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內殿?
溶溶突然惶恐起來,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然而就在惶恐之中,琉璃已經帶着溶溶到了浴房,讓她沐浴淨身。
浴桶巨大,足以容納兩人共浴,溶溶坐在裏頭還覺得十分寬敞。
琉璃沒有跟進來,另有兩個宮女在這裏服侍,一個往浴湯裏頭擱香料,一個幫着溶溶把頭發解開、打濕,又用豬苓塗發。這豬苓裏混了不少名貴的香料,塗在頭發上頓時香氣四溢。
上輩子景溶初進東宮的時候,也曾被這麽伺候過,香湯侍浴,香膏塗身。上一回她是名正言順的去侍寝的,這一回她明明是來做起居宮女的,怎麽還會走這一道程序?
好在沐浴過後,宮女們捧上來的,是跟她們一樣的樣式,暗紅色對襟窄繡棉襖,外頭再一件繡着攢枝千葉海棠的夾棉褙子。溶溶換好衣裳,宮女替她梳好發髻,琉璃才又進來,領着她去了玉華宮。
玉華宮就是太子的寝宮,從他入主東宮就一直住在這裏。
這裏是景溶在東宮呆得最多的地方,每一間屋子都非常熟悉。琉璃領着溶溶走進去,依次給她介紹着,哪裏是太子就寝的地方,哪裏是他看書的地方,他的朝服放在哪裏,他的常服又在哪裏。
琉璃說得這樣細,溶溶甚至都要懷疑,她到底是給元寶還是給太子做起居宮女的。
腹诽歸腹诽,這些話她也不敢對琉璃說,何況,便是說了琉璃也不能幫她。
正如琉璃自己所說,她不是在殿內伺候的人,帶着溶溶在殿內走了一圈過後便留下她離開了。
偌大了玉華宮內,只剩下溶溶一個人。
溶溶呆坐了一會兒,又重新把各間宮室轉了一圈。玉華宮裏當然還是有變化的,幾乎每一間屋子都有添置了新的東西。茶室裏多了一個小蒲團,龍榻上多了一個小枕頭,連書房裏也多了一整套矮矮小小的桌椅。每一個有他的地方,都添置了元寶的東西,甚至還專門辟了一間屋子給元寶玩樂,裏頭擺了許多泥塑娃娃,還有雙陸、六博等游戲棋盤。溶溶強忍着心情,把元寶的衣裳、飾品都點了一遍,待到用晚膳的時分,才聽到殿外的小太監唱道:“皇孫殿下回宮。”
元寶回來了?太子還沒回來?
溶溶不禁大松一口氣,跑到殿門口迎接。不多時,就看見三個大小不一的小團子從馬車上下來,其中有一個穿着銀鼠皮鬥篷的個頭兒最高,正是元寶。
元寶遠遠地就看見了溶溶,歡呼一聲過後就蹦蹦跳跳地朝溶溶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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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溶正預備跪下行禮,冷不丁見元寶撲上來,只好先伸手去抱。
元寶這孩子身體好、個子高,雖說才四歲,但撲過來的力道不小,溶溶差點就沒穩住身形,要往後仰去。
待抱穩過後,元寶這才笑着對溶溶說:“溶溶姑姑,你終于願意進東宮了。”
看到元寶滿臉的歡喜,溶溶一時間也有些動容,将懷裏的元寶摟得更緊一些。
“殿下,我還沒給你行禮呢!”溶溶在元寶耳邊低聲道。
“你不用行禮,父王說,你不想做奴婢,所以你以後在東宮可以不用行禮。”
溶溶微微一愣,太子竟說過這樣的話麽?他知道自己不想做奴婢?他倒真的……不,他能明白,并不是他多關心自己,只是因為他聰明罷了。
“那可不行,這裏這麽多人,若是都看見我不給你行禮了,往後傳出去,人家會說東宮裏沒規矩的。”
“那……”元寶歪着腦袋想了想,這才退了一步,“有外人的時候你行禮,在玉華宮裏你可以不行禮。”
“好。”溶溶松開了抱着元寶的手,起身恭敬地向元寶問安。
這時候,跟着元寶一齊下馬車的另外兩個團子走上了臺階,站在元寶身後好奇地打量着溶溶。
“姑姑,這是劉钰,這是劉琳,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走,我們進去玩吧。”元寶一口氣把話說完,三個團子就一起朝殿內跑去。
