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凝兒眼淚汪汪:“紮在哪裏?”

陸紫冷眼看着這兩人:“肩膀上。殿下,你避一下吧。”

凝兒抓住了裴咎的手:“我不要被紮,我不要!”

裴咎看見這個女人哭就心煩意亂,他也擔心自己不抓着她,等下她會掙脫被針紮傷。

裴咎道:“本王抓着她,陸姑娘,你安心施針。”

陸紫将一排銀針平鋪開來。

凝兒哭得臉上都是淚,裴咎用袖子給她擦了一把:“別哭。”

他看着這一排針,雖然知道沒什麽,但凝兒畢竟是個沒見識的小姑娘。

小姑娘又做作又怕疼,看到這些會害怕也很正常。

裴咎警告的看了陸紫一眼:“陸姑娘,你下手輕一點。”

陸紫眼睫毛垂了下來,“嗯”了一聲。

裴咎已經看過她一次了,也不介意多一次,他給凝兒點了穴,将她抱在懷中,伸手解了她的上衣。

方才把脈時,陸紫知凝兒是處子之身,兩人并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以為兩人只是表面親近,當下見裴咎毫不避諱,心底更是一沉。

陸紫道:“這位姑娘太嬌氣了一些,放心,不會疼。”

凝兒被點了穴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裴咎摟住了她的肩膀:“陸姑娘,請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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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紫手中拈了一枚銀針,輕輕刺入了穴道,她手法熟練,不出片刻,凝兒的肩頭已經被紮了數十枚銀針。

等将銀針拔出後,烏血流出,陸紫拿了帕子給她擦拭:“這場面髒了一些,中毒之人便是如此,殿下不必看在眼裏。”

裴咎給凝兒攏上了衣物,這才給她解了穴。

凝兒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裴咎也不知如何哄人,他身子僵硬:“不要哭。”

陸紫沉下了臉:“姑娘,施針并不疼痛,希望你不要攪了此地清淨。”

裴咎皺了皺眉:“她膽小,你不要說她。陸姑娘,此地的清淨是本王給你的。”

陸紫被噎了一下。

凝兒是真的疼,烏血本不用逼出,哪怕逼出,也會有更多的血液湧入此處。

她在心底怒罵了這一名庸醫,恨不得沖上去撕陸紫的臉。

裴咎把凝兒放下了:“跟我回去吧。”

凝兒抽抽涕涕的,本來舌頭那天被咬了說話就不怎麽利索,當下說話更是模糊了:“疼得腿軟,走不動路了。”

裴咎也不知她是真疼還是假疼。不過,那麽長的針紮進去,哪怕不疼,心裏也會覺得疼。

他蹲了下來:“我背你。”

凝兒趴了上去,仍舊在哭:“好疼好疼。”

陸紫被凝兒氣得心口疼,她不知這個出言不遜的女子有什麽好的,這般做作,居然還能入了裴咎的眼睛,讓裴咎另眼相待。

裴咎背着她上了馬車,到了馬車上,凝兒還在哭,她的眼淚太多了,怎麽哭都哭不完。

偏偏哭起來的樣子還十分好看,眼睛紅紅的,很惹人愛憐,像是被他故意欺負了一般。

裴咎不知道該怎麽哄她。

他拍了拍凝兒的肩膀:“你別哭了。”

凝兒“哼”了一聲,甩開他的手,臉朝向了另一邊繼續哭。

裴咎道:“你哭起來太醜了,別哭。不哭的時候更好看。”

她哭得更慘了。

裴咎用手給她擦了擦眼淚,他的掌心常年握慣了刀劍,十分粗糙,擦得她柔嫩肌膚白一塊紅一塊的。

裴咎道:“是陸姑娘錯了,她施針太疼,你不要哭,改日我給你換其他大夫。”

裴咎想要的,并不是延長凝兒一個月的壽命,他想要的,是凝兒能夠活下去。

既然陸紫滿足不了他的要求,他只能再換一名大夫。

陸紫已經是楚地最為出名的女神醫,年紀輕輕便名揚楚地。陸紫曾得罪貴人,醫館被燒,裴咎前些年曾救陸紫一命,因而,陸紫這些年也聽從于楚王府。

除了陸紫之外,沒有合适的女大夫,不過,生死一刻,也不在乎男女有別了。

她哭了一段時間,也覺得困了,裴咎給她倒了一杯茶:“喝水。”

凝兒喝了一口茶。

裴咎道:“這段時間,你要不要去王府裏住?”

