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5)
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虧他膽子大又心誠,怕寺裏出了什麽事無人照應,硬着頭皮過去查看,開門就是一攤模糊的血肉,連蓮花池裏都是血水,差點被吓厥過去。據說官府的仵作說,這些僧人是被什麽東西給擠壓碾死的……你說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不是妖怪是什麽?”
他說完以後謹慎的觀察着另外兩個人的反應。尋常人聽到這般駭人聽聞的事情,別說硬着頭皮去上香了,沒吓尿褲子就算好了。
可這兩個人非但不怕,甚至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你們……還去嗎?考慮一下我說的?”
薛止膝頭擺着他的那把幾乎是從不離手的劍。對他來說,再兇惡的妖怪也難敵這把劍中的邪祟。
“如果真的是妖怪,那就更加要去了。”他手腕輕輕一抖,劍便出了鞘,雪亮的劍鋒裏倒映着他毫無感情的眼瞳。
“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應該停下。”
穆離鴉沉默地點了下頭,像是在應和薛止的那一番話。
先前那般多險惡去處他都義無反顧地去了,這次不過是死了幾個人的寺廟,又能算得上什麽?
沒有等到想要的反應,何堯久久無語,最後還是把手一攤,“不要說我沒有勸過你們,那真不是什麽好地方。那邊的,看什麽看,回去睡覺!明天一大早就要起來趕路!”
他吼散了其他看熱鬧的人,最後還是對穆離鴉諄諄教誨起來,“你們吃點東西,天冷,不吃飽晚上手腳都是冰涼的,睡不着。”
“知道了。”穆離鴉将手中那半塊烤軟了的餅子收起來,“謝謝先生的好意。”
有過先前的教訓,他是絕不可能再當着這些來歷不明的人面前吃東西。
“有什麽謝的。”大胡子看也不看他,“要是好了就回車裏去吧,天冷。晚上睡前我讓人把換的炭給你送過去,你那爐子裏的炭快燒完了吧?”
趕路晚上也沒有別的什麽事做,穆離鴉和薛止簡單說了兩句話就又累了,眼皮不住地往下墜,可睡又總是睡不踏實,心悸多冷汗。
睡下以前,素姑敲門送了碗藥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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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穆公子信得過我,就趁熱喝了吧。”
哪怕是這種時候,她都戴着那副鬥笠,看不見真面目。
“先前不是答應過要為公子解毒嗎?”說完她就放下碗翩然離去,不給他們半點拒絕的機會。
穆離鴉盯着冒熱氣的藥碗看了很久才想起要伸出手去拿。
“應該是沒有毒的。”薛止先開口說話,“我記得這個味道。”
在濃烈的腥氣底下壓着股潮濕的甜味,想春日的雨露又像是夜裏的花開。
“我知道沒有毒。”他将搭在碗沿上的手收回來,眸色晦暗不明,“是龍血,還有一些其他的寶貴藥材,确實是解毒的良藥,哪怕不能完全消弭毒性,也能緩解許多。她還真是費了心。”
幸運的是第二天早上雪停了,從天不亮的時候出發,至上午便到了邙山半山腰,也是該分別的地方。
這裏就是何堯能送他們到的最近處,剩下的路就要由他們自己走。穆離鴉往那茂密的山頂林間看去,只能隐約看見一點點塔尖,在冰冷的日光下,仿佛一片不祥的影子。
“你們真的要去那鬼地方?”何堯親自看着他們下車,試圖最後一次勸他們回頭,“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看他們都是一副有眼不見的樣子,何堯嘆了口氣,“算了,我們在這裏等你們一天。假如第二天早上你們還沒下來,那我們就自己走了。”他說得頭頭是道,“這大雪封山的,你們估計也找不到其他車輛……”
到了這個地方,穆離鴉不打算繼續陪他演下去了。
“反正不管我說什麽,你都會停下,因為你根本不是什麽皮貨商人。”他很有些無奈地望着何堯,看他的臉色青了又紅,笑了下,“我猜你連人都不是,對嗎?你打從一開始就是跟着我和阿止的行蹤而來,從城郊破廟到食膳居,都是你們有意碰見我們。”
見這大胡子一副噎住了的樣子,他的笑容更加深,“你們做得太刻意了。”
不論是追蹤他們的行蹤,還是那些自以為隐蔽的好意,都太過刻意了。
這些日子裏,他的洞察力是不比往昔,但這些舉措都太過顯眼,哄哄三歲小孩就差不多了。
“不管你們是為了什麽都請回吧。就和你昨天說過的一樣,這山中佛塔不是什麽好去處,搞不好就要把命折在裏面的,你們沒必要和我們一樣。”
“那你們呢?”何堯的嗓音十分幹澀,他頗為不可置信地擡頭看着他,“你明知道……你明明知道這樣可能會……”他還是說不出那個字。
“會死。我早就知道了。你難道不就是想要我去?”像是覺得好笑,穆離鴉呵了聲,“你和這素姑,還真是兩個妙人。一個想要我去,一個不想要我去。”
“你都看出來了啊。你這還病着,就……緩兩天?”反正都被看出來了,何堯幹脆自暴自棄,“緩兩天,等素姑給你把病瞧好了再去?”
