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5)
個人究竟在說什麽東西。他模糊地想,他究竟在說什麽,是在說他的事情嗎?為什麽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是他心底某個角落又對這個人說的東西起了共鳴,像是厭憎又像是無可奈何。
還有他和秋桐口中的承天君究竟是誰?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眉心,好不容易聚集起的意識再度潰散,在昏迷以前他聽到那人輕聲說,“沒關系,我也沒想過這個時候就能殺掉你。等我得到了那樣東西再來收拾你也不遲。”
有什麽挾着濃重腥氣的東西靠近了,在生與死的關頭,薛止睜開眼睛,抽出從未離手的劍擋住頭頂呼呼的風聲。
刀劍碰撞時迸發出無數飛濺的火星,他咬着牙用力将那東西格開,順帶着手腕一翻,将劍刃送進了這夜襲者的胸膛。
随即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劍的另一頭傳來觸感不像人的血肉反倒像粘稠的泥沼,怎麽用力都再難以往左右移動分毫。
就在他想要抽出劍另作考慮時,劍身上燃起了火焰,順着蔓延過去将這黑霧聚合而成的鬼東西燒得連灰都不剩。
“阿止,你醒了。”
穆離鴉手中提着劍,看樣子已經和那些東西打過一輪交道了,一條袖子都被血染紅了,還有些淅淅瀝瀝地沿着指節往下淌。
除了他剩下的便是這深夜中的不速之客。它們披着铠甲,身軀完全是由黑霧凝結,像是影魅又有些不像,唯有猩紅的眼珠在黑暗中發出駭人的幽光,似乎是被薛止斬殺自己同伴的事震懾住了,半天都不敢再往前。
“果然來了。”穆離鴉甩了下劍,冷冷地注視着那邊,“看到樓下神龛裏供奉着的神像我就懂了。”
“神龛中是他的神像,我見過的。”
在那個光怪陸離的夢中除了與他同行的承天君,還有陰魂不散的另一個人存在。
這個人受江鎮人民的供奉,為他們降下福祉……今日江鎮會變成這般模樣定然也和他逃不開幹系。
他話音剛落,那頭的傀儡們就再度有了動作。它們手臂就是兵刃,銳利的彎刀向着他們砍來,大有要将他們大卸八塊的架勢。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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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止一把将他扯過來護在身後,而手中劍光一刻不停。一股難以名狀的力量在他的身體內湧動,好似他天生就明白該如何處理這些鬼東西。他橫着劍,準備帶另一個人從正門離開,沒想到虛掩着的門推開以後,外邊還站着個人。
“你……”薛止險些沒能收住手中的劍。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提着燈的老婦人。她一句話都沒說,身體劇烈地顫抖,臉龐因痛苦而扭曲,松弛的皮膚底下有什麽東西正在快速蠕動,仿佛接下來就要破殼而出。
“我之前問她,這裏還有幾個人,她說不知道。”穆離鴉在他身後低聲說,“但是我知道,這裏一個活人都沒有。她早就死了,在這裏等我們來的不過是具空殼傀儡。”
她啊啊地叫着,張開嘴,濃厚的黑色霧氣登時噴湧而出,在半空中聚集成人的形狀,在她的身後是數不清的紅色光點,光是看一眼就要人膽寒。
“殺,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唯一的出口被堵死,薛止想不了太多,趁着它們還沒追進來,一劍劈開窗子,摟着穆離鴉翻身躍下。
外頭的街上同樣好不到哪裏去。深夜中的江鎮徹底展露出它猙獰的模樣,到處都是這鬼影一般的邪物,逡巡着,将找見的每一個活物都殘忍地殺死。
怪不得那車夫聽到他們說要來江鎮會是那種反應,只要見過一次,任何普通人都不敢再靠近這裏。
他們的出現就像是在油鍋中滴入一滴清水,所有上一刻還漫無目的的鬼影即刻找到了目标,張牙舞爪地朝着他們撲來。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跑。”被薛止橫抱在胸前的穆離鴉撐起身子,在他的耳邊說道,“這樣你也不方便。這次我能夠保全自己。”
但薛止恍若未聞,還是一手護着他一手拿劍,半點都不放松,生怕他在自己無法注意到的地方被襲擊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對勁,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很怕,沒有一次這麽害怕過。夢中秋桐血濺了自己一頭一臉,那溫熱粘稠的觸感仿佛還留在身上。他找回的不過是承載着承天君微不足道一點力量的碎片,随時都有可能會消耗殆盡,等到那時候,他要如何保住懷中的人,不讓他步秋桐的後塵?