凝兒搖了搖頭:“不要,我不喜歡王府,我就喜歡山上。”

她看情況若不對,是要随時逃跑的,王府戒備森嚴,人多眼雜,不利于她的行動。

裴咎見她哭得眼睛和鼻尖都紅紅的,頓時覺得心煩意亂。

裴咎不喜歡凝兒這般哭,她一哭,總是讓人覺得心慌,想要給她什麽,又不知她會想要什麽。

“那就在山上。”裴咎道,“想要什麽就告訴我。”

凝兒咬了咬唇:“我想吃冰糖葫蘆。”

等到了地方,凝兒坐在了小毛驢上,裴咎給她買了兩串冰糖葫蘆。

凝兒咬了一口,道:“裴大哥,你就放棄找大夫吧,我也不想着長命百歲。啊,你不知道,餘生漫漫,別人嘗到的都是甜,就我嘗到的是苦。”

裴咎擡手在凝兒的頭上敲了敲:“別胡說八道。”

她狡黠一笑。

說實話,別人在裴咎面前說謊,裴咎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來,唯獨凝兒,她漫不經心說話的時候,永遠讓人分不清,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凝兒肩膀處被針紮的地方,一直隐隐作痛。

她咬了一顆冰糖葫蘆:“我不吃了,吃不下了,裴大哥,你吃不吃?”

裴咎道:“吃不下就扔了。”

凝兒小聲嘟囔:“浪費多不好啊。”

她又咬了一口,咬過之後,悄悄偷看裴咎一眼:“很好吃的呀,你真不吃?”

說着,凝兒舉到了裴咎唇邊:“咬一口嘛。”

裴咎頗為嫌棄的咬了一口。

酸溜溜的,也不知有什麽好吃的。

凝兒把冰糖葫蘆塞到了裴咎的手中:“你吃。”

她抱着小毛驢的脖子,趴在驢背上睡着了。

等到了山上,裴咎将凝兒抱了起來,放在了床上。

她睡得很香,可能這些天都沒有睡好的原因,在白天時,她睡得格外沉。

裴咎給凝兒蓋上了毯子。

她的手突然握住了裴咎的手。

裴咎的手指十分修長,手形十分好看,指腹雖略有些粗糙,卻也給了人足夠的安全感。

凝兒的手則是柔若無骨,小小的,很細致的肌膚,雪白晶瑩,唯有指甲處一點肉粉,

裴咎沒有将她的手給推開,一直等凝兒睡夢中翻了個身,裴咎才離開了。

凝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仍舊是幼時,一團稚氣,眉目間略有些陰郁。

“砰”的一聲,價值連城的玉瓶、珊瑚通通都被凝兒摔碎在了地上。

凝兒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為什麽?”“為什麽?”她在沖着一屋子的人質問,所有人都屏聲斂息,一句話都不敢說。

凝兒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我要出去!你們都滾!滾!”

門突然被打開了,少年身形如松柏,高挑纖細,身穿白衣,墨發半束,冷冷清清的看向凝兒。

凝兒只到他的腰肢處。

少年蘇晝寒聲道:“都出去!”

等所有人都離開了,蘇晝低頭看着眼前這個小團子。凝兒的眼圈兒逐漸紅了:“我讨厭所有人,我想死。”

“貴不可言,苦不堪言,這是你的命。”蘇晝緩緩俯身,“傻孩子,改不了的。”

夕陽西下,透過西邊的窗戶照射了進來,幼年的凝兒坐在了地上,她不想被人支配,不想被人主宰一切,她想要自由自在,不受禁锢。

凝兒出了一身的汗,睜開眼睛時,天色早就黑了。

她早已經不是任人宰割的孩童。

凝兒将手捂在了心口處,如今,她算是得到了自由,卻要沒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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