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舞伴
正值農歷九月初六,天邊一彎新月寂寥地發散着清輝。
地上的霓虹卻是熱鬧, 五顏六色地閃耀着, 在那人墨色綢面的長衫上映出斑駁的光暈,越發顯出他身形的魁梧。
山崗般矗立着。
楊佩瑤一眼認出是顧息瀾, “嗖”一下蹿進金夢夜總會。
進門後才反應過來, 自己完全沒必要躲着他。
她就是要來這裏玩又如何?
他管天管地還能管得了她的行蹤?
莫名其妙的, 真是不做賊也心虛。
有穿白色襯衫金色馬甲的侍者過來, 微躬了身子, 恭敬地問:“歡迎光臨,請問幾位女士有預定嗎?”
“沒有, ”楊佩珊慵懶地将手袋甩到肩頭, 歪着頭問:“臨時起意過來玩兒, 不行?”
侍者輕笑,“當然可以, 請随我來。”
将她們帶到一處相對安靜的卡座, 拿來菜單,“幾位女士需要點什麽?”
楊佩瑤看着上面的字,有些認識有些不太确定,好在下面附有英文, 倒是能夠明白。她不懂這裏的行情,便把菜單遞給身邊的四姨太。
趁機打量起屋內的陳設。
屋子很寬闊,中間是橢圓形舞池,舞池上面挑空,有精美繁複的吊燈從天花板垂下來, 燈光雖亮,卻并不刺眼,反而跟人一種柔和溫馨之感。
四周則是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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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座燈光稍暗一些,但也并非像前世有些咖啡館那樣暧昧的昏暗。
有幾對男女正跟随舞曲在舞池輕輕晃動,看起來悠閑自在。
完全颠覆了楊佩瑤對于夜總會的印象。
難怪高敏君說這裏就是個應酬跳舞的地方。
還真沒說錯!
這時四姨太已經點好小食,又開始點飲料,“瑤瑤和佩珍喝梨汁,梨汁清火降燥,我要杯黑朗姆,佩珊喝什麽?”
“pink lady,加冰。”楊佩珊脫下駝色毛呢外套,露出裏面的緊身旗袍。
旗袍胸前綴着亮片,被燈光映着,發出細碎而璀璨的光芒。
臉上畫了濃妝,雙唇塗成烈焰紅色,眼皮繪着黑色眼影,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四姨太的旗袍沒有亮片,布料卻是織錦緞的,自有光芒,而且用的是水滴領,胸前露一小片白嫩的肌膚,極具誘惑。
相比之下,楊佩珍姐妹倆就素淡多了。
楊佩珍穿琵琶襟玫紅格子旗袍,頭發盤在腦後,用發簪固定住。楊佩瑤則穿淡綠色旗袍,不是先前繡竹葉的,而是元寶領繡銀白蘭草旗袍,用黑色蝶形盤扣。
元寶領略有些高,必須得直起脖子才能顯得優雅。
兩人旗袍都是棉布材質,規規矩矩的,在這種燈紅酒綠的場合,顯得很不起眼。
侍者送上她們點的飲品小食,低低說聲“慢用”,接着離開。
有男士朝她們這邊看過來。
正好一曲結束,立刻有人邀請楊佩珊跳舞。
楊佩珊矜持地拒絕了前兩位,待第三人過來邀請時,便微笑着将手放在那人掌中,一同滑入舞池。
不得不說,楊佩珊跳得非常好,不管是方步、滑步還是旋轉,動作舒展而優美。
曲子結束時,有好幾人的目光追随楊佩珊而來。
果然下一支曲子響起,陸續有人來她們這邊邀請,四姨太跟楊佩珍相繼下了舞池。
也有人請楊佩瑤,她借口不會跳,婉言謝絕了。
不會跳是真的,心裏也有點緊張,不敢跟陌生男子有近距離的肢體接觸。
跳過六七支曲子,有歌女上臺獻唱。
舞池的人大多回到座位休息,也有人仍舊随着樂曲搖擺。
楊佩珊一直不得閑,累得臉頰泛紅,一口喝掉半杯紅粉佳人,問楊佩瑤:“我看到好幾個人邀請你跳舞,你怎麽不答應?來都來了,當然要好好玩,別傻坐着。要不我叫個dancer陪你?”
“不用,”楊佩瑤擺手,“我不太不習慣,待會兒我就試試。”
如果只是幹坐着,的确格格不入,就好像在KTV,大家都搶着唱歌,唯獨你一個人在牆角默默坐着,總會讓人覺得奇怪。
楊佩珊啓唇笑笑,“不會跳沒關系,別害羞,跟着舞伴的步子挪動就可以,你看那邊沒幾個跳得好的。”
話說完,目光直了下。
楊佩瑤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站在舞池中央,正摟着女伴跳舞的赫然就是顧息瀾!
他懷裏的女伴約莫三十出頭,穿寶藍色亮緞旗袍,胸前戴珍珠別針,珍珠的光輝映着她的肌膚熠熠生輝,而剪裁合體的旗袍,把她身體的曲線完全勾勒出來,前凸後翹,風情無限。
而平常一副冰山模樣的顧息瀾,臉上破天荒地有了笑容,看着女人不斷地說着什麽。
兩人動作極其和諧,一個回旋一個轉身都充滿了默契,而且花樣繁多,各種轉步連接不斷。
其餘衆人被他們的舞姿吸引,漸次停下來,站在旁邊專心欣賞。
一曲結束,掌聲雷動。
女子伸手朝四周抛個飛吻,攬着顧息瀾臂彎翩然離開。
楊佩珊終于收回目光,贊嘆不已,“這男的跳得相當不錯,不知道是什麽人?”
