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離

林未醒來時，摸到枕頭邊的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

充上電後，例行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麽未讀信息和未接電話，看到通話紀錄的時候讓他吃了一驚——他和穆珂鳴的通話時長超過300分鐘。

難道穆珂鳴昨夜的電話一直通到他的手機沒電麽？

那豈不是……

想到這裏，林未的臉唰一下紅了。他不知道自己睡覺時究竟打不打鼾，萬一夢中打鼾說胡話把人給吓着了怎麽辦？

他沒想過，挂不挂電話是穆珂鳴的自由，怎麽睡是他的權利。

難得在忙了近一個月之後得到了個不短的假期，穆珂鳴這個工作狂時常讓他朝九晚九地待在公司，此刻他面對閑暇，卻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前一天下午和晚上他心血來潮拿了林然給他發的照片摹了一幅底稿，捧着調色盤好久沒都忍心下手上色，給卷起來塞進了茶幾底下。

林未先前聽魏澤說當地有個不錯的古街，雖說商業化味道已經比較濃了，但還挺古色古香。林未聽了，默默掏出口袋裏的小本子記了一筆。

那就去古街了，林未定了今天的行程，把速寫本和筆塞進包裏就出門了。

林未剛坐上地鐵，就接到了家裏的電話，接通時，說話的是自己的弟弟。

“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看翊翊呀。”林翊奶聲奶氣地吹着話筒，“翊翊想你了。”

“哥哥最近忙，等放假就回去看你好不好。”林未眉眼間止不住地溫情流露，“翊翊最近有聽爸爸媽媽的話嗎？”

“聽呀，爸爸媽媽讓翊翊背唐詩三百首，翊翊快背完了呢。”林翊還小，卻知道這些都是值得驕傲和炫耀的事情，林未真心為弟弟感到高興，鄰居們都說林翊是小神童，過目不忘的本領連大人都比不上。

林翊同林未說了很久，最後說了一句：“媽媽要聽電話了。”說完，林未聽到一些聲響之後，随之而來的是母親的冰冷的聲音。

“工作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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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其實林未在得到offer的當天就已經給母親發了信息。

“春節回不回來？”

“不回去了。”林未暗自苦笑，重陽都還沒到，就問他春節回不回去，言下之意他不用細想。

“行，那你去忙。”

這一通電話的後半部分，像是他與母親的相互折磨。

林未不知道被重視是什麽感覺，反倒是被忽略的感知多一些。

其實林翊的出生一開始确實讓他難接受了些，可他轉念一想，站在父親母親的角度扪心自問了一番，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資格不接受。

有林翊在，挺好的，沒什麽不好的，真的沒什麽不好的。

這樣，他就不用面對失望的目光和歇斯底裏的責罵。

遠離家也挺好的，一人獨居，自由自在，在公司裏，同事們對他很友善，老板對他很寬容。

林未忽然想起了穆珂鳴，在心裏默默作了個比喻，穆珂鳴對他的寬容大概就是山高海深。

雖然有時候似乎會職場性騷擾，還會對他生氣，但從來沒罵過他。所以，林未偷偷地給穆珂鳴蓋了個标記為“溫柔”的戳。

只要不罵他不打他，就是溫柔的，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計。

地鐵到了古街站，林未忽然忘了自己要去哪裏，懵着腦袋看着門緩緩關上，在地鐵門關上的一瞬間才恍然記起，可這時，門已經關得嚴嚴實實。

坐過了站，林未只好到下個站下車，再反方向坐一站。

“下一站是商圈，”林未想着，“也不知道會不會遇見哪個同事。”轉而一想又覺得不會，畢竟現在是上班時間，哪個不要命的敢在穆總眼皮子底下曠工。

“商圈到了。”

林未這回記着了，到站後下了地鐵，找到等車的區域靜靜等待。

“怎麽，忘了我給你放假，主動上班來了？”頭頂響起熟悉的聲音，林未猛然回頭，看見穆珂鳴笑了，“到了地鐵站才記起不用上班？這是要回去了？”

林未一時語滞，和穆珂鳴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才反駁道：“我沒有。”

“那你來商圈幹什麽。”

這句話把林未噎住了，他轉回身背對着穆珂鳴，吞吞吐吐：“去、去古街。”

“哧。”林未雖然沒看到，但他能确定的是，穆珂鳴笑了。

林未紅透了耳尖，沒再說話，等地鐵來時走進去，穆珂鳴靜靜地跟在後邊。

不是上下班高峰，地鐵裏的人不多，卻也沒了能坐下的位子。林未站着，穆珂鳴也站着。

倆好看的高個子并排杵在一起，特別顯眼。

林未明明不算矮，一米八的個子，在穆珂鳴面前卻矮了一截兒。這樣就罷了，穆珂鳴還一定要靠着林未邊上站。

林未心裏打了鼓，還覺得氣氛有點尴尬，他偷偷瞥了眼穆珂鳴，看到眉眼之間盡是笑意，才發現穆珂鳴今天心情不錯。

穆珂鳴感受到視線，垂眼時正好與林未的目光撞在一起。

林未被看得一陣緊張，胡亂找話題：“穆總今天怎麽不開車……”