勸說無效的穆離鴉很輕地嘆了口氣,“你想過沒有,我們要往哪裏逃?”
這江鎮處處暗藏殺機,如果只是漫無目的地跑,他們遲早會被這些鬼東西追上。
“你想到什麽了?”這次薛止終于有了點反應,他扣着劍柄,一直到上邊的花紋都深深地烙在血肉裏,腦子才稍稍清醒一些。
“我總覺得,比起真的殺掉你,這些鬼東西更像是要阻止你繼續向前。”穆離鴉這樣說道。
那個人明知道這些鬼影無法傷到薛止卻還是讓它們守在這裏。至于他的性命,那個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放在眼裏。
“那山中肯定有什麽他不希望你找到的東西。”
在穆離鴉說出自己的猜測以後,薛止就即刻調轉方向,帶着他頭也不回地朝山林那邊去。
被人抱在懷裏的時候,能夠看到聽到的東西其實是很有限的,所以整個逃亡過程裏他看到只有在夜幕中閃動的銀色劍光和被斬落後就化作青煙的殘肢。當中最令他分心的是薛止那堅實有力的心跳,一下下的,驅散了他心中的那一絲驚慌和恐懼,使得他甚至有些想要倦怠地閉上眼睛。
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明明是生死一線的緊要關頭,但只要在這個人的身邊就會有無窮無盡的安心感。
也不知道薛止帶着他在夜幕中奔跑了多久,不知不覺兩人身邊再沒有那些跟上來的黑影,只剩靜谧的夜色籠罩着。
“它們沒追過來了。”穆離鴉自然發現了這點,抓着薛止的衣襟輕聲說。
“嗯,我發現了。”
黑暗中,薛止回頭看了眼。他們早就離開了鎮子的邊界,身後的地方是那條環繞着村鎮的長河,一刻不停地流動着,表層泛起粼粼波光,好似那些緊追不舍的恐怖鬼影不過是他們的幻覺。
以這條河為界限,黑影不再繼續往前,仿佛前方有什麽令他們感到畏懼的東西。想到這一點,薛止握緊了手中的佩劍,半點不肯松懈。
“放我下來,現在姑且算是安全了。”穆離鴉思索了一會,說出的理由倒也令人信服,“就算前面有什麽危險,我也能幫你一把,而不是像這樣拖累你的腳步。”
這次薛止将他說的話聽了進去,在一處相對開闊的平地将他放了下來。
“你不是拖累。手給我看看。”薛止唰地撕下一截袖口,替他包裹起手臂上的傷口。
那條傷口不算太深,切口光滑,應該是纏鬥的時候一時不慎被那些東西近身造成的,又因為他們在這夜幕中奔走了這麽久,流出來的血都有些幹涸了。
在薛止将布條纏繞上去的時候,穆離鴉像是覺得疼痛,手臂不易察覺地往回縮了一下。
“現在知道痛了?”薛止做出副冷淡口氣,擡眼看他,“很痛嗎?”
被問到的人先是點頭,看到對方停下動作迅速改了說法,“有一點。真的就一點。”
薛止當即放輕了手上動作,“抱歉。”
“你有什麽需要道歉的。我以為我能處理那些鬼東西,但架不住它們實在太多了。”
“不要有下次了。”
穆離鴉笑了下,沒有給他一個确切的答複。
薛止替他包紮好傷口,他收回手臂,稍微試着活動了一下,發現只要不太用力就沒什麽事後才松了口氣。
“你剛剛到底怎麽了?我總覺得你像是在……害怕。”
他挑了一個相對謹慎的說法。以他對薛止的了解,薛止剛那點反常根本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他等了一會只等到薛止粗糙的呼吸聲,側過頭想要将這個話題結束掉,“如果不方便說的話……”
即使是心意相通的兩個人,也會有不願和對方分享的秘密。他一直都知道的。
“沒有不方便。”
薛止有些無奈地笑了下,好似在說真的拿你沒辦法。
他沒有收起手上的劍,只是換了個相對不那麽富有攻擊性的姿勢,“我想起來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些後怕。”
“想起什麽?是作為承天君的……”穆離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在說什麽。如果想起來的是和承天君有關的事,那有什麽值得後怕的?
