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唱唱反調

魔藥學是四年級的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學生們合上的一門課程，他們的教授是霍拉斯·斯拉格霍恩，一個矮矮胖胖有着海象一般濃密的胡須的中年男性，他同時也是斯萊特林的院長。

斯拉格霍恩教授是在某種意義上是學校裏少數幾個對所有學院的學生一視同仁的教授，因為他只偏愛那些在他的課程上表現優異的學生。

“完美的透視藥劑！它看起來真是棒極了不是嗎？”斯拉格霍恩教授笑眯眯地注視着湯姆·裏德爾的坩埚裏閃爍着點點銀輝的透明藥水，語氣輕快顯得十分高興，“讓我想想，給斯萊特林加五分，以表彰這份美妙的作品。”

“謝謝您，先生。”湯姆用溫和而充滿喜悅的口吻對斯拉格霍恩的表揚予以感謝，像是為了回應他的話語，教室裏響起一片低低的噓聲。

他們對于這副情景似乎習以為常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就連那些格蘭芬多學院的學生也神情木然無動于衷，但威爾和羅絲卻沒法接受這個現狀，不悅地交換了下視線。

阿不思和艾斯特也見過很多次類似的情景了，幾乎每兩節課程就有一節會出現這類狀況，教授們越是喜歡、贊揚湯姆，別的學生就越是對他冷眼相待。阿不思不敢說自己對湯姆的遭遇感同身受，但他覺得如果自己受到了這種對待，一定無法忍耐這麽長的時間。

斯拉格霍恩教授在教室裏巡視着，很快就來到了艾斯特的桌前，他俯下頭瞧了瞧艾斯特的魔藥，雙眼立刻睜圓了。

“這個主意真棒！加入半盎司的日光蘭稀釋液、一小片鼠尾草的嫩芽以及半勺幹越橘粉末，這會減緩藥劑帶來的副作用，不會讓你的眼睛疼上大半天對嗎？”他微笑起來，那些滑稽的胡須也因振動而微微發顫，“斯萊特林加十分，傑出的作品，你将來會成為一個出色的魔藥大師，艾斯特小姐。”

阿不思一點也不嫉妒艾斯特的魔藥才能，因為她的父親是他所知道的最棒的魔藥大師，更何況他的魔藥學論文和考試得以常年維持在E和A之間全都仰仗這位朋友的幫助——她從來不會拒絕自己關于魔藥學作業的乞求，雖然得不了O就意味着他已經和自己的父親從事的職業——傲羅無緣了。

下課以後，四個孩子在教室裏磨蹭了一會兒才走，他們下午的課程到四點就結束了，為了直到晚餐開始前的這段時間到底該怎麽打發讨論了一番後，他們決定去圖書館找點書看打發時間。

他們離開了位于地下的魔藥學教室，但還沒走到通向樓上的樓梯口，就聽到一陣不同尋常的聲音從附近的一個半掩着門的教室裏傳來。

“……斯拉格霍恩不再是你的堅固後盾，很明顯我們的魔藥學教授已經另有新歡了，比起你的谄媚讨好他顯然更喜歡那些真正有天分的學生不是嗎？”

“我沒有讨好他，我只是盡我所能完成我的每一份作業而已，而你恐怕連讨好他都做不到，他甚至不願意在你的坩埚前停留超過十秒，不是嗎？”聲音的主人冷冷反駁道，他似乎對于這樣的對話十分厭倦。

第一個說話的聲音他們并不熟悉，但第二個聲音則顯然屬于曾和他們在山毛榉下度過一個下午的湯姆·裏德爾。

“看來不吃點苦頭你就不知道什麽是謙遜對嗎？”第三個惡狠狠的聲音插入了對話。

“二打一對你們來說非常光榮？”這聲音依舊冷漠而平和，但顯得不太自然。

阿不思轉頭看了看自己的朋友們，艾斯特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但仿佛注意力又不在眼前，羅絲顯得有點不安，她擔憂地看了看身旁的威爾，而後者則給了阿不思一個帶着邀請意味的躍躍欲試的眼神。阿不思聳聳肩，用力推開了教室的門。

