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5)

裙裾。

即使中間隔了這麽長時間,他也能回想起萦繞在這段記憶中的那種憎恨,濃得化不開的可怕憎恨。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其中一個應該是高祖皇帝,至于另一個……”

聽完他的講述,穆離鴉沉思許久,說起另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記得那尊天女像內部藏着的東西嗎?”

“是什麽東西?”薛止當然不可能忘記,石頭天女的內部藏着截枯朽的條狀物,像從什麽動物身上割下來的。

那東西帶着股驚人的邪性,看久了連魂都要被吸進去,穆離鴉在薛止暈倒後第一時間将其燒毀。

“是狐貍的尾巴。”

“狐貍?”薛止當然沒有忘記穆家人身上流着的是另一種血脈來源于何處,因此他毫不懷疑穆離鴉的說法。

他只是有些吃驚。

“但不是普通的狐貍,是成了精的狐貍。”穆離鴉面上表情高深莫測,點着牆壁上一小片看不出形狀的赭紅說:“不是有種說法是捉住某人的狐貍尾巴了嗎?修行到一定境界的狐貍精,在生死關頭就會像壁虎一樣斬斷自己的尾巴,用這截尾巴達到迷惑對方的目的,使自己的本體逃走。狐貍的尾巴是妖力和修為的象征,斷尾無異于自毀長城,所以除非是被逼到了絕境,否則沒有誰會願意這麽做。”

這樣倒能說得通了,為什麽蓮臺案會結案,因為神秘白瑪教教主,薛止看見的紅衣女人,也就是那截斷尾的主人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選擇自斷一尾逃走,連帶之後的數十年都在養精蓄銳,才有了太平盛世的假象。

“但是他們現在又回來了。”

薛止只說了這樣一句話,穆離鴉頗有些無奈地笑,“是啊,畢竟高祖皇帝只是重挫了她,卻沒能真正了結了她,他們又回來了。”

“我想知道真相。”

穆離鴉手中的火折子燒得差不多了,搖晃了兩下就熄滅,“我又何嘗不是。”

他們為了一個目的踏上這條路途,不論是否願意,都在一樁樁離奇怪事中越陷越深。至于為何這截斷尾會出現在這座破廟裏,十多年前薛家滅門慘案的背後是否有白瑪教的身影,這些人又和害了林連翹父母的啞伯有什麽關系,所有問題的謎底都仍舊隐藏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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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又哪裏是這麽容易就會浮出水面的東西?

……

姚家小姐老老實實地在入口處等候,中間随便吃了點幹糧野果果腹,睡了醒醒了睡,直到有什麽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什麽人?!”

她身子一抖,當即要尖叫出聲,看清是那兩個人才松了口氣。

“你們……”你們話說完了嗎?

生長在官宦人家,她自然懂得這兩人将她支開是有什麽話不能當着她的面說。

“下山吧,你爹還在家中等着你。”穆離鴉話中透着疲憊,“某答應了他,要把你毫發無損地帶回去。”

“沒……沒問題了嗎?”

離開前,姚家小姐最後看了一眼這座詭谲的荒廟。

“沒問題了。”穆離鴉看穿她心中顧慮,“除了那尊天女像,別的就沒什麽了。”

他和薛止已将所有潛藏的威脅都解決掉,今後就算有過路人想要躲雨過夜也不用再擔心。

“那就好。”

本來就不是什麽高山,下山的路比來時要快得多。他們的馬車停在之前的地方,看到他們靠近,其中一匹皮毛青黑的駿馬打了個響鼻,很是主動地就湊了過來。

薛止駕着車帶他們往城內趕去,姚家小姐咬着嘴唇,猶豫了許久都沒能開口。

“你有什麽話要說嗎?”

穆離鴉沒有睜開眼睛,就這麽靠着身後的軟墊,感受着馬車的上下颠簸。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鼓足了勇氣,“我……穆公子,我回去以後就讓我爹替我把那門親事推掉。”

“如果只是介意臉上留疤,你可以找個大夫,讓他幫你開些藥膏回來塗抹。”

雖不至于完全消除,但也不至于太有礙瞻觀。

姚家小姐搖搖頭,話語中帶了些遲疑,“不是這樣的,是我……良心上過意不去。事情的起因在我,我是罪人,死了後要下地獄,不能再禍害其他人了。”

穆離鴉沒有看她,無聲地睜開眼,挑開一角窗簾看向車外。綿延的山巒已被他們甩在身後,遠處遙遙可見禹州府綿延的城牆和波光粼粼的護城河。

“事情已經解決了,害人的是那尊天女,不是小姐,小姐何罪之有?”