“都不是。”薛止親自解答了他的疑惑,“我只是想起來那個晚上發生什麽了。”
在那個沒有光的夜裏,有什麽人潛入了穆家宅邸,殺死了包括穆弈煊在內的所有人,只有他一個人幸免于難。
萬萬沒想到是這件事的穆離鴉當即愣在原地,臉上那點笑容也隐沒在驚詫與冷漠背後。
“是嗎?你想起來了。”他看起來并不相信薛止說的東西,“如果只是……”
畢竟這三年多以來,薛止不止一次試着找回那個夜裏的記憶,但是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只有沒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才不會被落空的失望擊潰,他一直都是靠這些才支撐住了自己,不至于在空虛中崩潰。
就像他了解薛止一樣,薛止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副反應,“不是一些模糊的斷章,而是整件事情,當中自然包括真兇是誰。”
這些他全部都想起來了,不再有一分一毫的模糊,清晰得都要讓他痛恨起自己的無能。
“你……想起來了。”
一直以來追尋的真相以這種荒謬的形式被放到了眼前,穆離鴉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胸腔中翻湧是喜悅還是憎恨,只能麻木地順着問道,“那……到底是誰?”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就是他。”
說完薛止緊緊地盯着他,但至始至終他都沒有爆發,甚至沒有哪怕一丁點反應,只是垂着頭,半晌都不說話。
“你還好嗎?”薛止有些擔心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想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我知道……”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當他觸碰到那單薄的背脊時,他發現他竟然在輕輕地顫抖。
所有的鎮定都不過是他強裝出來的,他在忍耐翻湧的恨和痛苦。
除開最初的那一點憐憫,薛止心中泛起的是無限酸楚。不需要有疑問,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這個人到底經歷了什麽。
是了,中間過去的三年裏他一直都在忍耐,忍耐着不要讓自己被仇恨吞噬,僅僅是因為他知道他的仇人肯定神秘而強大,假使他一時不慎,讓對方找到了可乘之機,死去的人就真的再無法瞑目。
他一直忍耐到了現在,過去的嬌縱和浮躁都被磨得一點不剩,幾乎要将他變成另一個陌生的人。
親吻、擁抱還有言語都無比蒼白,到最後薛止只能把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肩頭,讓他稍微覺得好受一些。
“我不會有事的。”等到穆離鴉終于擡起頭來,聲音透着點古怪的壓抑,就像一叢燃燒過後的灰燼,由灼熱逐漸冷下來,“果然是他,跟我想得差不多。”
他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但在薛止看來,這笑比哭泣還要難看,“我一點都不奇怪我的仇人是他。”
“早在還沒有踏上這趟旅途以前我就隐約有過這樣的猜測,那就是穆家滅門的事和我十歲那年遭遇的刺殺脫不開的幹系。後來在那間破廟裏見到了他,這個念頭再度浮現出來……但是我沒有證據,更沒有其他線索,只能把這些事藏在內心深處。”
“那你打算怎麽做?”薛止直視着他的眼睛,“還是和過去一樣麽?”
這漫長的一路走來,他們看遍人世悲歡,知曉了蒼生的種種疾苦,但他同樣沒有忘記,最初支撐着他走來的只有仇恨。
“我想要報仇,我沒有哪一天不想要報仇。哪怕我知道窺見太多天道是要遭報應的,我還是想要為他報仇。”穆離鴉又将這句話重複了一遍,“我想要報仇。”
他的仇人是這樣高高在上,若是要報仇就只有弑神這一條路,有那麽一瞬間連他自己都産生了疑問,他真的能夠做到嗎?