教室裏原本存在着的三個人立刻把視線投向了門口，威爾從阿不思身旁擠了過來，用輕快的口吻說道：“我想我們聽到了一點關于比賽的讨論？你們是要一起玩魁地奇嗎？可以帶上我們嗎？”

他們見過但并不知道名字的兩個同級的斯萊特林的學生臉上浮現出相似的厭惡神情，其中一個人傲慢地回答：“這與你們無關，你們最好別來插手。”

“我想這和我們有關，畢竟你們堵着的這個男孩子約好了和我們一起去湖邊寫作業。”出乎所有人預料，一向不願意被牽扯到這類麻煩事件中的羅絲破天荒地站了出來，用信誓旦旦的口吻扯了個謊。

而艾斯特則仿佛夢游一般走過阿不思身邊，無視了那兩個斯萊特林的學生，恍惚地看着湯姆用宛如夢呓的聲音說道：“看起來好像有幾只騷擾虻正在你耳邊嗡嗡作響，別擔心，只要到陽光底下吹吹風，它們就會自己離開了。”她無比自然地拉過湯姆的手，帶着他走向了教室門口。

十分鐘後，當他們站在禮堂門口時，艾斯特才仿佛如夢初醒般松開了自己的手。獲釋的湯姆低垂着頭，對四個夥伴咕哝了一句“謝謝”。

四個人交換着視線，你推我讓，最後阿不思發現自己被三對眼睛鎖定了之後，無奈地聳聳肩，轉向了湯姆，溫和地開口詢問：“也許你不介意和我們一起去山毛榉底下寫作業？”

回視着他的男孩那雙漆黑的眼眸中似乎什麽感情都沒有，但旋即他又颔首同意了阿不思的提議，用輕柔的嗓音回答道：“我很樂意。”

——

湯姆·裏德爾很少能在斯萊特林的休息室裏見到艾斯特·斯內普獨自一個人待着，因為通常情況下她都和阿不思·波特形影不離，所以這天晚上當她靜靜地坐在一盞壁燈下的圓桌旁舒舒服服窩在自己的扶手椅裏讀着那本他常常看到她沉浸其中的雜志時，掩飾不住好奇心的他就向女孩走了過去。

“晚上好，艾斯特。”他用溫和的口吻向女孩打招呼後在她旁邊坐了下來，而後才說道，“我想你不會介意我坐在這裏？”

淺金長發的女孩從雜志裏擡起頭來對他露出宛如身處夢境的恍惚淺笑，回答：“當然，晚上好，湯姆。”

湯姆·裏德爾其實并不喜歡別人叫他湯姆，因為這個名字總會讓他聯想起平庸以及他那可悲的身世，初入霍格沃茨的那年他十分不謹慎地洩露了自己的身世，從那以後就成了整個學院裏最讓人瞧不起的人物，無論他在課堂上取得多少個O，依然改變不了被他人輕蔑的現實。但艾斯特和她的朋友們卻不一樣，他們并不知道湯姆的出身，因而當他們喊他湯姆時，他竟覺得沒那麽不自在了，這或許是個不妙的兆頭。

“我想這本雜志你已經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了？”他仔細看了看這本有着花裏胡哨的封面的雜志，雜志的名字叫做《唱唱反調》，他從沒聽說過這本雜志。

艾斯特點點頭，回答：“是的，因為這是我媽媽主編的雜志。我真想念她。”

湯姆的內心湧起微妙的感情，她有正常的家庭，還可以借着閱讀母親主編的雜志想念遠方的家人，而他除了那個人情冷漠的孤兒院以外什麽都沒有。

“你的母親是位怎樣的人？”湯姆盯着艾斯特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它們看起來平靜而溫和，不知怎的讓他聯想起了霍格沃茨冬天結冰的湖泊。

艾斯特在聽到他的提問後歪頭思慮了片刻，然後用輕快的語氣作答：“我覺得她是個不可思議的人。我的媽媽很喜歡神奇動物，所以她常年奔波在外，有時在瑞典、有時在澳大利亞、還有時在非洲，她從各個地方寄來照片，每一張上面都笑得非常開心，我想她是個熱愛生活的人。”她似乎真的非常愛自己的母親，僅僅是提到她就顯得如此開心。

