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無常
人有三魂,天魂、地魂和人魂,人身去世之時,三魂歸去三處,天魂歸天路,地魂歸地府,而人魂則徘徊于墓地之間,如果是冤死之人,則困于冤亡之地。
“沒有、沒有、怎麽會沒有……”清歡在整個督軍府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
他有些頹然地坐在了地上,擡頭看着滿天繁星發呆——湯麒尉不見了,陳梓然的魂也沒有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鈴鈴……鈴鈴……”
遙遙傳來了似有若無的鈴聲,一聲一聲的。
“引魂鈴……”清歡想到了什麽,馬上從地上起身,循着那搖鈴聲聲去了。
一路從興隆街跑過去,晚上的興隆街本來就沒什麽人,加上剛剛經過的那場火災,更是不見一個人影。
那聲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在遙遠的地方,清歡只能讓自己靜下心來去辨別方向。
清歡追了有半個小時,一直追到了沂城最大的公墓。他遠遠看到了幾道淡淡的人形身影排隊走着,而他們的面前是一個穿着黑色鬥篷戴着帽子的“人”,他的手裏搖着一只黑色的鈴铛……
難道說地獄之門在這裏?
清歡正想着,就看到從更遙遠的地方,另一個穿着白色鬥篷的“人”過來了,不過他的手裏了沒有搖鈴,而是提着一盞幽冥燈——雖然說是“走”,可是其實他的身影飄忽不定,一眨眼的功夫人就閃過來了,那個黑衣“人”對他似乎是畢恭畢敬的……
清歡還想看得更仔細些,那白衣“人”的目光掃了過來,然後清歡只見到一道白光,然後那“人”已經移到了自己的面前,兩人的距離不超過二十公分。他手裏的幽冥燈放到清歡面前,照亮了清歡的臉,清歡卻看不清那“人”的五官——
“可是……白清歡?”聲音很好聽。
清歡一怔,點頭:“是,我是白清歡,你怎麽認識我?”
那白衣“人”摘掉了自己頭上的帽子,清歡以為會是一張可怖的臉,可意外的是出奇的清俊,只是眉心有一枚蓮花印記。
他對着清歡微微一笑,“可還記得我?”
清歡看了一會兒,搖頭:“不記得了……我們認識嗎?”
“真的想不起來了?”他有些失望:“你并未轉世,難道真的是時日太久想不起我了?”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轉世”四個字被咽了回去,清歡明白過來對方的身份,才回答:“許多以前的事我都想不起來了。”
“原來如此。”他神情釋然了:“我們認識的那一世我叫‘沈藏春’,如今恢複本名‘重笳’。”
“重笳……”清歡默念了一遍:“我們以前……是朋友嗎?”
重笳望着他:“是,我們是朋友,以後,我們也會是朋友。”
清歡在心裏松一口氣:還好是朋友,不是敵人,要不然自己都想不起以前的事,萬一被仇家找上門就慘了。
重笳問道:“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清歡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有一件事……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只要不違反地宮的規定就行。”
“我,就是想要你幫我查查……昨晚,是不是有一個叫‘陳梓然’的魂魄進了地府?”
“陳梓然……”
“你是不是要回去查一查才能知道?”清歡問道。
重笳看着清歡搖頭:“不用,這個人我知道。”
清歡臉色一變:“這麽說,他真的進地府了?”
“他陽壽未盡,進不了地府的。”
“那你怎麽知道他……”
“雖然陽壽未盡,可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緣分已盡了。”
“什麽意思?”這個世界的緣分……
“事實上,因為曾經陰差的失誤,他的魂魄一直不全,所以才會屢受陰靈幹擾,他的最終歸宿并不在這裏,而是在另外的時空,現在到了魂魄齊聚的時候,他自然就去了該去的地方。”重笳解釋道。
“另外的時空……那他……回不來了嗎?”
重笳點頭。
“這麽說,現在的他以後就只能是個無知無覺的植物人了……”清歡皺着眉,想到往日陳梓然的笑容,覺得心裏有些不好受。
“如果他的魂魄強行留在這裏,違背了天道,壽命也就到頭了。”重笳說:“況且,他的肉身自然有人接管。”
“有人接管……”清歡聽他這麽說,突然想到了那時湯麒尉的異樣,他說的“十三天”,還有最後……他分明就在等待一個時機,現在想來,陳梓然出事,湯麒尉消失,時間剛好對得上——清歡睜大了眼睛:“你是說湯麒尉?”
“對……”重笳挑了下眉:“你倒是還記得他?”
“只是先前就遇到了,原來的事也是想不起來了。”清歡繼續剛才的問題:“為什麽湯麒尉沒有去投胎,反而留在督軍府,現在還接管了別人的肉身?”
“湯麒尉并不是一般人,應該說一開始他并不是人,而是犯錯被罰的神君,原是天齊仁聖大帝身邊的,他的戾氣太重,曾在血池地獄中受罰,他與五官王有私交,五官王求情才允其投胎為人來折罪,歷經幾世都是浴血的将帥之人,還剩下為人的最後一世,他卻不願投胎……”重笳的目光放在清歡身上。
“為什麽?”不是最後一世就可以解脫了嗎?
“因為他知道有一個人也沒有轉世,想要等那個人。”
清歡一怔,“是……我?”
重笳點頭:“五官王托了秦廣王,算出昨日的這個空缺,便以這個方式讓湯麒尉走這最後一世。”
清歡想起那時自己為了找那兩個小孩到了督軍府,湯麒尉再次看到自己,不知道當時是何感受。
見清歡沉默,重笳輕輕一笑:“誰曾想昔日戾氣滿身的神君會為情所困,一人守着一個破宅子近百年呢。”
“那……我和他以前……”
“我那一世壽命終結的時候,瞧你們,只是他對你極好,你卻未顯露出這方面的意思。”重笳笑道:“你如今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過去的事倒可不必太在意。”
清歡想想也是,反正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不管怎麽樣,他現在都有了答案,不管是陳梓然還是湯麒尉,雖有遺憾,可是也算各自上了各自的天命軌道。
這樣想來,清歡輕松了很多。再擡頭看重笳時,臉上也有了笑意:“謝謝你了,重笳,這些事……應該是機密吧,你告訴我沒關系嗎?”
重笳輕笑道:“我信你。”
雖然在清歡的記憶裏,他和這個重笳是第一次見面,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相處很舒服。
“重笳,你在地宮裏,是什麽職位?”
“用民間的說法,應該是……‘無常’?”重笳複又道:“不過我最近在考試,或許以後就換個崗位了。”
“考試?”清歡疑惑:“你們也要考試?”
“自然要考試,換崗晉升都要考試。”
“哦。”清歡想起了什麽,又問:“你當初為什麽會投胎為人?不會也是犯錯被罰了吧?”
“……嗯。”
“能知道是什麽錯嗎?”
“……不能。”突然高冷了起來。
“……”
這時,清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看卻是陳梓然的手機,接起來——
“小先生,小然他醒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是陳媽媽的聲音。
“好,我這就過去。”
清歡挂了電話,對重笳說:“我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見。”
“好,再見。”
重笳望着清歡飛快離開的背影,看了很久,才戴上了帽子,轉過身去做剩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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