但薛止沒有嘲笑他這願望過于不切實際。
“那就繼續往前。”不知道薛止有沒有注意到,說這句話時,他的神态不像是凡人薛止,更像是只存在于幻象之中的那個承天君,帶着一分悲憫與鄭重,“總會有辦法的。更何況你還有我,我不會離開你。”
穆離鴉深吸一口氣,“就算知道是他做的,我還有些事情不明白。”
“真相就在那裏。”
他的眼圈泛着一點紅,但整個人已慢慢冷靜下來,“是啊,所以我更不應該在這裏停下。”
他和薛止一前一後地走着崎岖的山路,頭頂繁茂的枯枝遮擋住天光,使人難以看清前方道路。
照常理來說,中間隔了這麽多年,許多景物都已不再是過去模樣,再加上此刻天還黑着,想要找到當初的那條路簡直無異于天方夜譚。
穆離鴉還在艱難地在回憶的碎片中搜尋,薛止就拉着他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橫穿過那條山路,用佩劍劈開前面枯死的灌木叢,又走過一整片茂密的樹林,找到了一條已經不能稱之為路的崎岖小道。
看得出這條由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已經在某次爆發的山洪中毀掉了,他們走得非常不順利,好幾次都要被枯死的藤蔓和碎石絆倒。
想到這一點,穆離鴉默念了一句咒語,手中燃起青綠色的火焰。這火焰約莫有拳頭大小,自發地漂浮到前面一點的地方。
很快一簇簇漂浮的狐火就環繞在他和薛止的身邊,照亮了這方寸之間,使得他們不用再摸黑前行。
“謝了。”
“不過是些小把戲。”他借着冷光打量四周環境,“是這條路?”
“差不多。”薛止含糊地答道。
看不見星空便難以确定方位,哪怕對着穆弈煊留下的地圖也不能确定他們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久而久之他就放棄了尋找,由着薛止帶他前行。他注意到最開始的時候薛止面對岔路口還會有幾分猶豫,越往後他就越發不假思索,仿佛早已知曉怎樣去往那個地方。
“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
忽然前方刮起了大風,哪怕前面有人為自己擋去了一大半,穆離鴉還是被吹得快要睜不開眼,連束發的帶子被吹掉了都不知道。
至于那些環繞在他們身邊狐火更是在不知不覺間熄滅。
“我知道該往哪邊走。”薛止的聲音被風聲吹得有些模糊,就像是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跟那個時候差不多,有什麽東西在呼喚着我,我只要循着它的指引就能找到。”
靠着這點似有似無的指引,兩個人在狂風中艱難地跋涉。
起初只是一點細弱的微光,勉強能夠照亮黑暗的道路,到後來這光芒越來越繁盛,都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
沿途樹木中間系着縷縷紅繩,紅繩上挂着一枚枚精巧可愛的黃銅鈴铛,于他們走過的時候發出細微的聲響,好似在通報主人家又來了新客。
正是這清脆的鈴聲喚醒了穆離鴉對于過往的記憶。他試探性地睜開眼,發現不知何時起他們就已偏離了原本的道路,來到了那什麽都沒有的虛無之地。
鎮守着入口的兇獸石塑已被他們甩在了身後很遠的地方,只有那一人高的若隐若現輪廓提醒着他們,他們的确找到了當年承天君的栖身之處。
這裏是介于有和無之間的神明住所,狂風還有冬日的嚴寒都已煙消雲散,天光從頭頂傾瀉而下,沿途不知名的樹上開滿了花,細小的花瓣從樹上墜落,還來不及觸碰到地面便融化在了光明之中,溫暖明媚得宛如置身于春日。
見到這與記憶中如出一轍的場景,穆離鴉有些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看過江鎮那荒涼恐怖的模樣,再想到那個人的種種陰毒手段,他都做好了會看到一副荒涼殘景的準備,但這裏的光陰流逝仿佛靜止了,中間十數年都沒能留下痕跡,還是這般平和寧靜。
明明主人都已經不在了,明明承天君已經轉生成了凡人薛止,到底是為什麽這裏還能維持着舊日模樣?