“但這樣的話不就意味着她很少陪伴在你身邊了？”注意到女孩的話語中隐含的另一層意思的湯姆微微蹙眉試圖展露同情，他的內心不知怎麽湧起了某種類似于竊喜的感情。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艾斯特并沒有因他指出這個事實而受傷，實際上她一臉驚奇地回答：“這有什麽關系嗎？即使不在一起我也知道她很愛我，況且沒有什麽規定要求父母必須得待在子女身邊吧？否則孩子不就變成了束縛他們人生的鎖鏈？”她說得理所當然，以至于讓湯姆有一瞬間懷疑起了自己一直以來的觀念是不是真的錯了。

“那這麽說來你的父親也不常照顧你？”他将雙手十指交叉立在胸前，細細觀察着女孩的面孔試圖找到那些細微的洩露她真正心情的面部表情，湯姆·裏德爾善于察言觀色，實際上他篤定女孩之前說的話都是聊以□□的蒼白言語，但令他失望的是他沒能從艾斯特的臉上找到他想看見的那些表情。

艾斯特似乎并沒注意到他的露骨打量，她只是點了點頭像是談論天氣那樣用稀疏平常的口吻回答：“我的爸爸在特威福斯特當魔藥學教授，通常周末才回家，不過每次他回來就意味着我又可以學習配制魔藥了，因此我很高興能看見他。”

“但是他們不可能從你出生起就把你扔在家裏不管吧？你不可能以一個嬰兒的身份獨自活下來。”湯姆被女孩的話語惹惱了，為什麽她就可以把這件事說得這麽理所應當？他幾乎沒有停頓，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追問道：“父母對自己的孩子不是應該有撫養、照顧的責任嗎？如果他們都不願意被孩子捆綁束縛，那沒法照顧自己的孩子又該怎麽辦？”

女孩沉默了，湯姆的內心湧起了勝利的喜悅，她被反駁得無話可說，這就證明了他的觀念依舊是正确的。

“抱歉，湯姆，實際上在你跟我提到這些以前，我都沒有意識到這些。”最終，艾斯特慢慢開口了，她的神色并不悲憤，只是有點新奇，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樣帶着點不可思議的表情，而後繼續說道：“我想你說的是對的，就我所知在艾比——比我大三歲的哥哥上學前，母親還是一直待在家裏的，不過等艾比上學了以後她因為工作的緣故就經常外出了，而我通常待在媽媽的朋友家，比如阿不思和羅絲的家裏，或許我比較幸運，因為媽媽的朋友都非常友善。雖然我不常見到她，但我從來也沒有責怪過她或者我爸爸，我想那也是一種人生的選擇，畢竟我的父母都是非常特立獨行的人，我覺得我也是。”最後，她微微地笑了，沒有介懷湯姆的發言，也沒有被他的話語動搖，她仿佛活在一個不會被他人幹擾的幹淨而純粹的世界裏，她的內心柔軟又堅硬，很顯然湯姆·裏德爾扔過去的石頭并不能傷她分毫。

“——如果你的父母在你剛出生的時候就把你遺棄在孤兒院，你又會做何感想？”湯姆移開了視線，低聲詢問道，但他問完這句話後立刻就後悔了，這簡直是在試圖博取她的同情，而湯姆·裏德爾确信，面前這個女孩的回答一定會傷害到他。他怎麽這麽愚蠢？

然而艾斯特的回答卻在另一個層面上出乎他的意料，女孩臉上那種虛幻的笑容消失了，她用從未有過的認真神色回視着他，靜靜作答：“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會做出這種假設，我認為孤兒也不應該假設自己有個正常的家庭會怎樣，因為這種假設、幻想只會傷害到自己而已。”

湯姆·裏德爾啞口無言，在這一瞬間，他終于意識到了這個看起來并不符合斯萊特林的特質的女孩為什麽會被分進斯萊特林學院了。毫無疑問，這個名叫艾斯特·斯內普的女孩，有着比任何同齡人都殘酷的價值觀。

☆、Chapter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