劉钰和劉琳都是帶了人伺候的,可玉華宮禁止随意出入的,因此琉璃把他們攔在了殿外。溶溶跟着他們三個進了玩樂的屋子,元寶和劉钰把雙陸棋盤拿出來擺在幾案上,立馬就開始擲骰子玩起來,劉琳年紀小,自己拿了兩個彩色泥塑小人,趴在旁邊看兩個哥哥下棋。
玉華宮整日地龍不斷,殿內溫暖如春,溶溶怕他們捂着了,忙上前替三個團子解開鬥篷,又命人奉上果茶和糕點。不知道是不是福全或者琉璃事先吩咐過什麽,玉華宮裏裏外外的人都對溶溶十分恭敬,宛若半個主子一般,令行禁止。
“兩位小殿下要留在東宮用晚膳嗎?”溶溶問道。
“嗯,”元寶大聲應道,“他們倆今晚都在東宮用膳,吃完了再回去。”說完又扭頭認真地下起來。
膳食是王安在負責,溶溶把話傳出去後就沒有什麽事可做,也坐在旁邊看他們下雙陸。
雙陸的玩法其實很簡單,每人有一定數量的棋子,顏色不同,各自擺放在長方形的棋盤上,通過擲骰子的方式在棋盤上移動。
正枯坐着,琉璃遞話進來,說秦醫正那邊已經成功為老太太施針放血,待老太太傷口愈合、靜養一段時日就可恢複如初。
至此,溶溶心裏頭的巨石終于落地。無論如何,薛老太太得救,她這次進東宮就算是值了。她有心抱着元寶親幾口,卻知道這是僭越,滿腔的感激之情宣洩不出,在屋子裏站了一會兒決定出去查問晚膳的事。
廚房那邊一早就給元寶準備好了膳食,雖然劉钰和劉琳來得突然,但他們倆不過是倆小娃娃,吃不了多少東西,充其量添兩副碗筷而已,因此沒有大的改動。
溶溶從王安那裏看了食單,一時興起決定動手給他們添兩道菜。一道就是從前給元寶做過的酥炸鲥魚條,因着是三個孩子用餐,她決定再給他們加一道簡單的湯,拿玉蘭片一起跟老母雞湯煨在一起就成。東宮的廚房是禦膳房的班底,整日都有熬好的高湯,這湯是禦廚們拿母雞、火腿、豬蹄膀、幹貝等鮮物吊的,一斤料出一斤湯。煨湯的時候把高湯裏的火腿撈出來,切成小塊跟玉蘭片一起煨一炷香的時間,等到快起鍋的時候往裏頭扔一點切碎的白菜丁,這樣端出來的湯,湯底是雪白的,裏頭有紅的、有黃的,還有綠的,格外好看。
這邊把晚膳張羅好了,溶溶便進去請三個小祖宗吃飯。
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劉琳不知咋地滾到地上,元寶和劉钰仍然在認真地玩雙陸,沒有管他。劉琳見溶溶進來了,劉琳就哇哇哭起來。溶溶想過去抱他,元寶卻說,“姑姑,他是男子漢,摔倒了自己起來,別扶他。”
溶溶只好停下來,元寶是主子,主子的命令她可不敢不聽。
“殿下,晚膳好了,咱們淨了手就可以用了。”
“喔。”元寶仍然認真地盯着棋盤,片刻後才轉過頭看向溶溶,“姑姑,晚膳是你做的嗎?”
“是禦廚做的,不過我給加了兩道菜。”
“好,那我們現在就開飯。”元寶說着扔下棋子就站了起來。
劉钰忙說:“還沒下完呢!”
“一會兒再下,反正也是我贏。”元寶笑得歡快,也不搭理劉钰,跑到溶溶身邊拉着她的手,劉钰無話可說,玩了這麽久,他每把都是輸給元寶的。
劉琳見真沒人扶他,自個兒從地上爬起來,也跟着兩個哥哥往外走。
王安這邊備好了膳桌,往常元寶和太子吃飯都是分餐制,一人一個幾案,今日來的這倆都是小娃娃,因此只擺了一張案,三個人一人坐一邊,當中七八個碟子,另各一碗米飯,一碗湯。
“姑姑,這是你做的鲥魚條嗎?”元寶目光在幾案上一掃,頓時發現了他熟悉的菜。
溶溶點頭,“還有這湯也是我做的,你嘗嘗……”
話還沒說完,元寶抄起勺子就喝了一大口。
“好喝。”
劉琳和劉钰見元寶都說湯好喝,全都拿着湯匙去舀湯,這湯鹹香适中,顏色又好看,兩個孩子吃過之後,都放不下勺子了,大口大口喝起來。
還沒開始吃飯就喝這麽多湯不太好,溶溶想勸,又不知道劉琳和劉钰肯不肯聽自己的話,
倒是元寶這個小機靈鬼看出了溶溶的心思,放下了自己的湯碗,夾起了一塊酥炸鲥魚條,“這個也是溶溶姑姑做的菜,我最喜歡吃的。”
劉钰是最早跟着元寶進禦書房學習的,經常跟着元寶一起吃糕點用午膳,所以知道元寶的口味,好奇地問:“你不是不吃魚的嗎?”