這樣的疑問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留意到前面的薛止停下腳步。
再往前一些的地方就是他曾經和祖母走過不止一次的階梯。
“要上去嗎?”他以為薛止是有事情要和他說,但薛止的眼神顯然不是這樣說的。
“你……”薛止沒再說下去,他舉起手,像是想要觸碰他卻不敢的樣子。
感受着那帶一點粗糙的指尖若即若離的觸感,穆離鴉有些疑惑地握住他的手腕關節,拉近了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點距離,“你怎麽了?有哪裏不對……”
還未問完他就在薛止的眼中看見了熟悉而陌生的影子。
他的發繩在那場狂風中不知所蹤,長發如流水般落滿肩頭,垂落下來的發梢不再是烏黑的顏色,而是雪一樣的純白,在四周透亮的光芒中泛着一層透明的銀色。有那麽一瞬間,他險些以為自己看到了生前的祖母。想到她已經去世了四五年,他迅速地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人是他本人嗎?懷着這樣的疑問,他低下頭,手還是那雙手,繭子和傷痕半點沒少,可潔白如玉石的皮膚底下透出若隐若現的一道道流動着的青色紋路。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定還有其他變化,但是他沒有再費心去查看。倘若說他平日看起來最多有一兩分不像普通人,那這妖異的模樣就是直接将他身上那分不屬于人的血脈昭之于衆。
“你到底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麽,但這應該是我本來的樣子。”
沒一會兒他就大致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簡單地同薛止解釋道,“你知道的,我的祖母不是普通婦人,是來自極北之地的狐妖。妖怪的血脈是極其強勢霸道的,在與人通婚,哪怕過去數百年都會頑固地在子孫後代身上留下痕跡,我也不例外。聽祖母和阿香說,我出生時就是這副模樣,白發綠眼,直到一年後才慢慢變成了普通人的樣子。”
“是這樣嗎?我沒有見過。”确定這不是什麽壞事,薛止的眼神才慢慢柔和下來,聽口氣似乎還有一兩分遺憾。
想到他究竟是在為何而感到遺憾,穆離鴉心跳稍微快了一些,“但是我那時太小了,對此沒什麽印象。我也不知道這裏有什麽神通,讓我變成了這幅模樣,但總歸和過去的你逃不開幹系。”
他見薛止沒有反應,有些戲谑地挑起唇角,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這樣盯着我,是覺得我這樣很難看的意思嗎?”
“不難看。”薛止眼神落到別處,好像在看那飄落的花,可眼中缱绻的情意出賣了他,“我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那你見過的人可真是少。”
被這樣直白地誇贊,哪怕是穆離鴉都禁不住有幾分赧然。泛起的一抹血色在他蒼白的肌膚上鮮明無比。
“可能是這樣。”薛止先走出一步,踏上前面的階梯,“我不知道過去的我怎麽樣,但作為薛止來說,只有你一個人能在我心中占據一席之地。”
聽清他究竟說了什麽的穆離鴉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最後頗有幾分感慨地道,“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巧舌如簧了。”
薛止朝着他伸出一只手,“只對你是這樣。還不跟上來嗎?呼喚着我的那東西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我了。”
穆離鴉仰視着他的面孔,剎那間仿佛再度回到了幼年之時,披着鬥篷的青年人踏着無數缤紛燈花向他走來,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燈。
是不是之後每一次他随着祖母來,這個人都會這樣安靜地凝視着自己?
