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iniang)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并不熟悉的天花板。

她下意識地從床上跳了起來，被刀劃開切割的部位似乎還能感覺到那種蝕骨的疼痛。

日暮沙耶蹲了下來, 抱住了疼痛不堪的頭, 将自己蜷縮成了一個小小的球。

那個【我】, 死掉了……

這個事實無比清晰的在她大腦裏展現出來, 日暮沙耶茫然的擡起頭看了好一會, 眼前卻依舊是模糊的，視線找不到焦點。

“主殿？”

門被推開了，她聽見了腳步聲, 然後腳步聲也停了下來——就停在她面前。

然後那個人似乎彎下了腰, 将蜷縮成一團的少女抱回了榻上, 溫柔的問她, 就像是詢問一個小姑娘一樣：“是做噩夢了嗎？”

她所能嗅到的是一股奇異而熟悉的冷香。

日暮沙耶在腦海中茫然的想了半天, 終于将氣息和面孔對上了，她張了張口, “三日月……宗近？”

來人笑了起來，日暮沙耶頭又疼了。

她死死的按住太陽穴, 三日月宗近、這把平安時期的名刀所做的卻并不是扳開她的手指, 而是無聲的将少女圈進自己帶着冷香的懷抱裏，直到她漸漸平靜下來, 松開了按住太陽穴的手指。

“我為什麽……”

她話還沒說完, 另一道聲音就飛快的打斷了進來。

“三日月殿下, 主殿怎麽樣了？”

日暮沙耶擡起頭，試圖從手指之間的縫隙去辨別來人，最終才确定了那是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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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守安定。

披着淺蔥色羽織、正沖她露出一個笑臉的安定。

還沒有發生那件事情之前的大和守安定。

現在這個時間, 是那個，為了她的存活，甘願自殺來換回女神的一點溫柔的“日暮沙耶”的世界。也就是清光和安定原本的審神者的世界。

怪不得三日月宗近當時的反應會是這樣。

日暮沙耶又回想起了青年的眼神，終于明白了原因。

那個“日暮沙耶”，來自不同世界，來自未來的時間線。

但有一點是一樣的，她都是“日暮沙耶”。

盡管她一直強調沙耶才是特別的。

那麽她讓她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是嫉妒嗎？

是不甘心嗎？

想讓沙耶也感受一下她的痛苦和絕望嗎？

也許都有吧，但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這個，日暮沙耶很清楚這一點。

“主殿？”

日暮沙耶茫然地看着他，又茫然地看着眼底隐約帶着憂色的三日月宗近。

她推開了青年，從榻上下來，過于虛弱的身體使她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幸好有三日月宗近及時扶住了她。

“清……光……”

她的聲音細細的，虛弱得近乎聽不見。

大和守安定皺了皺眉頭，疑惑的看着她：“主殿？”

“清光。”日暮沙耶終于能完整的說完這個詞了，她費勁的從幹涸的喉嚨裏擠出更多的字來，“清光……清光在哪裏……”

斷斷續續的話語依舊是有些模糊，但大和守安定勉強蒙出了意思，問她：“主殿要見加州清光嗎？他被派出遠征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日暮沙耶注視着他，少女漆黑的眸子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

她委屈的蹙着眉頭，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大和守安定哪裏見過這樣的主殿，險些将自己的本體都給折斷了，他連忙安慰着少女：“如果主殿想見他的話，可以叫他回來。”

一直以來都冷漠而不茍言笑的少女，卻因為加州清光不在身邊而難過的快要哭出來，這份反差讓大和守安定都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如果讓那些短刀看見了，只怕是一期一振今晚要找加州清光單挑了。

他忍不住去看守護在主殿身後的三日月宗近，卻發現這位殿下似乎沒有一點難過或者是要争寵的意思，反而笑了起來，“哈哈哈，主殿還是這麽喜歡加州清光啊。”

日暮沙耶聽他這麽說，一點都沒有被安慰或者是悲傷的心情被緩解的意思。

她頭一低，反而真的哭了出來。

“清、清光……”她帶着哭腔含糊的吐出這幾個字，小小的哭嗝聽上去委屈的要命。

三日月宗近也沒想到居然會起反效果。

他手足無措的看着哭的泣不成聲的少女，整把刀都不好了。

——誰來教教他現在要怎麽辦？！

直到困惑不解的加州清光走了進來，在場的兩把刀才像終于被解穴了一樣，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勢終于放松了下來。

