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面具

茅野由依在沖出教學樓之後，隐隐約約聽到身後傳來了笑聲。稍稍往後瞥了一眼，好像是幾名不認識的女生。其中一名她倒是有點印象，似乎是剛來學校時向丸井文太表白的女生。

不會錯的。

只是她搞不清楚，他們幾個為什麽會在哪裏，而自己的傘又為什麽會消失。

大概就像她不經意間和丸井文太的熟絡招惹了後援團的憤怒，僅此而已。

女生，就是這樣容易嫉妒的人。

她披起來擋住自己的外套逐漸被雨水浸濕，可偏偏在這時響起了雷聲。視線逐漸模糊不清，黑暗漸漸降臨。

要快點……回家才行呢。

茅野由依努力地睜着眼睛找着回家的方向。

雨水順着她的衣服流到臉頰上，又沿着她的曲線緩緩流下。被雨淋濕這件事情已經無可避免了。可是她只覺得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不是天黑了的那種模糊，而是眼睛……突然被奪去視覺似的模糊。

發作了嗎？

為什麽偏偏要在這時候呢。

明明，那麽久沒有問題了。

茅野由依不願服輸，她偏偏要在這種看不清楚前路的情況下自己回到家裏。

為什麽，不能憑借自己的力量。

為什麽，永遠都要依靠別人呢。

她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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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漸漸被剝奪，眼前模糊的景象也逐漸散去，呈現給她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她不得不伸出一只手來套路，防止不小心撞到牆壁。這時聽覺的功能被放大到了極致，可惜雨聲似乎遮掩住了其他的聲音。

不過，應該也不會有人在雨天外出吧。

茅野由依憑着感覺一步一步探着路，可是耳邊忽然傳來了雷聲。

不，那沒什麽害怕的啊。

她試圖自動無視雷聲。

可是在經歷了那麽久的黑暗後，她的內心正在逐漸瓦解。

不，她好讨厭這樣的事情。

為什麽，她已經很堅強了。

不管白天有多耀眼，黑暗總是會如約而至的不是麽。

只是，為什麽她的黑暗會比別人久一些呢。

又被忽然響起的雷聲吓了一激靈，她忽然抱着腦袋蹲在了牆角。

——不要。

心中有個聲音在這樣訴說着。

她的腦海中呈現出了過去一幕幕不好的回憶。

「好讨厭。」

茅野的意識漸漸脫離，只能夠下意識的抱着腦袋。

那個雨天……

茅野由依像往常一樣回了家，卻發現家裏的氣氛有些不大對勁，媽媽臉色極差地在客廳裏踱來踱去，看到她回來後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催促她快點吃飯然後回房間。

她也只是有些納悶，想跟媽媽聊天但是即使她再遲鈍也可以看得出媽媽現在沒有閑聊的念頭。把書包放回了自己的房間後她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飯，打了聲招呼後她便回了房間。

今天的作業……似乎有點多呢。

她這樣想着，寫起了作業。

耳中傳來輕松入耳的電子音，對寫作業來說簡直太提神。右側的耳機忽然有些松動，她本來打算塞進耳朵裏繼續聽的，但卻隐隐聽到客廳內傳來了爸爸的聲音。

啊，爸爸回來了？

她扯下了耳機，放下了筆，小跑着到了門口，剛打算開門出去卻聽到了不和諧的聲音。

好像是放在桌子上的那個花瓶被摔碎了。

茅野由依的手默默地伸了回去，耳朵貼着房門想要聽清楚外面的內容。

只是很可惜，她根本聽不明白爸爸媽媽究竟因何而吵架。

有些想要放棄了，卻聽到外面傳來極大的一聲動靜，随後便沒有了媽媽的聲音。

她開門，發現大門敞開，爸爸靠在沙發邊上，木然地凝視着門外。聽到茅野出門的動靜聲，他扭過了頭，沒有說話。

茅野由依怔了怔，明白了媽媽應該已經跑出去了的事情，不由分說就要出門尋找。

剛走出去便覺得胳膊被人拽住，随後臉頰一陣發麻。身體自然而然地就向旁邊傾去。

她的眼角似乎被門檻磕到了。

茅野由依站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強忍着委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沖入雨中。

