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回
“這蛾子膽兒挺大啊。”鐘歸淵站在院子外看裏面完全不像盲人的緋蛾,一時間五味雜陳。
要說緋蛾騙他吧,當時緋蛾的回答只是“瞎了”,沒說聽不見,鐘歸淵自己急匆匆把人打發了,現在問起來緋蛾肯定一臉無辜說對王爺的心日月可鑒。
緋蛾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就在房裏溜溜達達地亂晃,估計是快下雨了,他身上酸得厲害,就算不精神也不一定睡得着。
果然,三更天時,大雨傾盆而下。
鐘歸淵被澆了一頭一臉,趕忙跑緋蛾屋裏去。
緋蛾聽見聲,直接舉起燭臺指着鐘歸淵的方向:“何方宵小竟敢到王府犯案!”
“是本王。”鐘歸淵抹了把臉上的水,坐到主位上,“愣着做什麽?還不快給本王那塊幹淨毛巾。”
“啊、是。”緋蛾跑到晾衣房裏取今天剛曬好的毛巾。
夏天末臨近秋初的時候雨水多,經常白天還豔陽高照呢,晚上就下起瓢潑大雨;是以緋蛾多收拾了一個向陽的房間出來做晾衣房。
平時有太陽的時候就可以多曬些。
那年夏末,鐘歸淵在緋蛾的院子住了一晚,後來便時常來,偶爾是聽緋蛾彈琴,更多是來這邊休息。
緋蛾的院子周圍有一片稀疏竹林,平時又沒什麽人來,安靜且清涼,可招鐘歸淵喜歡。
年底的時候,官窯又送了新的琴師過來。
官窯那邊聽說王府的琴師手腳不幹淨幾乎都被處理掉了,只留下了那個瞎了眼的琴師便覺得官窯出去的琴師王爺十分喜歡。
新送進王府的琴師聽爍長了一張漂亮的臉,不到十五歲,年輕漂亮。
“有多漂亮啊?”緋蛾一邊給自己的琴調音,一邊随口問又在嘴碎的丫鬟。
丫鬟思索了一會兒,說:“唔……公子您聽說過皇城四豔吧?那位新來的公子比皇城四豔都漂亮呢,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啊。”
皇城四豔基本上皇城內外的人都知道,是指南北兩家官窯、秦晚樓、遺春閣四家的頭牌。
緋蛾以前在南官窯,便只見過南官窯的頭牌一面,那真是風華絕代一笑傾城。
所以緋蛾當初在官窯只是個琴師,連挂牌的資格都沒有。
若不是官窯每年都要往各大宗親府邸送琴師伶人,怕是輪不到緋蛾進王府了。
而現在,竟然出了個比皇城四豔都漂亮的琴師竟然沒有挂牌,要說那琴師背後沒人緋蛾都不信。
作為整個王府唯一的琴師,新人自然是要來拜見一下老人的。
就在丫鬟跟緋蛾介紹了這位新琴師的第二日,人直接找上門來,那時王爺還在主屋睡着,緋蛾起來給鐘歸淵整理朝服,等五更天過一刻鐘就叫他起身。
結果外面那新來的沒頭沒腦就嚎了一聲:“若筠前來拜訪前輩,前輩可否見若筠一面?”
那聲音震得緋蛾耳朵都麻了,別說睡覺很輕的鐘歸淵。
本就是圖緋蛾這邊清淨才晚上偷偷摸摸溜過來休息,這一大早被吵醒,鐘歸淵已經叫暗衛出來了。
準備手刃了外面那個。
緋蛾抱着鐘歸淵的朝服進屋,趕緊安撫炸毛的王爺:“王爺王爺,那是新來的琴師,估計不懂規矩,奴才去喊管家教他規矩,您覺得如何?”