“承……”薛止的眼神動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他陡然收聲,握住那只手,“沒什麽,我這就來。”
……
這虛無之境的邊界極其缥缈模糊,他們二人走上石梯,再回頭看去,發現上一刻還清晰的景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紗,怎麽都難以看清。穆離鴉注意到起始處石碑上刻着的幾個字,切莫回首,或許這就是當初承天君的初衷。
“我想起來,以前祖母每次帶我來這裏都要點一盞青綠色的琉璃長明燈。”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穆離鴉再度意識到,哪怕故地重游,他身邊的人也不再是當初的那慈愛老者。
長明燈,顧名思義就是一直亮着的燈,帝王的陵墓裏的長明燈是用鯨魚的脂肪熬成的燈油制成,那麽祖母手中的燈呢?這麽小小的一盞,就算是用最神奇的燈油也燃燒不了多久,但在他的記憶中,這盞燈至少能亮到他們下一次到來。小的時候他不明白這燈是如何長明的,等到他終于明白,有些事情卻再難以挽回。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壽數和命格供奉這裏的天君,祈求他不要隕落。”
她一直一直記挂着這件事,哪怕到後來病入膏肓,整日整日地昏睡也不敢忘記。她只記得自己有一定要供奉的人,卻不記得那個人早就離開了這裏。
“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老得這麽快。”穆離鴉有些苦澀地笑了下,“畢竟像她這樣的大妖怪,假如不随意揮霍自己的壽數,是能夠與天地同壽的。”
但無論她怎樣做,居住在這裏的神祇都一日複一日地衰敗了下去,一同到來的還有另一個人的強大。
“不過她應該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神祇明滅,這些事天地間都有注定的,絕非一人之力能夠輕易改變。”
所以她才會在他說出要如法炮制時大發雷霆。在她的眼中,他決不許将自己的命數浪費在她這樣已然日暮西山的老人家身上。
“我……”他再說不下去了。這是包括她在內所有人的選擇,他是那個最後被選中的人,就算是為了不辜負他們所有人流過的血,他都必須幫助承天君取回屬于自己的神格,再将這片土地的命運重新改寫。
只有這樣他們才不至于走向滅亡。
“她的付出絕不是徒勞,絕對不會。”
薛止走在先他一步的地方,頭也不回地向他許諾。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越往前,薛止身上屬于承天君的氣息就越濃重,好幾次他都要分不清與自己同行的究竟是誰。
又或許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還沒有到嗎?”意識到前方還是看不見盡頭的漫長階梯,他忍不住這樣發問。
過去和祖母走過時他從未想過這條路會如此冗長曲折,不論他們走了多久都看不見盡頭,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這無窮無盡的石梯和時不時落下的薄紅花瓣。
以前他真的走了這樣久嗎?他在那斷斷續續的記憶中搜尋,卻怎麽都沒有答案。
就在他将要懷疑他們時不時走錯了路時,前方終于出現了一點不一樣的景物。
所謂的祭臺是由一整塊白玉雕成的,穆離鴉和薛止走近一些,看到上頭那盞已經熄滅的琉璃燈時心中都是一聲嘆息。
等到穆離鴉再看,發現這裏好像和他記憶中的有哪裏不一樣。他找了一周,注意到正中間的位置有一處圓形凹槽,不太長,剛好是能夠放到袖子裏的長度,簡直就像是……
“讓我來。”看到這凹槽,薛止和他想到同樣的地方去了,“是那把劍?劍在哪裏?”
因為打從一開始就看破了那老婦人不是活人,需要謹慎提防的緣故,那匣子一直被他妥善地安置在身上。他解開錦囊上的術法,将這匣子小心地取出來打開,将那把劍用紅綢隔着。
抱着試試看的心态,薛止将這把鏽蝕得不像樣子的短劍放置在了凹槽之中。
嚴絲合縫,好似它們本就生在一處,薛止還來不及驚訝,只聽到喀嚓一聲,仿佛底下有什麽機關被觸發了。
他的整個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接着就不省人事。
薛止慢慢地睜開眼睛。
他記得他把劍放在了祭臺的凹槽上,然後就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帶到了這個地方,記憶的最後是穆離鴉驚慌地叫着他的名字……大致梳理完事态,他只覺得太陽穴像是被砸過一般,抽抽地疼痛,手腳使不上一絲力氣。