沒有。

沒有。

依然沒有。

她已經将媽媽經常去的地方跑遍了，可是依然不見媽媽的身影。

她擦了擦快要流進眼中的雨水，卻覺得眼前的景物在一陣又一陣的晃動。

是錯覺嗎？

她沒有在意，繼續向下一個地點尋去。

剛走幾步，她就感到眼前的景物已經不複存在，留給自己的只有一片漆黑。

不……

她從來沒有面臨過這種事情，一瞬間慌了神，只知道靠在牆角瑟瑟發抖。

怎麽辦？

怎麽辦？

怎麽辦才好？

她不要一個人被困在漆黑之中。

茅野由依閉上眼睛，再次睜開。

沒有用，還是像方才一樣，一片漆黑。

她蜷着身子，抱着自己的腿，用外套蓋着自己。在剛剛的慌亂中，傘已經不知道被她丢到何處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她的心理承受也漸漸達到了極限。

無助、恐懼、茫然、不知所措，像頭怪獸一般逐漸吞噬着她的心智。

雷聲還在自天中傳來。因為她長時間的緊張，雷聲簡直進得猶如在她耳邊一般。她捂住耳朵，拼命想要甩掉它。可惜，無濟于事。

茅野由依逐漸承受不住恐懼，昏迷過去。恍惚中她看見自己狼狽的回到了家裏，只是物是人非，家裏沒有了她的媽媽，她的爸爸，也再無那個和諧美滿的家庭了。

她忽然驚醒，下意識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的眼睛似乎還是看不清楚，入眼的事物像打了馬賽克一般只能看的清楚大致輪廓。

茅野由依坐了起來，卻不小心碰到了什麽東西。耳邊傳來了田中臨依稀帶有睡音的問候：“由依，你沒事了吧？”

茅野像忽然回想起那一幕一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田中臨忽然慌了神。他倒不是沒見過茅野由依哭泣，但是通常情況下她是很少像這樣哭得撕心裂肺的。

到底，發生什麽了？

他很想知道，卻知道現在問不是時候。正在猶豫着怎麽做才好的時候，他被坐在床上的茅野抱住，毛茸茸的小腦袋蹭在了他懷中，陣陣抽泣聲還是時不時的傳來。

他好無奈。

不知過了多久，茅野由依漸漸不再哭泣，她從田中臨懷中掙出，靠着身後的枕頭木然地望着前方。

不，她現在根本看不清楚東西。怎麽會有焦點？

田中臨顯然是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他伸出手輕輕地在茅野由依面前晃了晃，正像自己不願意看到的那般——沒有反應。

他壓抑住了內心的情緒，不動聲色地離開了房間，将這件事情告訴了他的媽媽。田中的媽媽在得知之後一怔，去房間收拾了收拾就叫上田中的爸爸一起跟茅野由依去醫院。

此刻的茅野由依根本沒有在乎周圍事情的心情。因為視覺被剝奪的緣故，她的腦海中無時無刻不在循環着那晚發生的事情。更讓她難受的是，雨天中的恐懼感如巨獸般吞噬着她的理智。

田中臨握着拳頭焦急的在大廳裏等待着結果，護士拿出單子後他立即飛奔了過去。單子上的字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的眸中。

茅野由依——間歇性失明。

他呆立在原地，沒有反應。

這之後茅野由依便暫時住在了田中家裏，學校那裏也請了假。田中臨每天晚上都會把老師講的新內容大致複述一遍，其他科目倒沒什麽問題，只有數學，茅野由依的數學本來就不太好，在看不見的狀況下更是聽得雲裏霧裏。

