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知道錯了？

林未帶穆珂鳴去了最近的寺廟，但一路上都是悶不做聲，弄得穆珂鳴心慌慌。

穆珂鳴總覺得自己和林未的相處方式有種與先前完全颠倒的感覺。主動權全在林未這，不過穆珂鳴細細想來，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像極了剛和林未認識的狀态。

那一種不知不覺被林未牽着鼻子走的狀态。

林未走在前面，穆珂鳴靜靜地跟着走在後頭。已是深秋，但自從他來到這個地方，原本的陰天忽然難得晴了，可以看到與夏日相似的樹蔭、光斑，看到了林未忽然轉身後頭叫他時，嘴角漾起的笑比日光還要溫心。

和他這些年反反複複做的夢一樣。

只是那些夢，總是以林未離開他為結局。

林未悄悄停下腳步，跳到穆珂鳴跟前，在他眼前晃晃手直把他招回神：“在想什麽呢？”

“想你。”穆珂鳴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的時候，連穆珂鳴都覺得自己的話酸到牙疼。

可林未貌似不覺得，眨了眼，反問道：“真的嗎？”

是了，林未從以前到現在，對自己俗氣老套的情話總是這樣照單全收。

穆珂鳴從以前就知道林未很好哄，要不然怎麽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無比坦誠毫無顧忌地主動表白，然後讓穆珂鳴成天一副“是你先追我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的表情。

事實上，似乎穆珂鳴陷得更深些。

“真的。”何止是剛才，自從他将林未放在心上之後，有哪一天沒想過他？

穆珂鳴把林未脖子上滑下的圍巾給圈上了，手順勢往下滑拉住了林未的手腕，輕輕地笑了。

“我隐約記得有一年冬天，我把我的圍巾給你戴上了。”林未沒有掙開穆珂鳴的手，反握着，回憶道，“回家之後我媽問我圍巾去了哪兒，我說給落圖書館了，然後被她老人家一眼看出是謊話，就給數落了一通。”

林未知道自己的母親在穆珂鳴這裏的印象并沒有多好，甚至可以說是差得不行，可他還是想好好解釋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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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種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旦踏入和其他普通孩子不一樣的領域，總是會讓父母感到不安的。”林未緊了緊抓穆珂鳴的手，擡頭看天際一片淡藍，長嘆一聲，“所以啊穆總，你不要生我媽媽的氣好麽？”

“我知道她肯定對你說了很多很難聽的話，但是，我不想你讨厭她。”

“天譴什麽的，我早就遭過了。所以那些不好的肯定都不會落在你身上，老天爺才舍不得。”

穆珂鳴一聽，心都澀了，想跟他說沒有，卻不想說謊。

他是在意的，替林未感到不公。

那天面對林未的母親，他雖然沒有惡言相向，但心底是厭惡的。

除了顧桓給他的那些資料外，穆珂鳴也自己查過些事情，當然，是在林未自以為背着他來到日本動手術之後。

他主動拜訪了林未過去的班主任，認識了一個和自己過去所認識的完全不一樣的林未。從他人口中提到的衆人熟知的林未，和他後來重逢的林未重疊時，讓穆珂鳴心底升起一陣不實感。

如果說林未在尋找屬于他們二人的記憶，那麽穆珂鳴就是尋找林未那些他缺席的年月，試圖了解，然後讓他的未來避開過去的傷痛。

穆珂鳴只知道這些年林未過得不大好，細細了解之後才知道，原來除了他們剛失去聯系的那兩三年，之後的日子，林未的母親幾乎消失在他的生活的那些年，林未其實都過得還不錯。

他知道林未交過一個女朋友，是個品學兼優又溫柔親切的女孩，只是那一段感情只維持了三個月。顧桓那時不知道穆珂鳴在查林未，看到電腦屏幕上的女孩照片，笑着問他，這你失散多年的妹妹？怎麽看起來眉眼和你有那麽一點點像吶？

穆珂鳴得知林未過去的感情生活，本來是有些不悅的，聽了顧桓這麽說，醋味中嘗到了一絲甜味。

“他們說這裏的神明很靈。”林未拉了拉穆珂鳴的手，問道，“你要不要祈願？”