待到眼睛差不多習慣了眼前的黑暗,他注意到這裏并非一丁點光明都沒有,而光源是頭頂嵌着的龍眼大的明珠。這些明珠是模仿天上的星辰分布排列的,一眼望去像是浩瀚的河流,又像是一簇簇的鬼火,深不見底,一直朝着前方鋪陳而去,幽暗的冷光勉強照亮了這一圈地方,但也僅到能夠看清手腳的程度。
想起先前某次的經歷,他本能地在腰側摸索了一下,發現劍還在身邊,心中懸着的石頭稍稍落下來一些。
雖說這地方應該是同樣屬于承天君,也就是過去的自己的,但本着小心行事的準則,他并沒有輕舉妄動,反倒更加仔細地觀察起周邊擺設:這裏應該是一條冗長的石道,視線所及的範圍內看不到出口,身後又是冰冷堅硬的牆壁。看樣子除了前進他也沒有別的路可走,而坐以待斃不是他的習慣,他等到力氣恢複一些,就勉強撐起身體,向着走道深處走去。
還沒走出兩步,他就再度感受到那股神秘的吸引力在召喚着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強烈,強烈到他的眼前都開始出現重影。很近了,他的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那東西離他已經很近了。它一定就在前方的某個地方。
因為還有些暈眩的緣故,他必須靠扶着牆壁來維持身體的平衡。在碰到的一瞬間他就感知到了,這牆壁和普通的岩石不同,手上傳來的觸感是溫潤的,上頭還用很淺的筆劃刻着些什麽,雖然摸起來只是些不甚平滑的細小凹陷,但對于處處謹慎的他來說,已經夠引起注意了。起初他只是抱着簡單查看一番的心态去,可等到他真的停下來,借着黯淡的珠光仔細分辨,發現上頭刻着的不是普通的裝飾用圖騰,而是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字符。
這些文字在其他人眼裏大概就是一團扭曲的線條,他凝神看了一會兒,發現自己能夠通曉它們的讀音,再将它們順聯起來,還原出本來的意思。
如果他沒有弄錯的話,這是文字和先前穆離鴉在劍祠外使用的咒語是同一種語言。随着最初的神祇一同誕生,幾乎要與天地同壽,卻因為少有人使用而漸漸淹沒在歷史長河中的語言。
既然這些文字出現在了這個地方,那麽究竟是什麽人刻下的也不需要再有疑問。究竟是怎樣重要的東西值得過去的自己這樣鄭重地記錄下來?他試探性地默念了一小段,發現都是很隐晦的東西,很難第一時間就知道究竟在講什麽,但這麽連蒙帶猜地讀了差不多兩三行,他心中忽然冒出個有些可怕的想法。
假如當年的承天君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隕落是注定,那麽在最後的期限到來以前,他都在做些什麽呢?
他就這麽一直待在這個地方,是束手無策地等待着自己那虎視眈眈兄弟到這裏來結束自己的性命,還是任憑穆弈煊等人為自己忙碌?
這樣的念頭只閃過了很快的一瞬間就被他親自否定。哪怕他對于過去的承天君的了解只有鏡花水月的一點殘影,既然他們兩人之間能夠有所共鳴,那麽他和身為薛止的他一定着同源的本質。
不論過去的承天君是怎樣的人,就連薛止都不會放棄前方那微不足道的一線生機,那麽他也一定不會做這樣的事。
更何況穆弈煊這樣煞費苦心地設下了重重迷局,為的就将他引到這裏來,定然是有什麽一定要讓他看見的事情。
這個地方的時間流逝比外頭更加古怪,沒有晨昏更疊,更沒有諸如饑餓疲乏等常人都會有的感受,連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這裏待了多久。他讀得很慢,有時只是一句話都要停留好久,光是為了解讀這些複雜而晦澀的文字就已經耗費掉了全部心力,哪裏還有工夫去想其他事情。
這些記載其實非常龐雜瑣碎,講述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就他讀到的有承天君的某日見聞,有這塊土地過去的某段歷史,還有居于北方之森那些大妖曾宴請他參加慶典的事情……他并不覺得多麽無聊,因為這就像是一面鏡子,而他透過其中看見了這世間與平日所見截然不同的一面。
“因為我們誕生于這天地之間,所以只要這世道還存在一日,神祇就是不滅的,但這并非是說我們不會死去……”讀到這個地方,意識到這究竟在講什麽東西,他精神一震,立即想要再繼續往下,但這古怪的文字戛然而止。他愣在原地,感應到什麽似的想要再回頭去看,發現不止是記載着文字的玉璧,連隧道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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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