“只要是溶溶姑姑做的菜我都喜歡吃。”
劉琳不會說話,但其實啥都懂了,聽元寶這麽一說,連筷子都顧不上使,伸手去抓鲥魚條,果真是合了他的口,一條沒吃完,馬上又塞第二條進嘴,一張小嘴塞得圓鼓鼓的,看着十分好笑。
“殿下慢一點吃。”溶溶生怕他噎着,急忙給他拍背,見劉琳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忙把方才的湯碗端起來,“要不喝口湯?”
劉琳看了看手裏抓的鲥魚條,又看了看溶溶捧的湯,猶豫了一會兒,把手裏抓起來的鲥魚條吃了,然後端起了湯碗。
看着他喝湯那麽快,溶溶急忙給他拍背順氣。
元寶瞧着溶溶一直在照顧劉琳,頓時有些不滿意,“溶溶姑姑,你讓他自己吃。”
劉钰也在旁邊幫腔,“就是,我都是從小就自己吃飯,不要人服侍的。”
“劉琳,溶溶姑姑不是下人,你自己吃飯。”元寶下了最後通牒。
劉琳被元寶一說,眼眶裏馬上就有了眼淚花花。
“不許哭,要是哭了,以後不讓你到東宮來玩。”元寶想了想,覺得這威脅還不夠狠,“禦書房也不許去。”
劉琳的眼淚一下就湧出來了,不過他一直強忍着沒哭出聲音。
溶溶忙勸道:“都吃飯吧,一會兒菜涼了。”她瞧出元寶不喜歡自己去哄劉琳,也就沒管劉琳了,跑出去給他們仨張羅上菜。
她一出去,裏頭果然就消停了許多,三個人都乖乖吃飯。
溶溶做的酥炸鲥魚條和火腿玉蘭湯是最先見底的,開胃之後,其餘的菜肴三個娃也用得不少。
“吃,吃!”劉琳肚皮都吃圓了,還在一個勁地喊“吃”、“吃”,看得溶溶直好笑。
宮人們端了水盆,溶溶讓他們三個人站好,依次給他們淨面、淨手。劉琳先前喝湯太急,衣裳弄髒了。溶溶便把他抱到寝殿去,換了一件元寶的常服。劉琳仿佛很喜歡溶溶,一直拉着溶溶的手,纏着要溶溶陪他玩,看得元寶直皺眉頭。
劉钰悄悄湊到元寶耳邊:“元寶弟弟,以前怎麽沒見過這個姑姑?”
“溶溶不是東宮的下人,她是……”
元寶說着說着就停下來了,劉钰還在等着他說下去呢,頓時奇怪地問:“她是什麽?”
“以後你就知道了,反正要是你看見有人欺負她,馬上教訓那個人。”
劉钰年紀雖小,卻在嫡母的手下養成了一個謹慎的性子,“要是我教訓不了那個人呢!”
“那你就來告訴我,我要是教訓不了就告訴父王,父王教訓不了我就告訴皇祖母,皇祖母要是教訓不了我就告訴皇爺爺。”
劉钰不知道溶溶到底是什麽身份,卻在心裏暗暗記下來了,這個姑姑是絕對不能惹的人,惹到了就立刻完蛋。那可是皇爺爺,随便一句話就能愁得自己的父王睡不着覺。
“殿下,肅王府來人接世子了。”劉琳是肅王府的嫡長子,兩歲的時候肅王就請旨冊立為了世子。
劉琳正在旁邊跟溶溶一塊兒玩着泥塑小人,聽到宮人的傳話,急忙連聲說“不走”、“不走”。
元寶聽到終于有人來接劉琳了,急忙跑到溶溶身邊,拉着劉琳的手就往外走。
“快回家,不然你母妃一會兒就過來了。”
劉琳雖然還小,但對元寶這個大一歲的哥哥一直是有點害怕的,家裏父母也跟他叮囑過,絕對不能跟元寶搶東西。更何況劉琳知道,那麽多兄弟姐妹,只有元寶是可以坐在皇爺爺腿上玩的。
所以,元寶一發話,劉琳只好松開纏着溶溶的手,可憐巴巴地說:“姑姑,我走了。”
“好,殿下把鬥篷戴好,外頭冷。”
劉琳乖乖站着讓溶溶給他戴鬥篷和帽子,按照皇家習俗,小皇孫們剃了光頭,因此帽子必得戴嚴實,否則會着涼。
等到帽子戴好,劉琳抱着溶溶的臉,想跟她親香親香。
元寶一跺腳:“快點走!”