穆珂鳴怔了片刻，答道：“你知道我從來不信這些。”

林未笑了，顯出一邊淺淺的梨渦，擺擺手說：“來都來了，就當來體驗一下嘛。萬一真的靈驗呢。”

穆珂鳴無奈笑了，跟在林未後面認認真真地做了一次完整的祭拜。

穆珂鳴上一次見林未這麽虔誠的模樣還是林未舔他的那次。這一次，看到他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管這外國的神能不能聽懂自己的中國話，反正一股腦全都告訴了神。

穆珂鳴無比喜歡林未這樣貪婪又孩子氣的一面，學着他的動作，心中默念。

“我一定會對林未好的。所以，不要再把他從我身邊帶走了。”

許完願，穆珂鳴發出一聲低低的笑，他是在笑自己。

他或許是真的魔怔了，跟着林未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臨冬的傍晚天色暗得極快，待他們并肩離開寺廟時，天邊泛着淺粉色的霞光。

一路上人都極少。下石梯時，林未下了五個臺階停一會兒，問了穆珂鳴一個問題。

“我和你提分手之後，你有沒有回去找過我？”

穆珂鳴看林未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樣，在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給他潑了一盆涼水：“沒有。”

看到林未眼睛裏的光弱了些，穆珂鳴反問：“你當時希望我去找你麽？”

林未怔了怔，而後搖搖頭，像回憶起什麽不好的事情：“不想你來。”

說完，林未低下頭，悶悶地說：“但是很想你。那時候特別想，可是又不能想。”

“為什麽？”穆珂鳴明知故問，一步一步引導他回憶。

“手機被媽媽收起來了，他們問我你是誰，我沒敢說。但是姑媽翻了我的手機，一眼指出了你的照片說就是你。”林未仍是低着頭，牽着穆珂鳴的手一步一步地下臺階，聲音聽不出情緒，“他們讓我和你斷掉所有聯系，我照做了，可是還是很想你，想來想去，趁他們都不在家，把手機偷出來，跟你提了分手。”

說着，林未嘻嘻笑道：“我是不是很奇怪？”

“是很奇怪。”穆珂鳴揉揉林未的頭發，揉完發現翹起了一撮頭發，壓下去又翹起來，無奈放棄，繼續問道，“那後來我給你發了消息，想讓你出來和我見一面，你是不是沒能看到？”

問到這裏，林未久久沒說話，蹙着眉，猶豫着道：“好像有這麽一回事，又好像記不太清了……”

這似乎是讓林未最混亂的一段回憶。

“我給你發的是‘晚上九點，相合見’。”穆珂鳴沒想到林未對這段記憶有些許障礙，溫聲告訴他。

“相合……相合……”林未喃喃着，用力想着，一時沒注意，踩空了一個臺階，身體猛然向下滑，幸而穆珂鳴眼疾手快給抓住了手臂，才沒讓林未摔下去。

穆珂鳴的心髒還因為剛才林未的踏空跳得劇烈，而林未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樣仍是呆呆的，讓穆珂鳴忍不住重了語氣：“想事情也要注意腳下。”

林未：“嗯……”

“九點……相合……”林未歪了歪頭，緩緩松開穆珂鳴的手，輕聲道，“我去找你了，可是不小心摔下了樓……”

“後來呢？”

林未支支吾吾：“後、後來……你都知道了……”

“……”穆珂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是該罵林未一句不小心，還是該怪自己沒能多個心眼。

林未似乎還想證明什麽，解釋道：“雖然是二樓，我也爬過幾次……但也還是覺得不大好爬……”

“二樓？”穆珂鳴這才反應過來林未口中的摔下樓和他所認為的摔下樓不是同一個概念的“樓”。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林未被穆珂鳴突然的這一聲吼吓得說不出話，擡眼巴巴地望着，眼眶裏水汪汪的，可憐得很。

穆珂鳴被林未這樣的眼神看得心軟又心疼，還是硬不下心去責備他，只能問這麽一句毫無意義的話：“知道錯了？”

林未抿着嘴唇，委屈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