱佛腳。

大早上王婆婆就過來喊她,“丫頭,快出來,巷口集合,發糧票啦。”

月初發糧票,這都陽歷二月了。

住這條巷的都出了去,巷口擠滿了人,街道辦事人員按着名單挨個喊人,糧票、油票、肉票、布票...四四方方,兩到三排,剪子對剪開,發到每人手上都有一大摞。

仔細卷好了,準備回去。住巷口的鄭大嬸喊住了她,“大閨女,俺想讓你幫俺兒子說個媒。”

韓念念還未開口,周大娘便接過了話,“大閨女年紀小小一把,辦事卻利索,一看就是行家,讓大閨女給說媒,一準沒錯。我家芳芳就是大閨女給介紹的,芳芳一眼就相中了,是個公安!”

說到最後,周大娘到底忍不住炫耀了起來。

鄭大嬸一聽,忙道,“大閨女,你也要給我家老大說個俊俏的媳婦!”

韓念念來者不拒,“大嬸您去我家,先跟我好好說說。”

......

一傳十,十傳百。城市不小,訊息傳播倒也快,單這兩天,上門來找韓念念的就有十來個,要麽是周大娘的娘家七大姑八大姨,不然是鄭大嬸的兄弟姐妹,還有何公安他老娘的娘家妹子...

反正是人帶人,有找韓念念算日子的,也有合八字的。

筆記本上迅速登記了不少年輕男女的信息。

就在韓念念琢磨給誰介紹誰時,軍官同志登門找上她了,手裏拎了個網兜子,裝了罐頭、蜜餞還有雞蛋...

韓念念有些詫異,把軍官同志迎了進來。

軍官同志神色窘然,摘了軍帽撓撓頭,一時不知咋開口。

韓念念洗搪瓷缸,給他沖了糖水,笑眯眯道,“軍官同志,是過來讓我幫你說親?”

軍官同志點頭,“大妹子,麗...劉麗娟同志交好的人不多,我見她跟你倒是往來多些,所以想讓你中間保個媒。”

韓念念先沒應,而是道,“軍官同志,我聽說您過年回了老家,爹娘那邊怎麽說?容得下劉姐和她閨女?”

軍官同志神色一滞,随即堅定道,“我的媳婦跟我過日子,不跟爹娘過日子。何況劉麗娟同志的男人因救我而戰亡,我應該照顧他母女。”

韓念念面上露出嚴肅之色,“劉姐要的不是同情、不是照顧,是愛護,如果您出于同情想照顧她,我想大可不必,劉姐不是懦弱之人,不需要可憐。”

“我...”軍官同志黝黑的面龐浮現不自然之色,我了半天,豁出去臉皮道,“我以軍隊的名義發誓,我中意劉麗娟同志!想跟她好好過日子!”

“爽快!”韓念念笑了,“我這就去劉姐家。”

軍官同志要跟着一塊,部隊請假不易,好容易能出來一趟,自然是想看看她母女。

兩人一塊去大雜院。還未進門就聽見裏面的吵嚷聲,一個中年大嬸兩手掐腰,站劉姐家門口謾罵,什麽狐貍精、騷婆娘之類的難聽話像機關槍似的不停從嘴裏蹦出來。

劉姐坐屋裏奶孩子,面色沉靜,一聲不吭,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

韓念念認出來了,這大嬸就是上回攔她那個,皺眉道,“你嘴巴放幹淨點!”

中年大嬸愣了下,也認出韓念念了,跳着腳撒潑,“我就罵,我就罵!咋啦,這死寡婦耐不住勾引我男人,我還不能罵啊,再攔着,我連你一塊罵!小妖精!”

婆娘是個厲害角色,就看不慣劉麗娟一副文弱秀氣的樣兒,更見不得她男人眼睛往她身上瞟,大早上見這騷婆娘接水,還湊上去要給她拎,一定是這騷婆娘使了啥勾魂術,死了男人就想打自個男人的主意!