如果這薛止在這個地方,一定能聽出他話裏有話,可這姚家小姐到底與他萍水相逢,對他半點都不了解。

“我忘不了那三位大夫和他們的家人,他們因我而死,我決不能置身事外。我……我決定餘生都潛心修佛,不再沾染塵世俗務。”她有些痛苦地捂住臉,“是我給他們帶來了災禍。”

“姚小姐,你這樣認為的嗎?”他收斂了些情緒,放下竹簾,“小姐覺得這樣好,那就好了。”

……

姚府上下忐忑地等到了傍晚時分,久都姚大寶都望眼欲穿,長籲短嘆着要出去尋人,突然進來個下人,附在他的耳邊悄聲說了句什麽,他臉上頓時陰轉晴。

“你……你沒有看錯?是……那輛馬車?”

“是的,小的在姚府做了這麽多年事,怎麽能連自家的車都認不出來?”

“不要聲張,否則……”姚大寶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小厮頭點得如小雞啄米,“這是自然。”

就算是為了救命,姚家小姐半夜跟兩個陌生男子出去的事絕不可以外傳,所以馬車走得是最偏僻的小門。

“小姐回來了。”

不知是誰過去通報了剛從公堂回來的姚知府,他被下人扶着出來迎接,打算親眼檢查女兒的安危。

“阿沁,你……你回來了?”

見到姚知府和蓮兒,姚小姐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眼眶登時就紅了。

不論穆離鴉和她保證了什麽,在見到自己全家脫險以前,她都無法真的放下心來。

“爹,你……你還好嗎?”她視線一轉,蓮兒也在一旁抹淚,“好蓮兒,是我的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我的好阿沁,你……你身上的疤,這還有救嗎?”大概是知道自己這麽說實在掃興,姚知府作勢扇了自己一嘴巴,“烏鴉嘴,阿沁你別往心裏去。只要你平安就好,你平安就好。”

“爹,只要你還活着女兒就滿足了。”

“小姐,蓮兒這條命都是你的。”

等他們父女主仆寒暄完了,姚知府想起還有兩個救命恩人在旁邊候着。

“姚知府,你沒忘記你一開始答應的東西吧?”穆離鴉涼涼地說。

“沒忘,沒忘,大寶,從……給我把這位穆公子的診金拿來。”

姚知府如約送上重金作為醫好了他女兒的酬謝。

“恩公高義,姚某沒齒難忘!”要不是姚大寶攔着,他只怕要給之前自己口中的“黃口小兒”下跪。

穆離鴉看了眼盤中蓋着紅綢的五十兩黃金,神情晦暗不明,“那就謝過知府了。”

不像有些人,收下前還要推辭一番,他毫不手軟地收下診金,不顧姚府人挽留,拉着薛止飄然離去。

直到遠遠離開了金碧輝煌的姚府,穆離鴉才頗有些自嘲地開口,“我有些害怕看到這幅父慈女孝,阖家歡樂的場景。”

他凝視着天邊如血殘陽,“父親他又做錯了什麽?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大概就是生了我這麽個兒子吧。”

不祥的,會給全家帶來災禍的孩子。

“不是這樣的。”薛止有些聽不下去了。

“不,阿止,你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母親她大概也不會死。”

他的母親在生下他以後就發了瘋,時好時壞。只要不用照看他,給他喂奶,母親就是正常的、溫婉的,就像一株精致而脆弱的花朵,而一旦乳娘試探性地抱着他出現在她眼前,她就會形容瘋癫,又哭又罵,直到再沒有人敢把他帶到自己面前。

從未聽他講述過這些舊日恩怨的薛止靜默下來。他不記得自己的母親,半點都不記得這個本應和他最親密的女人。

他所有的記憶都是從穆家醒來的那一日開始。

“但總是有人……”他話沒有說完。他不應該開口,至少不應該由他這個人來說。

穆離鴉看了他很久,眼神深不見底,裏頭蘊藏了些近似于痛苦的感情。

“沒什麽。”薛止不敢看他的眼睛。

等到姚府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他才悠悠地開了口,“算了,我們不如來說說這五十兩黃金。大雍朝官員俸祿較前朝好處不少,知府乃從四品,一年俸銀四百五十兩,姚知府上任三年,看府上擺設也不拮據,那麽他究竟是從哪裏掏出這五十兩黃金的?”

薛止冷笑一聲,“自然是有辦法的。”

前些時日惠州大水,朝廷派下來的赈災銀兩經過層層盤剝,真正落到災民手中的已不足千兩,至于消失那部分,穆離鴉看着手中的紅綢包裹,答案不言而喻。

在穆家做大少爺時他還不覺得,等到入了世,知道得越多他越是肯定這雍朝的氣數已走到了盡頭,偏偏就是有些人還不肯死心。

“……誠實、勤勞又勇敢的三郎用老人給的鐵斧頭砍下了虎妖的頭,從他的肚子裏救出自己的兩位哥哥。大郎和二郎見是一直被自己看不起的弟弟救了自己,羞愧不已,握着三郎的手說:‘好弟弟,以前是我們不好,我們對不起你。’三郎憨厚地笑了,說:‘哥哥們,娘還在家裏等我們回去,我們快些動身,不要讓她老人家擔心。’大郎二郎被他感動了,和他一起回到了村子裏,從此三兄弟過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幸福生活……薄荷,你睡着了嗎?”