田中臨看她不理解，只是耐心地将知識點複述着。

大概一個月的時間，茅野由依的視覺終于恢複正常。而田中臨的媽媽也在某天晚飯時将茅野家裏的情況告訴了她。

她的爸爸媽媽離婚了。

那棟房子留給她，他們兩個人會定時寄送生活費。

也就是說，茅野由依從現在開始要一個人生活了。

盡管她确實沒有太讓大人操過心，可茅野由依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這麽早獨立。

田中的媽媽看到茅野的反應後嘆了口氣，繼續說到：“不習慣的話，随時歡迎你回來這裏。”

茅野由依點了點頭，悶不吭聲地吃着飯。

自那天——應該是自那件事之後，茅野由依就像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在學校裏再也不像從前那般一下課就和同學們玩鬧在一起，再也不見她擁有那種純淨的笑容。

應該說，連話都很少說了。

她就像将自己與整個班級隔離開來一般，沉浸在自己的傷痛中久久無法回神。

只有在別人主動向她打招呼的時候，她才會禮貌性的回應一下，但是之後便沒有了動靜。久而久之，班裏的人漸漸都不再理她。

她也像帶上了一面“禮貌”的面具一般，失了曾經的開朗與天真。

到了立海大，這種情況依然沒有得以改善。

不過短時間內她似乎也不太可能一下子從那樣的陰影裏走出來。

茅野由依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燙，可卻不是在剛才的街角。強撐着精神擡起了頭，入眼的是模糊的紅色頭發。

“丸井……前輩？”茅野由依依稀辨認出來了對方的輪廓。

确實是丸井文太的聲音。“小茅野你不要說話，我現在送你回家。”

茅野由依閉上眼睛，臉貼在了丸井文太的後背上。很踏實，很讓人放心。

好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吧。

她想起了當初那種溫馨的氣氛。

迷迷糊糊中被人放在了沙發上，随後腳步聲漸漸離去，意識中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轉眼的工夫，腳步聲再次響起。她清晰地感覺到對方将被子蓋在了自己身上，就不再出聲了。

她試圖睜開眼，可是終究無法戰勝病魔。

更何況，她現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看不見任何東西。

茅野由依感覺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空間裏，周圍諾大到望不到盡頭，只是卻單調到讓人心慌。

她好像，對空地有着莫名其妙的恐懼感。

茅野由依不知為何跑了起來，像是身後有人在追逐她一般，只是她跑來跑去還是沒有盡頭，就像她剛剛判斷的那樣，這裏真的很大。

身後似乎傳來了令人恐懼的嚎叫聲，并且越來越近，茅野由依頭上的汗珠也越來越多。她很慌張，但是越想逃脫反而越會被身後的聲音追上。

她心灰意冷，就要放棄掙紮停在原地，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抹身影，他轉過身，對着茅野由依伸出了手，将她拉出了深淵。

下一秒，茅野由依從夢中醒來。入眼的是丸井文太、田中臨和切原赤也。

“啊，由依你醒了啊。沒事了吧？”田中臨伸出手試探性的在茅野由依面前晃了晃，看到她的眼珠子順着他手的移動而轉動時，他松了一口氣，露出了笑容。

“……”看到了田中臨的笑容，她象征性的微笑了一下，随後便沒有再說話。

其實，她眼中的世界，還是有些模糊的。但是比起不久前，已經好很多了。

只是她不想，真的不想再讓別人為她擔心了。

茅野由依忽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剛才淋過雨應該是濕透了的才對，但是她現在似乎沒有這種感覺，看向了下面卻發現衣服已經被換過了。她疑惑地看向了田中臨。

田中臨顯然知道茅野由依會問這個問題，笑了笑回答道：“衣服是我叫來早沛同學幫你換的，她離這裏挺近的。”

“至于現在，她在廚房幫你煮粥。”

田中臨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