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百七十次見面

不不不，冷靜。岑葉說服自己。

不能有發散思維。本來他的經濟和地位都不如越随，而越随一句話就讓他立刻變成戀愛腦的話，就太沒救了。

越随的意思并不一定代表喜歡他，也可能只是同意陳青說的話——他喜歡精致文藝的人，艾凡卻可能是例外。

愛情，不就是有關于例外的哲學麽？

不再想下去。

感情最磨人就是患得患失，無法确定的不安感。以前的岑葉或許會享受，可現在他還生活在別人的餘蔭之下，先自立起來才是正經事。

回到家，岑葉想繼續畫畫。

放下公文包就去卧室裏打開筆記本電腦。越随從櫥櫃裏拿衣服，瞥到他的屏幕微博界面：“粉絲過十萬了。”

筆的壓感好像有點問題，岑葉重新插拔數據線：“對，今天下午剛過的。”

越随：“恭喜。”

“謝謝。”岑葉語氣平常，并不為自己取得的這成就而激動。越随卻覺得他能在短短一個多月內聚集起十萬多粉絲非常厲害。

想要積累名氣開頭是最難的，一旦有了固定粉絲的宣傳，後面便會是指數級增長。

越随本想去洗澡，想到什麽，突然問：“岑葉，你畢業設計作品電子稿還在嗎？”

岑葉點頭：“在，我所有的圖都有網盤存檔。”

“能不能發給我一下？”

岑葉轉頭：“可以是可以，不過你要它做什麽？”

“先發給我。”

“好吧。”

越随去洗澡，岑葉打開網盤，找到自己的畢設作品，要不是今天越随突然提來，他都忘了。

那時候他很傲氣，決心要讓自己的畢業作品脫穎而出，過目難忘。于是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構思和打磨。

為了準備出國，他當時讀了大量英文藝術著作，每天不是觀摩國內外大師的作品，就是去畫室畫畫。

早晨六點醒來，到十一點半洗漱，整整持續了兩個多月，連做夢都是各種顏色和線條。

畢設作品是油畫，他那時候擁有充足的靈感和罕見的耐心，每次看到畫的時候都會點新的想法和感覺，嘗試從某個細節調整它，完善它，考慮它的光感和帶給人的心情，晴天、陰天、雨天的不同色彩表現，各個角度的觀感。

最後才完成了這副自己當時都可以打9分的作品。

很順利，這副畫作拿了學院的最佳畢業作品獎，在學校展覽館放了整整一個多月，岑葉高興很久。

今天再次點開這副畫作，岑葉居然有點兒小小的驚豔。以他目前的眼光來看，除了筆畫有點刻意，從各方面來說都是一副完整的作品。

畫整體以淡灰色、暗藍色、金色為主，用橙紅色和紫色作為點綴。

有個模糊的小人站在最中間，周圍用顏色調和出某種不可名狀的氣氛和情感，他當時正處在畢業迷茫期，雖然要出國，卻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對未來的不确定。

突然，他在畫右下角看見了色塊淩亂亞麻色路牌，上面寫着：The way to dream。

這是他當時突然想通什麽，興之所至，在最後一天随意用筆寫上去的。

等等，這不就是越随公司的名字？

他簡直失憶，竟完全不記得。

等到越随洗完澡出來，岑葉問他：“你是不是之前看過我的畢業設計？”

“看過。”越随走進來，“發給我了嗎？”

“發了。”岑葉覺得奇怪，“你那時候不是已經畢業了嗎？”

越随微微笑，并沒有回答，彎腰拿起床頭的手機，查看微信上，岑葉發給來的電子稿。

那天正好是周末，他坐地鐵十站地去看他的作品展，大學裏人很多，年輕的學弟學妹們臉龐青春稚嫩，當時岑葉站在老師和學生中間，光芒四射，談笑風生，宛如瑰寶。

越随沒有上前去打擾他，插着褲兜，在他那副畫面前，站了十分鐘。

那副畫所傳達的情緒如此強烈，讓越随第一次感覺到岑葉所說的藝術是什麽？

今天再次看，是為了重新确認——這幅畫還能不能打動自己？越随坐在床邊，問：“岑葉，我想向你買這幅畫的版權。”

岑葉有點吃驚：“為什麽？”

越随擡起頭，鄭重說：“我很喜歡這幅畫，想把它作為《夢想之路》的登錄界面，讓所有第一次玩這個游戲的玩家都能看見它。”

岑葉在開心之餘，顯而易見地猶豫。

一幅畫能夠放在游戲登錄界面，不僅僅是最先抵達玩家游戲感官的問題，甚至可以在潛意識奠定整個游戲的風格。能夠得到越随這樣的認可，岑葉自然是高興的，但——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岑葉略微皺起眉頭，擔心別人會有意見，畢竟自己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畫師，理應讓主美來畫吧？

“你要是擔心的話，我先把畫作給美術組看，不告訴他們是誰畫的，讓他們自己決定怎麽樣？”

岑葉想了想，也可以。

身為畫師，他私心想知道別人，尤其是專業畫師，對他這幅畫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這樣靠實力認可，他比較贊同，要是越随直接欽定，總讓他有種自己是靠關系上位的感覺。

岑葉衷心說：“謝謝你。”

越随他笑，低頭望着畫作，手指頭在屏幕上摩挲，良久才道：“岑葉，你真的很有才華”。

岑葉的心砰一下，如同鯉魚從水裏跳出來，相比于今天越随有可能喜歡他的暗示，這句話更讓他心潮彭拜。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有才華的人。真正有才華的人，在那些傳記書裏面——或開創新流派，或獨當一面。

岑葉很早就知道，他此生關于繪畫方面最大的成就很可能只是成為一個有些名氣的畫師，或者鑒賞家。

越随對于他的欣賞，也許只是“外行”對“內行”的欣賞。

畢竟他從五歲時開始學畫，學了二十多年，怎麽着也會有幾幅令人打動的作品出來。

但，還有什麽能比有好感的對象，發自肺腑的贊嘆和欣賞，更讓人愉快呢？

讓岑葉不僅感覺自己是被喜歡的，還是十分值得喜歡的。

這種被欣賞和喜歡的感覺，在岑葉洗澡的時候都還如影随形，讓他在熱水中感覺到自己皮膚和心髒在微微戰栗。

也許有人僅僅只是被優秀的人喜歡或者寵溺就會感覺到很高興，但岑葉不一樣，他不僅想要對方的喜歡，還想要對方的欣賞、尊重和理解。

了解他的優點，包容他的缺點，知道他的過去，迎接一起的未來。

他知道很龜毛，大學的時候嘴上說對談戀愛沒什麽要求，實際上隐性要求非常多，所以才磕磕絆絆，至今也沒幾段戀愛。

以前大學的他還生活在夢想之中，對人的要求顯而易見地更高，總覺得天底下沒有辦不成的事，無法容忍嘴頭上總是找借口，或者過于平凡庸俗的人。

岑葉洗完澡擦着頭發走出來，在卧室門口，見越随還坐在書房裏辦公，微黃色的燈光落在他平靜而專注的臉上。

其實他每天比他晚睡很多。

現在才知道，沒有幾個人是真正不凡的，大家都只是庸常大衆，有所及，有所不及。

可能夠在這庸常人世中，從心所願，以身作則，用盡全力追尋夢想的人，就已經十分迷人。

岑葉背靠在卧室房門框邊上，邊擦着頭發，邊低下頭微微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越随是務實的理想主義者。

先賺到讓家人衣食無憂的錢，再談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