“我的病不是一時半會能好的,更何況我能等,別的事情不能等。”
見勸不住他,何堯急得腦門都要冒汗,“你這是圖什麽?”
這大胡子大約是真的為他好。穆離鴉收斂了那帶着幾分譏諷的笑,緩聲道,“因為我有無論如何都要知道的事情,所以決不能半途而廢。”
那些死了的人會在某處注視着他,他可以等,可以徐徐圖之,唯獨不可半途而廢,哪怕死了都不可以。
否則他真的沒臉去見他們了。
……
邙山險陡不是說的,在山腰看着不算遠的距離,等到真的走起來就仿佛看不見盡頭般冗長。
這條上山的路是寶慶寺的僧人和香客們一同籌錢修建的,後來寺裏出了事,再沒人到山中去就漸漸地荒廢了,被枯枝落葉和交錯的藤蔓覆蓋。
薛止走在前頭開路,走到中途忽然停下來對後頭的人說,“上來。”他放低肩膀,“我背你上去。”
“不了。”面色有些蒼白的穆離鴉婉拒了他的好意,“我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被拒絕了薛止沒有再堅持,“有人和我說,如果想要知道真相,就要到天京去。在那裏,有我要知道的一切東西,其中也包括我的身世。”
穆離鴉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是嗎?也有人和我說過同樣的話。”
若非如此,他們就不會踏上這趟兇險的旅途,只為了到那遙遠的天京去。
“他還叫我哥哥。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我難道也有兄弟家人嗎?”薛止的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起伏,“我對着他,并不覺得自己和他之間有善緣。”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知道他所說的那些真相究竟是什麽,我又究竟是什麽人,值得他、還有你的父親花那麽多的功夫。”
等他們終于到山頂已過了中午。穆離鴉他們走近,這寶慶寺掩映在茂密的林木間,跟廢墟幾乎沒什麽兩樣。
廢棄的寺廟院牆塌了一小半,匾額上寶慶寺幾個字早就模糊不清,看得出自那場慘劇以後就再無人修繕。
穆離鴉簡單檢查了一番,就伸手推開了虛掩着的大門,“進去吧。”
經過十數年的風吹雨淋,這寺裏已經看不出當日血流成河的慘狀,可那股蕭索的死氣還是透了出來。
蓮池裏半點活物都沒有,更不要提僧人做功課和吃住的廂房。穿過棽棽的寂靜佛堂,穆離鴉隐隐察覺到了什麽,猛地回過頭,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你感覺到了嗎?看來我們來晚了。”
這寶慶寺不大,從正門進去,直直地穿過三道門,就到了後院,在更加開闊空曠的後院裏,很容易就能夠看到那座高約七層的深色六角佛塔。
叮鈴鈴。明明沒有風吹過,穆離鴉還是聽見了那塔頂風鈴發出的清脆聲響,每一聲都好比催命,聽得人心口絞痛,血氣上湧。
他穩定心神,擡起頭看見有人正從佛塔那邊走來。
“小僧等你們好久了。”
迎着晨光的站着的那個人周身顏色寡淡,一襲雪白僧衣,妖異的長發無風自動,向着各個方向紛飛,都有些遮住那張妖異得雌雄莫辯的面孔。
穆離鴉還未做出應對,薛止手中的劍就已然出鞘。他警覺地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後,而雪亮的劍尖擡起來,正對着來客的眉心。
“是你。”
琅雪向着他們二人行了個僧禮,好似半點都不在意這雪亮的劍尖,“上次清江一別,已有數月未見,小僧對二位甚是想念,不知二位可有想起過小僧。”
說完他自己先笑了起來,笑容中數不盡的嘲弄和惡意,血紅色瞳孔緊緊鎖定在被薛止護在身後的那人身上,“穆公子,看你還活在這世上,可是思索出個結果了?”