劉琳吓了一跳,趕忙把手縮回來。溶溶覺得元寶太兇了一點,想說些什麽,馬上意識到自己不是元寶的什麽人,根本沒立場去說元寶。
人家元寶有那樣厲害的爹,橫着走也正常。
可是想着想着,溶溶又可憐起元寶來,若是他的娘還在,肯定會管管的,太子這樣驕縱他,長大了太霸道了不好。
“王安。”
“奴才在。”
溶溶正發呆的時候,元寶把王安喊進來了。“備車,送劉钰回府。”
“是。”王安忙上前伺候劉钰穿衣,将他往外送去。劉钰跟元寶道了別,跟着王安往外去了。
玉華宮裏,一時就只剩下元寶和溶溶了。
元寶歡喜地拉着溶溶的手,往裏頭走,“溶溶姑姑,走,我帶你玩雙陸。”
先前被三個孩子弄亂的屋子,宮人們已經收拾妥當了。元寶拉着溶溶在棋盤邊坐下。
“可我不會玩這個。”溶溶先前看他們玩了一會兒,并沒有看懂雙陸的規則。
“我教你。”元寶信心滿滿。
半個時辰後,元寶的信心被溶溶擊垮了。
溶溶也着急啊。她自诩聰明,在掖庭的時候學什麽都快,偏偏學不了雙陸,老是忘記規則,每次擲完骰子,都要元寶提醒才能往正确的方向走。
“殿下,我不玩了。”雖然元寶一直很耐心地給她講解,走錯了也讓她重來,可溶溶越玩越覺得沮喪,活了兩輩子的人了,玩個游戲還要四歲孩子哄着。
元寶撅起嘴,“溶溶姑姑,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不要叫我殿下。”
“那我叫你……元寶?”溶溶試探着喊了一聲。
元寶皺起的小臉瞬間就舒展開了,“對,就叫元寶。”
“那以後只有我和你的時候我叫你元寶。”溶溶終于松了口。其實她很喜歡元寶,元寶能這麽待她,她當然開心。
元寶道:“那父王在的時候呢?”
“當然是叫你殿下了。”
“為什麽啊?我父王也不喜歡講究這些的,平常在家我有時叫他爹爹,他可高興了。”元寶苦惱地說。
溶溶伸手摸了摸元寶的腦袋,“因為這是我跟元寶之間的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喔。”元寶乖巧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卻有些狡黠。原來,溶溶姑姑哄人也會用這一招啊!
元寶忍住笑,又問溶溶,“姑姑,不玩雙陸了,咱們玩別的,要不玩六博?”
溶溶瞥了一眼比雙陸的棋盤還要大還要複雜的六博棋盤,果斷搖頭。
“那你想玩什麽?”這間屋子裏的東西挺多的,除了雙陸、六博,光是各種顏色和材質的孔明鎖就有六七個。
溶溶看了一圈,覺得自己還是比較适合跟劉琳一起玩。
“溶溶姑姑,你喜歡看皮影嗎?”
皮影?
溶溶沒正經看過皮影,以前宮裏的麗妃娘娘喜歡看皮影,宮裏好多人都會去她那邊看,不過安瀾姑姑最不喜歡敬事房的人到處跑,所以她只是路過的時候喵過幾次。
“東宮有演皮影的匠人嗎?”
元寶笑眯眯地搖頭,“以前請過,後來父王就讓福公公找人學了技藝,又新做了許多皮影人,東宮裏随時都能演。”
他倒是真的寵元寶。
“那我們就看皮影吧。”
元寶一聲令下,王安就去把那幾個會耍皮影的小太監找來了,一人抱着一大箱東西,裏頭裝的都是制作精美的皮影人。
“殿下,今兒點哪一出?”王安上前問。
元寶扭頭問溶溶:“姑姑想看什麽?”