他訝然的望着自己的同僚，剛開口說“三日月殿”就被哭着撲過來摟住他的腰主殿給吓得差點就松手把自己的本體給摔了。

這是他們一向冷漠的主殿？

加州清光瞠目結舌，但下意識環住了少女。

他簡直不明白自己明明就是出去遠征了一下，怎麽回來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

“我死掉了……”主殿抽噎的說道，“我死掉了……清光，好難過，好疼啊。”

“啊？”

加州清光一臉茫然，根本聽不懂少女在說些什麽。

等他明白過來之後，加州清光出奇的憤怒了，怒火對象就是在場不幸的兩把刀：“你們在主殿怎麽還會受傷？！”

大和守安定：“……”

三日月宗近：“……”

“我進來的時候只有三日月殿下，主殿其實是突然醒來看不到你，所以才開始哭。”大和守安定面無表情的解釋，“然後我就提前把你叫回來了。”

三日月宗近依舊在笑：“哈哈哈，加州清光和主殿關系真好啊。”

望着穿着深藍色狩衣青年的笑容，加州清光突然覺得背後一寒，雞皮疙瘩森森的往外冒。

他眼角一抽，強行忽略了這種不正常，然後将思緒轉移到大和守安定之前說的話上，再然後……加州清光直接櫻吹雪了。

主殿死死的摟抱住他的腰，任由加州清光怎麽勸說都不肯松開手，倒是哭泣聲愈來愈小。

她濃黑的眼睫被霧氣所沾濕，微翹的眼尾又恹恹的垂下，整個人看上去都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清光……”

盡管這個清光并不是她認識的清光。

但沒有關系——他依舊是日暮沙耶最值得依靠的人。

她仰起頭來，沙啞的聲音裏還帶着一種哭完之後的黏澀感，“清光，是喜歡‘我’的嗎？”

加州清光腦子裏嗡的一下炸開了鍋。

他艱難的組織着措辭，想要找到最合适的對應方法，然而最終的答案，卻還是尴尬的：“嗯……我……”

得到了答案之後，日暮沙耶破涕而笑。

這是唯一一次，加州清光喜歡別人，而日暮沙耶并沒有一點不開心的時候。

她又去問房間裏的其他人，“三日月殿，您是喜歡我的嗎？”

這把平安時期的名刀給予了最肯定的答案。

安定也是一樣。

日暮沙耶已經不需要問其他人了，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那個【自己】。

憎惡着自己，活得像是刺猬，将爪牙毫不留情的露在外面的【日暮沙耶】。

自認為自己永遠得不到愛、找不到救贖的自己。

其實也是被愛着的，甚至是被當做年幼的孩子照顧而保護着的。

所以開心一點吧。

日暮沙耶真心實意的希冀着。

已經有了渴望被愛的本能，那麽感受到并接受到情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奇跡是會發生的。

日暮沙耶相信這一點，因為站在這裏的她自己就是個奇跡。

也許她将自己投注到整個身體裏是不報好意的，也希望日暮沙耶能感覺到她的絕望，但正因為如此，日暮沙耶才發現了真相。

每個世界的自己都是偏執狂，和膽小鬼。

她并沒有要和他們解釋自己其實是來自過去的時間線，相信三日月已經看出了這一點。

但穿着狩衣的青年只是無聲的望着她，嘆了口氣。

他好像已經明白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但他并不打算矯正同僚們，也不想告知他們主殿身上發生的變化。

這是那個小姑娘自己選擇的路。

他明白，也想去勸解，但始終是不願意改變她的意願的。

接下來的時間，日暮沙耶只是認真地去辨認了本丸裏每一把刀的名字和模樣，并且深深的記住。

那些被那個【自己】所忽略的情感，她都要好好的幫她記住，不僅是因為報答那份恩情，也是為了自己。

從今天開始，她要相信自己是被人無條件的愛着的。

她要去相信那些重視她的、在乎她的人。

她要活的沒有負擔，沒有罪惡感，要快快樂樂的面對一切。

連帶着這麽多個世界的“日暮沙耶”的幸福，一起幸福下去。

日暮沙耶下定決心地想道，但事實和她想象的全然不一致。

不僅不一致，簡直是南轅北轍，讓她發現的那一刻，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