作者有話說:
锵锵锵,老朋友是妖僧
琅雪的這句話還未說完,薛止的劍就送了出去,狠戾得像是要将他整個人從上至下斬斷。
劍穿過琅雪的眉心卻沒有鮮血流出,一如清江之上他二人的那次交鋒,他的真身并不在這處,只是留了個幻影在此。
“你們要找的東西就這高塔的頂層,”他的聲音好似從高塔深處傳來,“只要你們有命來拿,那我們總會再見。”
“你要進去嗎?”
穆離鴉這樣問道,卻并非在征求這薛止的意見。他推開虛掩着的門,先一步進到了這片深濃的黑暗裏,薛止哪裏還有選擇,只能選擇跟上。
這佛塔內部裝飾得無比精美,處處雕梁畫棟,繪着妍麗的天女與菩薩,可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這畫中人的面部表情都分外陰冷邪惡。
他們走在盤旋的樓梯上,浮動在鼻息間的是一股濃厚的腥味和油膩的臭氣,樓層間的夾層明明有雲母作窗,可這就像是被詛咒了一般,外頭雪亮的天光就是透不進來,內部一片漆黑,無法令人感到半分莊嚴肅穆,只有無窮無盡的陰森與壓抑。穆離鴉走到某一層,猛地回過頭,連帶着薛止一同停下。他明明聽見了蛇移動時發出的沙沙聲,他明明聽見了的。
然而在他的身後只有無窮無盡的暗影,連一片鱗片都不曾有過。他還想要說些什麽,薛止就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住了他。
“我知道。小心為上,免得走丢了。”兩人十指交扣,他一直懸着的心髒稍稍落下來一些。
袖子裏那把劍滑出來一些,在薛止看不到的角落,他更加用力地扣住微微發燙的劍柄。
“快要到了。”
這佛塔一共只有七層,他們沒再遇到其他阻礙,很快就到了這妖僧口中的頂層。
不知是不是因為牆壁上鑲嵌着夜明珠的緣故,這裏要稍微明亮一些,足夠讓他們看清這處的擺設:落滿灰塵的木頭地板,鬥拱翠綠,朱紅頂蓋上繪着蓮花和雲紋,鎏金的燈臺早已熄滅,正廳的蓮座上供奉的不是任何一尊佛像的金身,而是一具僧人的骸骨。這僧人的骸骨維持着一個盤坐的姿勢,手中抱着一面飾有雲紋的銅鏡。
這銅鏡比成年男子的頭顱還要大出一圈,表層霧蒙蒙的,看不清東西,但上頭附有的某種氣息令人頓時心生警惕。
穆離鴉還未來得及發話,薛止就先一步走上前去,好似被鏡中景色魇住了一般。
“阿止,你……”忽然他看見鏡子裏自己的倒影。
這鏡子陡然變得明亮起來,他看見鏡中的那個人是他又不是他。
說是他,是因為那張臉他看了這麽多年,早就深深地烙在腦海裏,而說不是他,是因為那青綠色的豎瞳和雪色的長發總讓他想到另一個人。
就像是他祖母年輕時的模樣。他袖子裏的那把劍輕輕顫動,燙得就快要握不住,他猛地從這迷幻的氛圍中驚醒,而面前的鏡子再度恢複到先前的黯淡無光,好似那妖異的幻影只是自己眼花看錯。
“阿止。”他立即想要叫醒薛止,可非但沒有叫醒薛止,還驚動了這裏的另一個人。
“沒想到你們真的來了。”
琅雪從骸骨背後悠閑地踱步出來,妖異的容顏被黯淡的珠光照亮,“該說你是不怕死,還是說……勇氣可嘉?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你果然在這裏。”穆離鴉餘光瞥見薛止還未找回神智,心便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裏的人都是你殺的?”