“你怎麽知道那是新來的琴師?”鐘歸淵沉着臉瞪着緋蛾。
“額……昨天丫鬟就跟奴才說了,新來的琴師叫若筠。”緋蛾趕緊賠笑,“王爺,時辰快到了,您該上朝了。”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盡管鐘歸淵一開始對若筠再不待見,一聽那琴音、一見那臉蛋,真是越被美人折騰就越喜歡。
之後鐘歸淵就不去緋蛾的院子了,改去若筠的院子,被吵得頭疼也過去。
搞“情報”的小丫鬟依舊每天跟緋蛾說王府裏的事,比如王爺在若筠那聽曲子,結果聽得頭疼,第二天去了太醫院。
然後話傳到太上皇那裏就成了鐘歸淵縱欲過度,腎虛了。
鐘歸淵黑着臉回王府,氣得十多天沒出門。
就在緋蛾以為日子就這麽過去的時候,若筠過來炫耀,明着說拜訪前輩,話裏話外擠兌緋蛾琴技不好還是個瞎子。
緋蛾靜靜等他說完,便問:“誰教你說的這些話?”
若筠輕笑:“當然是若筠自己想的啦,前輩不會嗎?”
“我還真不會,畢竟畜生的話不是誰都會說的。”緋蛾懶得理這種年少出名就被捧得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傻子。
在王府這種地方,捧得越高摔得越慘,還到處招搖,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若筠不是什麽大氣的人,當晚就告鐘歸淵那去了。
鐘歸淵讓暗衛頭子給緋蛾遞了句話——當初你讓活埋在後花園的人本王埋了,現在你是想步上他的後塵嗎?
“緋蛾公子,您何必跟那小人鬥氣呢?王爺現在正在興頭上,他也就嘴上占占便宜。”暗衛頭子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了,想着跟緋蛾還算熟,該提點一兩句的。
緋蛾無聲笑笑,拿過紙筆:“官爺,今天他敢颠倒黑白讓緋蛾被王爺敲打,明天就敢做更出格的事讓緋蛾去死,到時候誰救緋蛾一命呢?”
暗衛頭子沒話講了,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位就不像是個淡泊名利的。
可看着緋蛾的請辭書,暗衛頭子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緋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琴師,還看不見,自己出去的話萬一遇上賊啊強盜啊什麽的,那可就兇多吉少了。
請辭書送到鐘歸淵手裏,鐘歸淵半晌沒說話,卻在第二日将自己的印章在上面蓋了個戳,然後拿出一袋銀錢和緋蛾的賣身契,一并讓暗衛頭子送去給緋蛾。
暗衛頭子将東西送給緋蛾的時候,順道帶了一句話給緋蛾:“緋蛾公子,王爺說,您這招以退為進他不吃,請您看着辦吧。”
緋蛾哪裏還管鐘歸淵說什麽,他眼裏只有自己的賣身契!賣身契啊!只要有這個,他就是自由人,此後天高海闊任鳥飛,他自由了!
“緋蛾公子?”暗衛頭子見緋蛾不應聲,便又喊了一聲。
“啊?”緋蛾猛地被驚醒,趕緊将賣身契丢火盆裏,省得夜長夢多,“官爺您剛才說什麽?”
暗衛頭子嘆氣,只好重複一遍:“……緋蛾公子,您打算?”
緋蛾摸索着将銀錢全部塞自己懷裏,笑眯眯地說:“連夜趕路去塞外,官窯的教養嬷嬷在塞外開了家酒館,她上個月來信說如果王府辭退了我的話可以去那邊當琴師。”
在塞外當琴師可比中原有錢多了,再加上鐘歸淵給緋蛾的補償金不少,足夠緋蛾自己花費一輩子而且還能剩下大半出來。
“那行,既然緋蛾公子有去處,那在下就去跟王爺回禀了。”暗衛頭子拱手作揖,剛要轉身被緋蛾一把扯住。
“等一下。”緋蛾拿出一箱子傷藥給暗衛頭子,“官爺,這是緋蛾特地找薛神醫配的金瘡藥,跟宮裏最好的金瘡藥效果一樣,只要不是直接斷氣的外傷,都能把命給撈回來。”
暗衛頭子遲疑地打開一瓶嗅了一下,還真是;王府的金瘡藥就是宮裏出的,但是分量并不多,緋蛾一出手就是一箱子,這誰頂得住啊?
“那……緋蛾公子您想做什麽?”暗衛頭子磕巴着問。
“沒什麽,請官爺遲三天再跟王爺回報緋蛾離開的事。”緋蛾湊到暗衛頭子耳邊說。
暗衛頭子不明白,也跟着壓低聲音問:“為什麽啊?”
