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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電話接通。

對畔立即傳來聒噪尖細的中年女音。

“關機,關機,侬撒個意思啊?侬是不是想抛開我和納妹妹倆,自嘎逍遙起了?真是反了天了,老娘同侬港哦,只要戶口簿在吾這一天,侬別想翻出吾這只五指山起……”

曹寶玥不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方言語氣拿捏得并不娴熟,腔調奇怪,甚至透着股蹩腳的意味。

再者,她嗓子本就粗粝,不刻意掐着時氣場大開,嚣張刻薄極了。

也是,如今身份再不是光鮮亮麗的富家太太,便幹脆解放天性,融入市井,深得街巷叫罵精髓。

偏這些個精髓只用來對付她了……

麥穗兒不想和她吵,習以為常的淡淡道,“工作狀态,得關機。”

“呵,又什麽不上檔次的工作啦?”趾高氣昂的哼了聲,曹寶玥輕咳一記,施施然的用高高在上的語調下命令,“納妹妹馬上要出起寫生了,港浙一帶,侬幫伊當一些鈔票過起,順帶給心愛把那破手機給換了啦,那麽如今來皆是蘋果,侬就幫侬妹妹碼一部啊,省得侬妹妹在同奧朋友前頭都擡勿起來。”

真是說得輕松!

冷笑的勾了勾唇。

麥穗兒拂開落在眼皮間的一绺碎發,依舊不鹹不淡,“錢我會看着打的,先挂了。”

“侬挂撒挂啊,麥穗,侬個勿孝順個囡,自嘎麽用着蘋果,舍不得給侬妹妹買。吾當年真是眼部戳特了才跟納爸爸領養了侬各只西麽子,侬親口港港,這十幾年哪兒虧待你啦?貴族學校半年好幾萬撒錢似的抛,如今侬翅膀硬了想掙出這個家是不是?侬就是欺負我和心愛娘兒倆無依無靠,我還不如早些一頭撞死去啦……”

耳畔握着手機的手不可抑制的開始顫抖。

麥穗兒死死咬着牙,眼神陡然迸射出一道利光。

得多厚的臉皮才能隔三岔五的把這話車轱辘似的碾來碾去?

她從不是他們領養的女兒。

不是女兒,只不過是一件“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物品,一件博取名聲展秀善心的物品而已。

耳邊罵咧的碎語連綿不斷。

麥穗兒抿唇,雖說已經習慣,卻仍覺得可笑至極。

從前,曹寶玥一向懶得跟她說話,日複日的賞玩珠寶巴結豪門貴太太,剩下的時間一心撲在好不容易得來的親生女兒麥心愛身上。

如今呢……

春三月,陽光沁着新綠的氣息。

城市處處是撐破芽孢的嬌嫩葉片,徒填了幾分盎然生機。

一輛純黑色跑車從天橋下行駛而過。

後座內,陳遇安觑了眼旁側捧着全英文財經雜刊閱讀的顧長摯,覺得沒甚意思。

他興致缺缺的搖下車窗,随意掃向繁華街面。

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

小孩兒、牽着狗的年輕小妞、相扶相持的老年夫妻,以及……

以及長方形花壇前伫立的一抹灰藍色瘦弱身影。

恰好綠燈。

車倏地停下來。

隔着好幾米間距,仍能察覺此刻女人渾身散發出的一股憤怒。

她正在通話,微垂着頭。

和雅間內溫溫和和的模樣區別很大!

“你看。”順手捅了捅旁邊的男人,陳遇安擡了擡下颔,道。

“看什麽?”并未随之掀眸,顧長摯懶懶翻過一頁,對外界顯然沒有多大的興致。

陳遇安:“麥翻譯,對了,你是不是在此之前就認識她?”話畢,偏頭求證。

麥翻譯?那個女人?

手上動作略頓,顧長摯滞了一秒,幅度極小的掀了掀眼皮,輕飄飄朝窗外投去一瞥。

正好目睹她把手機扔進兜裏,撫了撫額頭後才重拾步履往前。

一陣風吹過。

空蕩蕩的鼓起她寬大的外套,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

啧,跟小孩兒偷穿大人衣裳似的!

顧長摯挑眉,旋即收回視線,目光淡然的落定在刊頁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上。

紅燈。

車很快越過那抹身影。

陳遇白往後睨了眼愈來愈小直至消失在視線的麥穗兒,锲而不舍的追問顧長摯,“認識?”

“不認識。”

“……”這不睜眼說瞎話麽?陳遇安被勾起了好奇心,不信的試探,“看起來,她似乎是認識你。”

“認識我是她莫大的榮幸。”

再度無語,抽了抽嘴角,陳遇安篤定的點頭,“那便是先前就相識了,她得罪過你?唔,能得罪咱們顧先生的女人不多啊!”