他收回落在薛止身上的目光,向着琅雪追問,“我說得對嗎?”
哪怕記挂着薛止的狀況,他也更不可焦躁。一旦連他也失去了冷靜,在這可怖的妖僧面前,他們便再難有生機。
琅雪的真身乃是白蛇,再加上何堯描述中這些僧人俱是被絞死,他不難會有這樣的聯想。
而被問到的妖僧偏着頭,笑容更深,極其敷衍地答道,“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我殺光了這寺裏的僧人,有什麽問題嗎?”
“為什麽?”
“哪有這麽多為什麽。他們欺負我的人,我就殺光了他們為我的人出氣,不對嗎?”琅雪語調如夢似幻,“說起來,你知道了是不是?知道我們在龍脈上布陣是做什麽了。”
“是。”
所以他才會明知道有危險,還選擇到這佛塔中來。
他話音剛落,外頭那詭異的沙沙聲就再度出現。這次這聲響響如雷鳴,都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琅雪張開雙臂,親昵地攬住骸骨的頭顱,仿佛對待情人一般,而那陰恻恻的目光不住地在另外兩個人身上來回,“還看不出來嗎?你要找的東西不就在這裏?”
“是什麽……”穆離鴉想起先前找到的那幾樣東西,都是和龍有關,卻又不是真正的龍。
玉中的小蛟,江底的長虺……到了這裏,又會是什麽東西?
他的目光從那霧蒙蒙的鏡子到這僧人的骸骨身上,最後一點點落在了這白發委地的妖僧身上。
“不錯,正是小僧。”察覺到他的目光,琅雪竟然大方地承認,“不止是小僧,連同這座塔……都是你要找的東西。”
“我不明白。”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你再仔細看。”
琅雪哂笑着他的愚蠢。
“看來你的确快死了,我不相信以前的你會看不出來這種東西。用你從你那庸碌的母親那繼承來的天目看,看看這座塔究竟是什麽東西。”
應了琅雪的提示,穆離鴉閉上眼用天目來看着周遭景物。
灰色的是漂浮的陰氣,血色的是從琅雪身上散發出來的妖氣,而那僧人的骸骨上透着點微弱的金光,像是生前的功德,卻被妖氣侵蝕得不成樣子,再到這座塔……等到他看清時,他的整顆心都如浸泡在冰水當中。
他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這整座塔,本身就是眼前這條長蛇盤起來的骨頭,只是被小心翼翼地做成了塔的模樣。
那麽這化為骸骨的僧人究竟是琅雪的什麽人……?
“既然你看到了,那就請你死在這個地方吧。”琅雪說完就将注意力轉回到面前僧人的骸骨上,“和我們一起,死在這個地方吧。”
他取出自己的骨頭,建了這座塔,就是為了和這僧人的骸骨在一起麽?
“小僧給了你時間,可你就是想不通,那麽就去死吧,像你這樣的雜種沒準死了會比較好。”
琅雪呵了口氣,“死了就安靜了。”
腳下的木頭地板慢慢露出原型,化為森森白骨,上頭生出倒鈎,抓住了穆離鴉的腳,将他一點點往深處拖去。
而那堆砌着層層骨骸的牆壁逐漸向內部擠壓,應該是直到将他們徹底絞殺以後才會停下。
“如果我說不呢。”穆離鴉望向薛止的方向。
“你有說不的權利麽?穆公子,你就要死了。而唯一能護住你的那個人,已經傻了。”琅雪搖搖頭,“真可憐。”
不知道薛止究竟在那鏡子裏看到了什麽,眼神還是渙散的,對周邊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他們就要死了。
“抱歉,阿止,我還是……”他低聲念了這麽一句,袖子中的那把劍就徹底滑了出來,被他握住。
“還有這個。”
這是他第一次這般清楚地在所有人面前拔出這把藏在他袖中的短劍。
抄着經書的布條一圈圈地散開,而鑲金嵌玉的劍鞘上那顆青色的珠子就像野獸的眼瞳,散發着幽冷的光火。
他反手握住劍柄,将它一點點抽了出來。
這把劍的劍身是完全的透明,就如冰雕砌而成,周身環繞着青綠色的火焰。這飄蕩的火焰在出鞘的一剎那就迅速地環繞住了他的整條手臂,将他的瞳孔映照成相同的顏色。
他仿佛再度回到了十七歲的那個夜裏。
整整一年半,他在這劍廬中不眠不休,好幾次都快要昏倒在爐火變遷,就是為了這一刻。