眼前這個,穿了身水藍色真絲夾襖,下面是燈芯絨褲小皮鞋,穿成這副勾人模樣,一看就是跟劉麗娟一路貨色!

韓念念冷笑,“看不好你男人,還怪到別人身上,我是你男人,一秒鐘跟你過不下去,吃了屎一樣亂噴糞,邋遢婆娘!”

中年大嬸跳腳,要撲過來撕扯韓念念,錯眼瞧見韓念念身後的軍官同志,臉色鐵青,正怒瞪着她,不由縮了縮腦袋,虛張聲勢道,“他是你啥人?!”

軍官同志忍無可忍,怒喝,“再多說一句立馬送你去公安局!”

中年大嬸傻住,被她男人拽回屋,破門不擋聲,仍有叽叽歪歪的謾罵聲傳出。

軍官同志冷眼掃一圈大雜院,原本看熱鬧的給家婆娘立馬各回各家。

劉姐抱孩子坐床上,招呼他兩坐小板凳,只字不提剛才的事。

反倒是軍官同志臉色鐵青,氣得夠嗆,好半響才對劉姐道,“我已經回老家跟爹娘說過,咱們別拖了,把結婚申請交了,找時間打結婚證,你跟我随軍!”

劉姐看了韓念念一眼,不自在道,“大妹子還在,你亂說啥...”

韓念念笑眯眯開口道,“劉姐,我跟軍官同志一條道兒,過來給他說親的。”

“......”

神清氣爽從劉姐家出來,韓念念慢悠悠在街上晃蕩,巧遇薛曉鷗。

“念念!”薛曉鷗站馬路對面沖她揮手。

韓念念過馬路,見她站百貨商店門口,“進去買東西?”

薛曉鷗笑,不瞞她,“買毛線,我想給孟大哥織件毛衣。”

說着,她親熱的挽上韓念念胳膊,“一塊進去,幫我看看顏色!”

因為趕在過年期間,百貨商店的貨架上多幾種顏色亮麗的毛線,不再是一水兒的灰黑藍,還有紅黃橙三色。

不過男人穿衣裳,亮麗了也不合适,薛曉鷗指指灰色,“我給孟大哥織件洋灰色的怎樣?雞心領,馬上開春了能搭襯衫。”

韓念念實話道,“你給孟廠長織毛衣就是心意,我看不管什麽樣式,他都會喜歡。”

薛曉鷗抿嘴笑了,果斷讓售貨員給她稱一斤半羊毛線包圓。

看薛曉鷗給情郎織毛衣,韓念念心裏直癢癢,也稱了兩斤羊絨線,純黑色,大概能織大小兩件,她穿一件,方知行一件,那就是情侶裝!

懷抱兩斤羊毛線回去,方知行在她家門口站着,手裏拎了一斤肉。

花花綠綠的票據頭天發下來,轉天韓念念就給了方知行,男朋友的功效這個時候就該體現出來了,糧食這麽重,他買,殺豬佬跟他認識,可以挑好肉下刀,至于二兩的油票,拎油乎乎的瓶子去打油...這種活也一起交給男朋友吧...

“五花肉!”

大概是老大夫開的中藥起了效,韓念念這幾天胃口好了起來,吃啥啥想。盯着這麽大塊五花肉,韓念念忍不住咽口水,建議道,“吃粉蒸肉怎麽樣?”

方知行沒意見,“聽你的。”

瞧見她懷裏抱了毛線,問道,“你要織毛衣?”

開了門讓他進去,韓念念笑嘻嘻道,“對啊,給你織一件,我自己再織一件,咱們穿一樣的,明天找對門周大娘家兒媳婦教我。”

就因為這一句話,方知行覺得瞬間周身暖洋洋,現在他多少能理解後廚黃師傅常挂在嘴邊那句話了,媳婦孩子熱炕頭。

想到他跟韓念念以後睡一個炕頭,再有了娃...

不知不覺就有點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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