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 2

859.7.16

後來我乘船在海上看了一周無論晴雨的日出，我想象着如果你在身邊的話，會露出怎樣欣喜的表情。

BERLIN, GER 2013.7.16

利威爾坐在酒吧最高臺角落的散臺，佩特拉給她端來了一杯雞尾酒。

在超過幾百分貝的昏暗空間，各色旋轉的霓虹燈光和環繞在上空的煙霧讓人加重情緒。光怪陸離的地方總有一幫歇斯底裏的人，煽情或者矯情的言語和目光調戲，默不作聲的自我消遣，怎樣都好。

利威爾解開了白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靠在沙發上掃視着全場。

“兵長，您今天怎麽有空來這裏？”

佩特拉有些緊張地問到，利威爾的表情讓她覺得今晚會發生什麽，她可不希望她才剛裝修好的酒吧會多幾個槍孔。她在他旁邊坐下，他偏過臉極其簡短地說了幾句話。

“……是。”她只能這樣回答。

在漩渦中心的一角，艾倫努力地想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拿開。面前的女人衣着暴露，一臉調笑地勾起他的下巴。

“小帥哥，來陪姐姐們玩會兒？”

輕笑聲四起，艾倫有些窘迫地往後退着。

“請，請不要這樣。”

他有些生氣，但是礙于服務生應有的禮節，他還得強撐着笑意。

“怎麽樣？”女人笑着反問。

站在利威爾桌前的佩特拉對一邊的保安指了指艾倫的方向，“拜托去幫那邊那個小子解下圍，叫他過來。”

男人點了點頭向他走去。

“抱歉，這位客人，我們的服務生不陪酒。”

穿着西裝的高大男人有天然的威神力，女人是常客，知道這家酒吧的保安不好惹，只好讪笑了一下回到了原位。

艾倫如釋重負般嘆了口氣，剛想道謝，就見保安湊到了他耳邊，“老板叫你。”

“哎？老板？”

“佩特拉小姐。”

怎麽也沒想到，看上去最年輕和善的佩特拉調酒師是這家酒吧的老板，艾倫在場中找着她的身影，終于在高臺區找到了她。少年放下托盤走了過去。

“怎麽樣，酒吧的工作不好做吧？”佩特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少年的眸子她總覺得于心不忍，“那個，艾倫啊，今天晚上你還是先……”

有一束光掃了過來。

艾倫餘光瞥見佩特拉身後的沙發上，有一位把腿敲在桌上的男人，他看起來高傲又冷漠。男人也在看他，所以當那束光照亮他面容的時候，他看見了他的眼睛。

他在暗，而男人在明。

瞬間，艾倫有些窒息，宛若溺水，沉入深海，沒有歸途可尋般不知所措。

三百六十度回轉的燈光又落在了艾倫的臉上。

少年在明，他在暗。

他的綠色瞳孔閃着光。

利威爾握着高腳酒杯的手顫了一下。

一瞬間喧嚣都退盡了。眼前是高聳的城牆壁，廢墟，硝煙，還有誰在一聲一聲喊着自己的名字。

你還記得嗎？

>>>

“艾倫，艾倫？你在聽我說話嗎？”佩特拉伸出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好似突然從幻覺回到現實，瞬間在心中裏翻滾的情感弄得他鼻腔發酸，眼前閃過的畫面讓他不明所以。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更有些抗拒再向佩特拉身後看去。

而男人卻低聲開口：

“我說。”

利威爾的話還沒說完，有什麽東西抵到了佩特拉背後。金屬的反光讓他皺起了眉頭。

“晚上好~美人兒。”

持槍者的身後又竄出五六個大塊頭男人，佩特拉嘆了口氣，她用眼神示意少年不要出聲。

艾倫咽了口口水。這真是遇上了什麽黑幫火拼之類的電影情節？！少年冷汗直出，自己的背後的槍口正好抵到了脊椎。

“M1911已經過時了。你們老板的品味真差。”利威爾放下酒杯慢慢地站起來，對着舉槍人低聲說道。他閉上眼睛，再睜開，試圖擺脫那雙突如其來的綠眼睛所帶來的沖擊。

他做到了，但是只一眼，他就記住了那雙奪目的眸子，并且有預感它可能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将停駐于他心上。

午夜的狂歡還在繼續，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年輕的軀體随着音樂而扭動，高腳玻璃杯碰撞而出的清脆響聲淹沒在電子樂中，因酒精作用而微醺的雙眼，視線相交再暧昧的靠近。

沒有人注意到高臺區發生了什麽。

“喔，你就是今晚的守夜人嗎，傳說中的利威爾還真大意啊，派你這麽個小個子年輕人來。”擺着一張傲慢臉的紅發男人張揚地轉着槍走上高臺，“不想在這鬧大的話就跟我走一趟吧！”

“……小，個，子？”

槍聲響起的時候，全場不出片刻便安靜了下來，駐場歌手的話筒掉在了地上，音響裏砰的一聲重響。利威爾不裝消音器的槍是天然的驅逐器，不知道是誰先看見了血誰先開始尖叫，人群失控般往外沖，場面混亂。