如冰一般剔透的短劍浮在稀薄的火焰中,劍身上的銘文還未刻下,而那隐約的邪性就已經透了出來。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将寫着鑄劍人姓名與生辰的白絹送進青綠色的爐火裏。
只要這張白絹能夠被燒着,就代表着契約的締結。他和這把劍締結下的契約,他們将永遠都無法被分開。
他其實一點都不想這樣做。但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罪,是他永生無法掙脫的詛咒。
白絹很快就被燒着成灰,他閉上眼睛。和他想得一模一樣,這把劍注定就是要屬于他的。
在大盛的火光中,他不顧一切地伸手去取那把劍,而看着手背上的肌膚被環繞着劍刃的火焰燒得焦黑,他竟然笑起來。
“穆公子。”
琅雪的嗓音陰冷而柔滑,他身形一晃,就到了他的面前,想要在劍出鞘以前掐死他。
穆離鴉本能地擡手用劍去格擋,然後順勢刺了出去。
“你還能撐多久呢?”
劍身長不過尺語,可這青色的火焰卻足足延伸出了一倍。琅雪想要往後躲,可是已經再來不及,劍火貼着他的脖子滑過去,被削斷的發絲無聲地飄落,而深紅的血液順着劍鋒滴落。
琅雪不甚在意地摸着那道淺淺的傷痕,将染了血的指尖送進嘴裏,一點點舔舐幹淨,“畢竟這把劍一旦出鞘,就是在燃燒你那所剩不多的壽數啊。”
穆家鑄造的每一把劍都不是凡塵俗物,比方說薛止手中那把劍,看似平淡無奇,卻是用地獄裏招出來的惡鬼做劍魂,極兇極惡,戾氣之重非一般人能夠承載。
再比方他手中這把,他要作為繼承人從穆弈煊手中接過穆家就必須證明自己,這是他正兒八經鑄出的第一把劍,也是最後一把。
當穆家覆滅以後,他親手封閉了劍廬和那供奉着自己父輩祖輩心血的劍祠,唯獨留下了自己親手所鑄的這把劍,踏上了複仇的旅途。
就和他的其他血親一般,他不是個一個擅長用劍的人,他所會的全部就薛止手把手教會他的那三招,這也是他為什麽偏偏選中了這把劍的緣故。
它邪性而強大,因為它不僅需要劍魂,更需要吞噬他人命數。他每一次使用它,都是在透支自己往後的壽數。
所以它這般銳利,這般所向披靡,哪怕是在他這種對使劍一竅不通的人手中,也能下斬龍脈上退強敵。
“看樣子,你是不想要你這條命了。”
作者有話說
論為什麽薛止不喜歡看他用這把劍。
在踏進這座塔的一瞬間,薛止就感受到了某種非同尋常的氣息正在召喚着他。
越往上這樣的感覺就越為強烈,他甚至不得不咬緊牙關才能勉強抵抗這樣的誘惑,不讓身邊人看出端倪。
直到上到頂層,看見那被死去的僧人抱在懷裏鏡子,他霎時明白過來,是這東西在呼喚他,呼喚着他快些過來。
一眼,他只看了這霧蒙蒙的鏡面一眼就覺得魂魄都要被吸進去,再難以挪開視線:起初他看見鏡子裏倒映出自己身後的景物,站在他所處位置的那個人卻不是他,而是位面容英俊、神色深沉冷淡的玄甲武将。他愣在原地,因為這個不是別人,正是他曾在狐尾殘存記憶中見過的那位開國帝王。
金碧輝煌的宮殿,幽暗的燭火在陰冷的風中微微搖曳,而孤獨的帝王身軀伛偻,鬓角透出點點斑白,只有眼神一如既往,堅定而冷肅。
“你來了嗎?”就在燭火将要熄滅的剎那,他開口說話了,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你終于又肯來見我了。”
在這神秘的來客勉強,他甚至沒有用朕來作自稱。
“我從來都沒有不肯來見你。”
薛止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認得這聲音。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穆弈煊站在拱頂投下的陰影裏,面容模糊不清,“這不是什麽小事,一旦你決定了,你就再無法反悔。不入輪回,劍毀神滅……“
“你怎麽變得這樣猶豫了?”那蒼老的帝王沉聲打斷了他,“你不應該猶豫,不應該退縮,這是我們早已商定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結局會是怎麽樣,所以你不用再勸了。”
這究竟都是些什麽?他們在說鑄劍的事?