聽到銀鈴搖晃的聲響時,林連翹正摟着妹妹林薄荷在房中講她最喜歡的三兄弟的故事。燒退了以後,薄荷的精神還是半點都不見好,常常一睡就是大半天。她這個做姐姐的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只能加倍疼愛她,盼着能幫她養好身體不再受病痛之苦。想到這裏,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替薄荷蓋上被子,蹑手蹑腳地出了房。

穆公子走後,她的祖父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開門接診。按他的說法是已經有人替林家接過了姚家小姐那燙手山芋,他們還有什麽理由對其他病人見死不救?

就是去往正門的這麽一小段路,銀鈴都在不停地響。林連翹也不覺得厭煩,畢竟不是被逼到了絕路的話,誰願意深更半夜擾人清夢?

“等一等,馬上就來開門。”她揚聲說道,希望能安撫到門外病人的情緒,“再等一下就好了。”

她話音剛落,那催命一般緊迫的鈴聲倏地停止下來,只留一絲顫動的餘音。

“我來了。”

等她放下門闩,只見巷子裏空無一物,頭頂那輪微醺的圓月投下皎潔的月華,一縷微冷的夜風打她身側吹過。

“怎麽了,是有急診上門?”

“祖父。”

她回頭看,原來是祖父林大夫也聽到動靜,拄着拐杖出來了。

“不知道是誰……”她語塞,不知道要怎麽說,難道說她什麽人都沒看到嗎?

“有什麽不能說的……這是什麽?”林大夫拄着拐杖篤篤篤地走近,沿途險些被某樣東西絆倒。

“是祖父你的醫箱。”

林連翹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自家的醫箱。她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醫箱上頭留着一道難看的灼痕,是她六歲那年打翻了蠟燭留下的,為此她還挨了她爹一頓胖揍。

這醫箱,昨天早晨被她親自交到了那救了她和薄荷一命的穆公子手中。

這樣說的話,那敲門的人……她目光順着醫箱往上,發現院子裏那顆桂樹上墜着個小巧的紅綢包裹。

她手抖着将包裹解開,看清裏頭包着的東西,險些沒拿穩掉到了地上。沉甸甸金子,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金字,光看着都要眼花缭亂。

金字下面壓着一封信。

“是穆公子,穆公子他們來過了。”她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和喜悅,“他們沒事,他們沒出事。”

林大夫嗯了聲,“信上寫了什麽,讀給我聽聽。”他上了年紀,眼睛不大好使,能使喚孫女就使喚孫女。

“穆公子說這些是先前的藥錢。”她借着清冷的月光讀信,再将複述個大概給祖父聽,“他還說,我們最好早些搬家,搬家後也要謹慎提防陌生人,像……啞伯那樣身體有缺陷的男子和穿白衣的女子最好見到了就繞道走,否則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林大夫聽完後臉色變了又變,像是有許多話要說的樣子,可最後說出來的只有這麽一句,“他這點……跟他爹一模一樣。”

“祖父,你還認識穆公子他爹?”林連翹好奇地問了句,“怎麽認識的?”

“算是認識吧。”林大夫嘆了口氣,“說來話長,你聽我慢慢說。”

他剛過弱冠那年還只是個身無長物的流醫,走街串巷給人治病,三九寒天裏也不例外。

這一天他剛給人看完病,那家也是個窮人,摳摳搜搜付不起三十個銅錢的診費,他沒轍,拿了十八個大錢,晚上連客棧都住不起,只能去城郊破廟将就,卻沒想到這破廟裏已有人先到了,打老遠都能聞到那股子濃郁的血腥氣。知曉這帶山賊橫行的他當即就想退出去另找一間破屋。

“什麽人?”

外頭已下起鵝毛大雪,再找也來不及了,更何況裏邊的人聽着不像個不講理的,他硬着頭皮走進去,“來過夜歇腳的。”

這人本應是個神仙般的人物,只可惜左邊肩膀血肉模糊。這俊美但蒼白的年輕公子眯起雙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挎着的醫箱上,露出個有些輕浮的笑,“大夫,我這樣的能治嗎?”

他林家人大概臉上就寫着“好說話”“喜歡做賠本好事”幾個大字,嘆了口氣,“……應該是能的,唉,我不知道,先看看再說吧,起碼給你包紮下不成問題。”

先是剪掉黏在皮肉上的碎布條,再是用雪擦拭傷口,做這些事的同時,他忍不住和這人搭話,“你這傷……怎麽弄的?”