顧長摯瞬息嗤之以鼻,“得罪我的女人很多。”

“那這麽說。”語塞了會兒,陳遇安換了種方式,“得罪你的女人很多,但能讓你主動挑釁的不多吧?”

“啪”得一下。

雜刊大力的被蒼勁的一雙手合上。

顧長摯冷冷瞥了眼身旁聳肩佯裝無辜的男人,語氣浸着冰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挑釁,就她?”

“兩只眼睛都看到了。”陳遇安伸手點了點左眼和右眼,語氣平平靜靜,渾然不被他的氣勢所影響。

“你眼瞎。”

半晌,從嘴裏擠出這三字。

顧長摯重新撈起被扔到邊側的報刊,手背青筋鼓起,不知生哪門子的氣。

見人動怒。

陳遇安見好就收,這個話題不過只是打發無聊而已。

他并不是多想知道啊。

車內轉眼恢複先前的緘默無語。

頁面攤開,蝌蚪般的英文卻再難以入眼。

顧長摯憋屈得慌,他挑釁她?從她出現在面前,這就是一種挑釁,是誰振振有詞的指着他鼻子說h市天大地大再不相見免得犯惡心?

行,她犯惡心到他面前了,倒是吐給他瞧瞧……

越想,意越難平。

顧長摯腦海晃過半月前她的樣子。

前頭還是寒酸且可憐兮兮的小白花,一會兒便成了苛責數落他惡毒冷血不近人情的伸張正義女戰士,今天搖身一晃,走利落淡然職場風?

這個女人……

眉目遽然一跳,心中驀地明朗起來。

顧長摯摁了下太陽穴,語氣森森沖陳遇白道,“那個心機深沉的女人不過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力而已,呵,倒是好手段,可惜……”

旋即勾唇鄙夷的輕嗤一聲,顧長摯好整以暇的低頭看報刊,再無言語。

陳遇白:“……”

驚悚的望着他淡然閱讀的模樣,陳遇白慢半拍意識過來,這話說的是麥翻譯?

摸不着頭腦的眨了眨眼,完全一臉懵逼。

這話從哪兒得出的結論?真夠清新脫俗的,陳遇白覺着,今兒整整數小時的接觸可窺探不出她眼中存有一分情意呢!

搖頭,陳遇白讪讪觸了觸鼻尖。

側眸看向窗外,這個話題顯然不适合接下去……

車徐徐前行,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日落。

天邊漾起一片淺淡的紅霞。

麥穗兒從公交下車,順手從兜裏掏出手機。

屏幕電話已挂斷,通話時間1:12:54。

哪怕沒有人答話,曹寶玥依舊能在電話裏罵這麽長時間,功力日益了得。

她這是找不着人說話了吧?

無力笑了笑。

麥穗兒全身疲憊的走進老舊小區。

爬樓梯,七樓,從包裏翻出鑰匙,鑽進鎖孔,“啪嗒”一下,換鞋進門。

将身上gi的套裙小心換下,她癱軟在床上,挪開滿滿當當的手工娃娃,麥穗兒躺在娃娃堆的縫隙裏,久久都不想動一下。

翻譯這個工作是前兒喬儀通過朋友臨時介紹給她的,估計是撿了個缺,因為粗略了解到談的是個大項目,喬儀便給了套偏職業的套轉給她,撐撐場面。

萬萬不曾料到,對象竟是“dream”!

眸中劃過一絲掩藏不住的厭惡。

麥穗兒困到極致,雖餓沒洗澡,但太困了,随手蓋上被子,翻身閉眼,很快陷入熟睡。

翌日一早。

提着裝着套裙的袋子,麥穗兒趕去做家教,給一個女孩兒上課教彈鋼琴。

中午約好和喬儀見面,順帶還她衣裳。

擠在清晨人滿為患的公交裏,麥穗兒有些出神。

她時常想,麥家軍和曹寶玥,她的養父母,他們一定沒想到過日後自己的結局。

但曹寶玥應該慶幸,她的“善心”讓她在一無所有時還有個“養女”可以剝削,甚至因着她愛慕虛榮在意他人眼光生怕被說閑話的性格下,過去十多年,她的确表面上看起來和麥心愛享受的差不多,上鋼琴舞蹈語言課,上好的學校,有光鮮的衣裙。

所以,她值得被剝削的才藝技能都是他們給的……

她需要償還。

但已經快到頭,還好她欠她們的只是金錢,而沒有愛。

愛是還不起的觸不見摸不着沒有重量的東西!

到站下車。

麥穗兒從人群裏吃力的擠下去。

她理了理淩亂的發絲,看着周遭各自忙碌的人們,微微彎唇一笑。

深吸一口氣,麥穗兒大步走進繁忙的人群裏。

陽光熹微,穿過空氣折射出璀璨的數道光芒,星星點點落在她發上、臉上、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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