如果真的是鑄劍,那麽為什麽穆弈煊會這般遲疑?他們究竟要用誰的魂魄鑄劍?
薛止本能地想要握住自己的佩劍,可手擡起來卻摸了個空。他找不到自己的佩劍了,他的劍究竟去了什麽地方?
“我們都會死,不同的是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而你還能活很久,一直到那個轉機出現,所以我将一切托付給了你,你不要辜負我的信賴。”
“只有一次也好,我也想試着和所謂的命運抗争,從那些妖魔邪祟的手中守護我的國土和臣民。”
随着最後的音節消散于風中,這蕭索的畫面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下着鵝毛大雪的寒冷雪夜。
四周都是連綿的森林,看不見半點人煙,而頭頂是透着暗紅的天空,要人難以想象這究竟通往何處。
但就是在這般惡劣的天氣中,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風雪中向着遙遠的天幕盡頭跋涉,一步都不曾停下。
“哥哥,等等我。”矮的那個好幾次都要無法跟上前面那人的步伐,“等等我,等等我……我快要跟不上你了。”
他無助地喊着,終于前面那個人停下腳步不再前行,好似在等待他自己追上來。
在這個高個子少年停下的一剎那,薛止感到自己的心髒受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沖擊。
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因為離得太遠,而雪又下得太大,他無法看清那高個子少年被隐藏在鬥篷之下的面容,只能隐約看見露出了的下颌線條。
“……”高個子少年開口說話了,“……”
明明什麽都沒聽到,薛止只覺得自己殘缺不全的魂魄如同沸騰一般,劇烈地灼痛起來。
他到底失去了什麽?他又到底要去追尋什麽東西?為什麽只是看着這神秘的少年說話,他心中那份不完整的殘缺感就越發強烈?
天與地只剩下初生的茫然與黑暗,靜得連呼吸聲都無比嘈雜。
“好奇你看到的東西?”
再度聽到有人說話,他猛地回過頭。
這回來的是個穿雪白僧衣的僧人。他五官清俊瘦削,看得出來已經不太年輕了,眼角嘴角都滿是細紋,只有那眼神清得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看一眼心頭的焦躁就漸漸平息下來。
“那面鏡子,到底是什麽?”
薛止一點點找回了自控能力,向着這莫名令他感覺熟悉的僧人發問。
那僧人看向遙遠的地方,“這面鏡子……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麽,早在這寺廟建好以前,它就在這個地方,受人們的供奉,說是天君遺失的神物。”
聽完他的回答,薛止信了四五分。不論這鏡子的本質是什麽,他都必須承認,這鏡子的确有它的神通。
“每個人看見的東西都不一樣。曾有人在這面鏡子中看見自己血腥殘暴的前世,當即決定剃度出家以贖罪,也有人看見了自己極力想要隐瞞的惡行,仍舊執迷不悔。唯一的共同點便是,他們看見了最本源的自我。不知施主看見了什麽,居然臉色這般糟糕。”
他想說自己看見了累累的白骨,看見了黑衣玄甲的英俊帝王,看見了風雪之中的旅人,甚至還看見了更久遠以前的穆弈煊。
唯獨沒有他自己……他正要這樣想,忽地他想起了那一閃而逝的剪影,還有那刻骨銘心的熟悉感。
雙生子,他沒有來由地就是這倒,那看似一大一小的兩個少年其實是一對雙生子。
“什麽都沒有。”他勉強答道。
那僧人了然地望着他,微微一笑,“罷了罷了,你不信我也是自然……好了,快些回你應該在的地方吧。有人還在等着你。”
還不等他反應,這目光悲憫的僧人忽然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
他一直一直下墜,就像清江那時,慢慢沉入冰冷的江水之中,直到無法呼吸。
也正是如此,他想起來,這僧人令他想到了誰。他想到了那妖僧琅雪和他身上的違和感,這妖僧仿佛是在模仿眼前的僧人,又因為難以抑制骨子裏的兇性,總是顯得十分怪異。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過了一會他才能夠确定自己是回到了這佛塔之中:先前見過的木頭牆壁拱頂都消失了,只剩下森森的支離白骨,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腳下是一茬茬的骨刺,抓住他們的腳腕就往深處拉拽,稍不注意就會徹底失去身體的平衡,跌落到這活過來的骨頭牢籠之中,再無脫身的可能。
那份眩暈感還殘留在頭顱裏,薛止還未厘清在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聽見有人在憤怒地咆哮。
“你背叛我!你再一次背叛了我!你這個卑賤的凡人,你居然背叛我!”