“車壞了。”穆珂鳴說，“況且要去的地方也不遠。”

“這樣啊……”林未語塞，不知道該怎麽把話接下去，雙方再次陷入沉默。

只短短五分鐘的車程，林未卻因為穆珂鳴的存在不甚舒坦，甚至比之前二人相處時還更緊張了些。

他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盯着對面窗外的一片漆黑。直到到了站，他幾乎要逃了一般，門一開就蹿出去了。

林未無論如何沒想到，他剛一站穩，穆珂鳴緊随其後跟了上來，摸了摸他炸毛的頭發。

“穆總？”林未受了驚。

“很巧，我也去古街。”穆珂鳴笑容中帶着戲谑，“只可惜我不是坐過站。”

“……”林未忽然不覺得穆珂鳴溫柔了。

穆珂鳴自然而然地跟在穆珂鳴身邊，一是他不認路，二是穆珂鳴好像真的和他順路。

古街真的如魏澤說的那樣還保留着些許古色古香的氣息，雖然開了不少商鋪，但也算合林未的胃口。

林未同穆珂鳴并排走着，看到不遠處有座湖心亭，想着應是個不錯的休憩地，和穆珂鳴到了別。

穆珂鳴微微一笑，點了頭，朝林未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

林未走上湖心亭坐下，拿出早準備好的速寫本，原地打轉找了很久的角度也沒讓他滿意，便随意定了個方向坐下來，可是他凳子還沒坐熱，穆珂鳴的電話就來了。

電話簡短，只說“我這兒有個更好的地方，你要不要來這裏畫”。

林未一聽，心底一顫，覺得世上只有穆總好，真心致謝：“謝謝穆總。”

穆珂鳴沒讓林未自己找，像知道他不記得路似的，親自在湖邊侯着。等來了林未，穆珂鳴一步一步地配合林未走路的頻率往說的店的方向走。

“那是間書屋，我一個老朋友開的。”穆珂鳴說着，沒走兩分鐘的路，就到了書屋門口。

林未擡頭看了眼書屋的招牌，古色古香地刻着大篆，林未細細認了認，只認出了一個“不”字。

“這店叫‘不離’。”穆珂鳴看着他，林未從這眼底看出不少的含情脈脈，“我取的。”

林未覺得自己一時被迷了心竅，心髒竄了一竄，鼻子也一同酸了酸。

穆珂鳴拉了他的手，那動作像是熟練得不能再熟練的下意識，穩穩當當把他的手牽牢了。穆珂鳴的手搭在門上，輕輕一推，伴随着清脆的銅鈴聲，“不離”的大門被推開了。

林未踏入這與外一切嘈雜隔絕的地方，忽然怔住了，像是被從靈魂深處生生向上扯出另一個魂魄，繞在他的耳畔陰魂不散地問他“記起了嗎”。

腳下地板的紋路，書籍特別的陳列，頂上的燈光，還有目之所及最遠的那個角落的方桌，都讓林未熟悉得頭皮發麻。

“我喜歡你。”

“我只想對着你說，不想對着手機。”

牽着他的人指引着他向前一步一步地走，走到方才他目之所及的最遠處的那張桌子旁。穆珂鳴似乎在和他說話，可稀碎又熟悉的聲音在他腦子裏嗡嗡地響，隔絕了除此之外的聲響。

手心是穆珂鳴的溫度，穆珂鳴與他的距離近得可以讓他看到對方瞳孔裏倒映的自己。

從可以看見，到看不見。

視線被遮擋，林未眼皮上的溫度熱熱的，嘴唇之上的觸覺卻又涼又軟。

随之，腦袋中的嘈雜聲漸漸弱了下去，他聽到了穆珂鳴聲音。

“你剛才的表情好像很想要我親你。”

“我沒有。”林未紅着耳朵，移開目光死不承認。

穆珂鳴低低地笑出聲，作回憶狀：“我還是比較喜歡你以前的樣子，怎麽碰你你都不會害羞。”

林未抿着嘴唇，偷偷四處環顧，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店裏人少，似乎沒發現他們在做什麽。

穆珂鳴發現了林未的走神，伸出手捏着他的臉頰掰正着面對他，再次吻了上去。

沒有伸舌頭，沒有法式濕吻，只是唇貼着唇磨了兩秒，就足以拉回林未的注意力。

這一次，穆珂鳴松開林未，目光坦誠，認認真真地問：“以前的事情不記得就不記得吧，這次我只想問你，願不願意重新和我試一試？”

林未一時腦袋不清醒，懵了，結巴道：“試……試什麽？”

穆珂鳴被氣笑了：“你認為是什麽？”

“做、做愛？”

林未一臉的天真無邪，卻讓穆珂鳴生生有了玷污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