第一個死的人，子彈是從太陽穴穿過的。

是拿槍指着艾倫?耶格爾的人。

驚愕的三秒鐘內有兩個人有所動作。佩特拉一個過肩摔放到了壓制自己的大塊頭，反手搶過槍把整個僵硬了的艾倫推到一邊。利威爾開槍後踏上桌角，一個飛腿踹開了紅毛的槍，自己的轉輪已經抵着對方的腦門。

五秒鐘不到，局勢翻轉，動作太快令人來不及反應。

佩特拉，利威爾槍指着紅發男人，高臺上其餘七人槍指佩特拉和利威爾。場中還剩的兵團的人手槍指着高臺。

1V2，2V7，7V14。

一瞬間冷靜下來，誰都沒有再說話。利威爾站在桌上，湊近人耳邊，壓低的聲線仿佛來自死神。

“約翰?米勒。你父親還真是大意啊派你這麽個廢物來送死。”

>>>

逃跑嗎，不。

應該怎麽辦？！

艾倫鑽到調酒區的吧臺後面，抱着雙膝，身子止不住地發抖。他發誓這是他活了17年最驚悚的場景沒有之一。短暫的沉默過後，終于有誰再開了槍，瞬時間槍聲四起。艾倫的心髒一陣狂跳，有子彈打碎了吧臺上的酒杯，碎玻璃落了他一身。

哐的一聲，有誰靠在了他面前的酒架後面，接着是換彈夾的聲音，伴随着微微的喘息。艾倫緊張地顫了一下，身上的玻璃碎片落到地板上，他捏緊衣角瞪着酒架磨砂玻璃後那個模糊的人影。

“呆在這裏，別出來。”

男人的聲音就算在一片槍林彈雨中也能清楚地傳過來，冰冷的，短暫而又堅定的。更莫名其妙的，它的确起到了安慰人心的作用。艾倫真的冷靜了下來，耳邊的槍聲和咒罵聲，各處玻璃碎裂的聲音都不那麽駭人了。就像自己只是坐在影院裏觀賞槍戰片的觀衆一樣。思緒被拉了很遠，靈魂有些游離。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眼前的電影幕布上換上了新的膠卷，猶如3D視角般，森林深處的落葉和樹枝就好像能觸碰到一樣。自己騰空而起，竟能像鳥兒般在空中移動。不對，明明會更高，更快。森林過後就是沙漠，馬蹄揚起黃沙，黃沙褪盡後是古堡的廢墟。再遠一點，古堡後邊是黎明前的海洋。

沙灘上站着一個人。

鏡頭搖晃了起來，視野的主人好像很開心地向那個身影跑過去。

他很快就要……回過頭。

“利威爾！！混蛋！老子今天一定殺了你！！”

一聲嘶吼傳過來，艾倫倒吸一口冷氣，一下子回到了現實。已經糟糕透頂的酒吧，場面安靜了許多，外面的警車正在鳴笛。艾倫撐起身子，手掌被玻璃碎片劃破了，可他管不了那麽多。

悄悄探出個頭，艾倫看清楚了眼前的狀況。自己面前一米就是那個紅發男子，他背對着吧臺，用胳膊勒住了佩特拉的頸脖，然後拿槍指着她的太陽穴以做威脅。那個穿着白襯衫，個頭稍小的人擡槍指着紅毛。光線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喔，還不賴，知道我是誰了嗎？”

“你，你！如果不想這妞死的話就把槍放下！！叫你的人退後！”

“其餘人去門口，應付一下警察。”被喚作利威爾的人偏了偏槍頭，在場的六七個人聽命後咒罵幾聲便收了槍退到門外。

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現在整個大廳就只有對峙中的三人和自己了，艾倫握緊了雙拳。

我該怎麽辦。

>>>

利威爾會計算好每一件事情的發生，一直都是。比如說，他算好了今天米勒家這場襲擊的時間地點和大概人數，他默默想象着從對方挑釁，交火到對峙這一系列環節，他甚至想到了卑劣的野狗會用什麽樣令人作嘔的語氣說些要挾的話。

可是他算不到，吧臺後剛剛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少年突然站了起來，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這讓局勢瞬間脫離了他的掌控，他有些讨厭破壞他節奏的人。混蛋不是讓他別出來嗎，但願他不要太蠢。

感覺到了情緒波瀾，這可不是好現象，利威爾努力讓自己鎮定，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少年臉上半秒就移開了。紅發男人也出于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态，緊張到一直對面前的，傳說中的兵團首領吼着什麽，完全忽視了自己後方的動靜。

然後下一秒，少年做出了讓利威爾感嘆了好多年的舉動。

艾倫不知從哪摸出一個垃圾桶，一下子扣到了紅毛頭上。視線突然被完全遮住的紅毛大叫起來，可是在他扣動扳機之前，利威爾的槍射出的子彈已經穿過了他的眉心。

有血濺到了艾倫臉上，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下一秒黑暗襲來，他便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