這是琅雪頭一次在他們面前這般失态,連五官都徹底扭曲,露出蛇類的特征來。
他目眦欲裂地盯着那具骸骨。順着他的目光,薛止注意到骸骨懷中那面鏡子上布滿了先前還沒有的冰裂紋。
“你居然還要反抗我。”琅雪深吸一口氣,目光森冷,對着這骸骨一字一頓地說,“你連死了,都不肯屈服于我是嗎?”
作者有話說:
回來更新啦,麽麽啾,謝謝大家的祝福。
其實我生日是七號2333
剛還在和穆離鴉對峙的琅雪此刻就像發了狂一般,那雙猩紅眼珠中的怨毒濃得幾乎要化為實質。
“你居然背叛我。”他陰森地将這句話重複了一遍,擡起手在脖子的位置摸了下,“你連死了都不肯和我在一起。好,很好,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那承載了他全部怨憤的骸骨巍然不動,空洞洞的眼眶嘲笑似的倒映着他狂怒的面容。
面對這份無畏,琅雪更加憤怒,尖利的毒牙若影若現,好幾次都在現出原形的邊緣,“你就這麽想要我死嗎?你就這樣想殺了我嗎?那就如你所願,我們一起下地獄好了。”
随着他憤怒的叫喊,四周狂舞的白骨更加無所顧忌延伸,長出一叢叢的倒刺,就觸手可及的每一樣東西都卷入其中,絞碎成渣。
這整座由白蛇長骨搭建而成的佛塔徹底活了過來,哪怕是被被砍斷的碎骨也沒有徹底死去,聚集在一處,變成一條條細長的骨蛇,在巨大骨刺的罅隙間游走,宛如真正的蛇類一般尋找着獵物。還有些暈的薛止一時不慎讓這些東西近了身,手臂上迅速被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嘶。”他倒抽了依舊冷氣,看見這骨蛇源源不絕地吮吸着傷口中流出的鮮血,原本泛黃的身體變得雪白。
就在他舉起劍要将這鬼東西挑開時,一道青綠色的劍光飄了過來,将纏着他的手臂的骨蛇徹底擊碎。
“你沒事嗎?”穆離鴉喘着氣,盯着他還在流血的那條手臂看,有些遲疑地開口,“……要不要先包紮一下?”
他的本意是這樣流血也不是個事。然而薛止并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傷勢上。他的目光落在穆離鴉手中那把劍上,仿佛被刺痛了般地閃爍了一下。
“你還是這樣做了。”他目光慢慢往上,落在另一個人沒什麽血色的臉上,說出的話語卻帶着幾分無可奈何,“我知道,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讓你不得不這樣做。是我不好。”
又來了,那種無能為力的焦灼感,如此磨人地灼燒着他的肺腑,讓他稍微想一下就覺得疼痛難耐。假如他沒有被那鏡子裏的東西迷惑了心智,那麽是不是就不用這樣了?
每一次他希望能夠保護這個人,得到的結局都是挫敗。他想起先前那古怪少年和他說過的話,他不甘于只做一個普通的凡人,一個連生死與都無法控制的凡人。
他渴望得到力量,渴望能夠掌控所有的東西,而他的內心仿佛也有一個聲音在說,他不應該是這樣庸碌的身份。這些對他來說,本來就應該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都快要攪得他無法思考。他究竟是誰?為什麽會在看到那風雪夜中的雙生子時覺得這般熟悉,仿佛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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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