“被狗撓了下。”

誰家的狗爪子有人腦袋那麽大,撓得這肩膀都快要着骨頭了。他翻了白眼,實在懶得聽這人鬼話連篇,取出罐藥粉就倒在上頭,“有點痛,忍着點。”

這人的傷口又深又麻煩,待處理好他早累得滿頭大汗,險些虛脫,去後院搬了些前人準備好的木柴點燃。

這些破廟都有這樣那樣的規矩,比如其中一條就是前人留下的木柴可以随便使用,但離去前要找些木頭來填補。等他生完火,開始啃幹糧,那滿頭大汗,像是虛脫過去的年輕公子又說話了,“大夫你醫術不錯,為什麽要做這東奔西跑的流醫?”

他實在是太困了,哪裏有功夫陪對方閑聊,三下兩下啃完幹糧,“我家裏窮,也不想寄人籬下……打算好好做兩年,攢點錢,開個醫館。不能讓我老林家的醫術在我這裏失傳。”

第二天早上,他睡醒時深雪已停了,熄滅篝火的灰燼仍留有餘溫。他睡得渾身酸痛,第一反應就是看看那年輕公子有無發燒,如果有還得找點草藥給他吃。這一動,身上披着的東西就滑到了地上,是件嶄新的棉袍。他披着棉袍坐起來,發現藥箱上放了個裝滿碎銀的錦繡錢袋,下邊還壓着張字條,上邊寫着“藥錢”兩個大字,落款是江州穆氏,穆弈煊。

“這不對吧。”林連翹腦子轉得飛快,“……那穆公子看起來才多大,祖父你确定當年遇見的是他爹?”

她看向林大夫的眼神裏寫滿了“你莫不是老糊塗了”幾個字,使得林大夫吹胡子瞪眼,擡起手輕輕在她腦袋上來了一下,“我說是他爹就是他爹,你祖父我這點事情還是記得清楚的。”

“好吧好吧,就當你記得清楚。”

林連翹不當回事,他無奈地笑了下,“回屋去吧,過幾天準備搬家。”

月明林下美人來,當初他也懷疑這不過是幻夢一場,到如今鬥轉星移,故人已逝,其餘人信與不信又有什麽幹系。

……

禹州府的某間客棧,說是最上等的廂房也不過是清幽幹淨了一些。

室內浮動着淺淡的木香茶香,明黃的燈火微微晃動,穆離鴉伏在雕花木桌寫信,而薛止剛服過藥,精神不是很好,靠在床邊歇息,懷中還抱着他的那把劍。

他将從姚知府那得來的五十兩黃金分成了兩份,一份大一份小,大的那份留在了林家醫館,自己只留了二十兩當做後面的盤纏。

“林大夫是家父還在世是認識的故人。”

其實他對他父親這個人也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父親活了很長時間,經歷了許多事情,當中有些是幼年的他所不能想象的,比方說轟動一時的蓮臺案。

薛止睜開眼,聽他慢慢地講。

穆弈煊這個人身上有太多他們猜不透的謎團。他看到的,穆離鴉知道的,還有身邊人訴說的,每一個他都不太一樣。

寫完了信,穆離鴉去架子上的銅盆洗手,洗幹淨手上的墨香,他随手撿起樣東西丢給薛止。

薛止擡手接住,發現是蠟黃的油紙包裹着的點心,上頭還蓋着個朱紅的戳。

“是月餅。”穆離鴉自己手上也有一塊,“剛才買馬的時候聽店家說快要中秋了,随手買的。”

他已有差不多三年沒吃過月餅這東西了。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覺得這做月餅的人手藝糟糕。

白蓮蓉寡淡得很,又非常之幹,吃起來像在嚼蠟,包着的鹹蛋黃更是硬得險些掰不開,他咬了口就皺起眉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才勉強下得了口。

薛止從不挑剔食物好壞,不論是姚府的佳肴珍馐還是這做工粗劣的月餅在他眼裏都沒有太多區別,一點點全部吃了進去。

“如果是阿香來做……”他短促地笑了一聲,不再繼續這個假設,“小鳥兒是都喜歡甜果子的,哪怕成了精怪,做出來的點心都像是打翻了糖罐子。”

換個人大概聽不出其中奧妙,可薛止知道,穆家所有的侍女都不是人,是山間黃鹂灰雀化作的精怪,自願留在穆家服侍這家人。

吃月餅,再一家人說會話,尋常人家的中秋節都是這麽過的,可他們都沒有家人,就只能跟彼此說話了。

“阿止,我有一個念頭。”他單手撐在桌面上,猶疑許久還是嘆了口氣,“算了,不說了,早些歇息,明早就要去随州了。”

那雕刻天女的灰岩産自随州,正好和他們的行程疊在一處,不論是不是巧合,他們都得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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