緋蛾拍拍暗衛頭子的肩,笑而不語。
拿人錢財,自然要把活幹好了。暗衛頭子當晚接了個府裏去江南的任務,順道送緋蛾離開,這樣也不算是他違抗王爺的命令了,畢竟暗衛頭子也是要執行任務的。
等暗衛頭子回來,鐘歸淵已經派人去找了緋蛾一圈,翻遍皇城都沒把人找到。
暗衛頭子在心裏對緋蛾佩服得五體投地,怎麽就這麽能掐會算嘞?
而且剛好是去塞外,鐘歸淵明面上根本不能去塞外,貴為一國攝政王,去塞外找個琴師多丢人啊。
鐘歸淵坐在主位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下首的暗衛頭子:“人呢?”
“您說讓緋蛾公子自行決定,所以屬下送完東西就去江南了。”暗衛頭子掐頭掐尾掐中間,只撿能說的說。
“他就沒說去哪了嗎!”鐘歸淵拍案而起,差點兒将紫檀桌都拍爛了。
拍完桌子鐘歸淵又捂着頭坐回去,沉聲問:“你實話實說,人呢?本王不信你們關系這麽熟他會不跟你說。”
暗衛頭子摸摸自己的脖子,只能對不起緋蛾了:“回王爺……緋蛾公子去、去塞外了……”
鐘歸淵怒極反笑:“……呵呵,行,他真行。”
——
話分兩頭,緋蛾到了塞外之後問了不少人才找到嬷嬷的酒館,一進門就聽見嬷嬷那溫柔的聲音。
“祝嬷嬷,緋蛾來看您了。”緋蛾摸索着門框走進去,找到空位就不敢再往前走了,畢竟酒館人來人往的,撞到人就不好了。
祝嬷嬷擡頭一看,放下酒過去:“哎呀,小蛾子長高了,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說着,祝嬷嬷牽着緋蛾進酒館的裏屋去,剩下的讓小二招呼。
在屋裏坐下,祝嬷嬷就發現了緋蛾的不對勁,斂下笑容,擡手在緋蛾眼前揮了揮:“……蛾子,你眼睛呢?”
緋蛾笑道:“不礙事不礙事,之前受了點傷,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看不見了,不過我耳朵好,跟沒瞎之前一樣,您不用擔心。”
“老婆子能不擔心嗎?”祝嬷嬷拍了緋蛾肩膀兩下,“你都這樣了還敢一個人過來,不怕別人又把你賣了啊?”
“賣不了,嬷嬷,你猜我在皇城遇見誰了?”緋蛾神神秘秘地說。
祝嬷嬷彈了一下緋蛾的額頭,笑着說:“小滑頭,誰啊?”
緋蛾拿出一個青花瓷瓶出來,推給祝嬷嬷:“您聞聞。”
“什麽東西啊——”祝嬷嬷剛打開一聞就知道是什麽了,“蛾子……你遇見薛神醫了?那那你怎麽沒讓他給你治眼睛呢?”
緋蛾哭笑不得:“我是遇上薛神醫不假,偏生不是瞎了之後啊。當時您剛走一個多月吧,薛神醫來聽我彈曲子,他一高興就問我想要什麽藥,我就點了您給的單子上的那些。”
祝嬷嬷當初是真把緋蛾當孫子養的,離開前甚至安排了王府的活計給他,卻沒想到緋蛾還是受了傷。
而當初走之前祝嬷嬷讓緋蛾湊齊她給的單子上的東西才能出發去王府,以防萬一。
機關算盡,還是少了一樣。
“嬷嬷當時怎麽就不給你多加幾樣東西呢?要是準備得齊全一點兒蛾子你說不定就不會瞎了。”祝嬷嬷心疼地摸摸緋蛾的頭。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嬷嬷,我已經拿到更好的東西了。”緋蛾笑着拿出一個圓滾滾的瓶子打開嗅了嗅。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完】
ooc小劇場:
歸淵:人呢!人呢!快把人給本王找回來!
蛾子:啊……昨天的蛾子你愛答不理,今天的蛾子你高攀不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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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觀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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