溶溶不知道皮影能演哪些,王安瞧出來了,忙道:“真人能演的,皮影都能演,姑娘想看什麽只管點吧。”
因着元寶在這裏,溶溶覺得點那些情情愛愛的戲曲不太好,想了想,點了一出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正如王安所言,皮影與素日的戲曲無差,一聲開鑼過後,後頭的小太監就開嗓唱起來了,雖比不上宮裏頭的戲班子,唱得也是不差的。溶溶頓時被吸引了,看得津津有味。
像這種神神怪怪的故事,皮影演出的效果比戲臺上演得好多了,畢竟騰雲駕霧什麽的,戲子們只能演個意思,皮影翻起跟鬥那是一個接一個令人眼花缭亂。
演完了三打白骨精,溶溶又點了一出《真假美猴王》,正看得起勁兒時,王安走過來碰了碰溶溶的胳膊。
溶溶一回頭,才發現元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倚着自己睡着了。
“今日就到這裏吧。”溶溶紅着臉吩咐皮影班子停下來,因為元寶睡着的緣故,衆太監皆是輕手輕腳的,沒發出一點聲音。
溶溶心裏頭覺得汗顏,她一個起居宮女,主子都睡着了,還在這兒看皮影看得起勁兒呢!
她把元寶攬在懷裏,輕輕戳了戳他的臉蛋,元寶皺眉哼了一聲,依舊睡得很熟。“王公公,若是往後有這種事,請你早些提點我才是。”
王安笑道:“元寶殿下一直倚着姑娘,我也不知道他幾時閉得眼睛,再說了,往日只要千歲爺沒回來,元寶殿下是不會睡覺的。”是的,只要太子沒回東宮,元寶就是再困也不會睡,有一回南邊發了水災、又起了亂兵,太子在宮中忙了一夜,元寶在東宮也一夜沒合眼。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竟然看皮影戲都能睡着。王安看了一眼抱着元寶的溶溶,感覺能被千歲爺看中的人,就是不一般。
“王公公,我還有一事請教。”
“姑娘請說。”
“今兒我看見另外兩位小殿下的書本上寫的都是大名,怎麽元寶殿下的書上就寫的是小名呢?”
王安面露難色,過了會兒才小聲道:“宮裏的兩位聖人對元寶殿下的大名極為重視,一直沒有把他的大名定下來。”
極為重視?一直沒定下來?
“那……”溶溶有些吃驚,忽然想到了另一事,“殿下的名字沒有上玉牒麽?”
皇室玉牒就是皇家的家譜,只有上了玉牒的人才是真正的皇室子孫。
元寶都四歲了,居然還沒上玉牒嗎?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難道是因為元寶的娘親?對了,他的娘親可能是胡姬,定然是不被認可的。
想到這裏,溶溶終于問出了一個她一直好奇的問題:“王公公,我還有一事請教,元寶殿下的娘親到底是誰?”
“噓!”王安立即捂住溶溶的嘴,“姑娘記住,這事是東宮的禁忌,往後千萬不要再提,千萬不要在千歲爺和小殿下提起,否則……唉,總之不能提,一個字也不能提。”
“我知道了。”
溶溶心事重重地抱着元寶回了寝殿,将他放到龍榻上。元寶真的很沉,抱了這麽一小會兒溶溶的手就酸了。
她活動了一下手臂,轉過頭王安把元寶的寝衣捧上來了。她小心翼翼地替元寶換好寝衣,又命人打了水,将他的臉和手腳都擦了一遍。元寶玩鬧了一整天,就寝前本該沐浴的,不過眼下他睡得正酣,溶溶不忍心打擾,只給他擦一擦作罷。
王安協助溶溶做完這些,就默默退出去了。
溶溶坐在榻邊,看着元寶的睡顏,越看越覺得好看。元寶真是生得好啊,他是皮膚像是雞蛋煮熟後剛剝了殼的模樣,又白又嫩,還微微冒着熱氣,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溶溶忍住了去咬的沖動,只伸手在他的小臉蛋上捏一把。元寶“哼唧”了一下,翻個身背對着溶溶睡。
溶溶忍不住笑了,伸手替元寶把被子拉好。
從前她一直覺得元寶的娘也比她的命好。現在想想,元寶這麽可愛的孩子,又是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皇孫,他親娘瞧不上一眼,也享不了元寶的福,這麽說起來還是可憐的。
不知不覺地,困意漸漸爬上來,坐在地上,倚着床榻想打個盹兒,卻不知不覺睡得很沉,連外頭高聲通傳的“太子殿下回宮了”也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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