楊佩瑤沒說話。
楊佩珊本也不指望她能認識,等四姨太回來又問起她。
四姨太搖頭,“沒見過,從搬到杭城,我也只跳過三次舞,還是頭一回看到那人。怎麽,有興趣?”
“有”,楊佩珊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側頭,眸光一轉,彎起唇角,“想跟他跳一曲試試什麽感覺……我去邀請他。”
站起身往外走。
楊佩瑤也好奇地四下張望,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顧靜怡說他從不搭讪女人,可看舞步這般熟練,沒有三五年的工夫練不出來吧?
而且,臉上笑得跟菊花開似的。
楊佩瑤“啧啧”着嘲弄兩聲,側眸看到楊佩珊走了回來。
滿臉沮喪。
四姨太舉起酒盅問道:“碰釘子了?”
“沒有,”楊佩珊搖頭,“轉了一圈沒看到人,問侍者,他說不能告訴……等他再跳,我上前攔住他。”
只可惜,一連過去三、四支曲子,顧息瀾卻沒有再出現。
楊佩珊是今晚的寵兒,自然不會被冷落,不間斷有男人來請。
也有人來請楊佩瑤,“我老早就注意小姐了,因為臉皮薄怕被拒絕一直沒敢過來,剛才抛硬幣做出了決定。不知小姐能否允許我陪您跳一支舞,不過我跳得不太好,還請小姐見諒。” 話說得很客氣,人長得也斯文。
穿米色西裝,紮藍條紋領帶,頭發梳得整齊利落,還戴了副金絲邊眼鏡,儒雅謙和。
楊佩瑤對這種相貌的男人很難拒絕,而且也不好始終坐着不動,遂點點頭,“好。”沒有讓他牽手,而是跟在他身後走進舞池。
當他将手扶在她腰間那刻,楊佩瑤身體驟然僵硬,情不自禁地躲了下。
男人輕笑聲,“沒事兒,別緊張。”
卻沒勉強。
直到舞曲響起,才輕輕扶上去,右手牽住了楊佩瑤手指,非常紳士。
楊佩瑤暗暗松口氣,聽出來舞曲的旋律,是《魂斷藍橋》裏面《友誼地久天長》的調子。
為了緩解緊張的心情,她輕輕跟着哼唱起來。
那人看到她的唇形笑問:“你也喜歡這首曲子——Auld Lang Syne?”
《友誼地久天長》在前世可以算是家喻戶曉,至于是不是蘇格蘭民歌,楊佩瑤并不清楚,笑一笑,“我之前聽過,覺得很好聽。”
“對,”那人點頭認同,伸展胳膊,帶動楊佩瑤轉了一圈,續道:“旋律非常優美,Auld Lang Syne是蘇格蘭蓋爾語,翻譯成英文的話就是time goes by,很能觸動人的心靈。”
他說中文是标準的京片子,而說英文卻帶着标準的倫敦腔。
楊佩瑤大學是在帝都上的,先前準備雅思的時候經常聽BBC,多少能聽出來,遂問:“先生不是杭城人吧?”
“小姐猜我是哪裏人?”他不答反問,“給你個提示,長江以北的省份。”
前半句是京片子,而後半句卻是用天津話說得。
天津話跟東北話都屬于自帶笑果那種,聽着就好笑。。
楊佩瑤莞爾,“北平還是天津?”
“你确定不是別的城市?”這次又是用的河南話。
聽到河南話,楊佩瑤就忍不住想起賤萌賤萌的小岳岳,“撲哧”一笑,“我确定,大概不是北平就是天津。”
那人笑着回答:“我祖籍天津,但是從小随父母長在北平,說是北平人也沒錯。”
楊佩瑤“哦”一聲,好奇地問:“先生來杭城辦事還是旅行?”
那人又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我姓程,叫先坤,小姐叫我名字就行,不必那麽客氣。我在杭城報社工作。小姐還是學生吧?”
楊佩瑤點頭承認,“對,在上高中。”
話說完,一曲結束,程先坤沒有把她送回座位,而是很自然地站在旁邊,“咱們再跳一曲,讓我猜猜是哪所高中?”頓一頓,“定然是武陵,小姐看着就像優等生,學習成績肯定非常出色。”
很明顯是恭維之詞,可他說起來卻完全沒有油滑谄媚的感覺。
“先生過獎了,”楊佩瑤如實道,“我成績一般,上武陵只是運氣。”
“運氣有時候也意味着實力,”程先坤很認真地說,接着又問:“不知道我是否有榮幸知道小姐芳名?”
楊佩瑤不太想說。
程先坤毫不在意,“不方便沒關系,對了下個月你們校慶,我會去做采訪,如果有緣的話,還請小姐做個向導,帶我在校園轉一下。”
這個倒不難,武陵高中校園不大,又沒有非常好的景致,唯獨花園裏幾株花木值得一看,十幾分鐘足夠逛個遍。
楊佩瑤滿口答應了。
正好舞曲又起,程先坤拉着楊佩瑤滑進舞池。
他見識頗廣,言語又風趣,逗得楊佩瑤微笑不已,一時間顧不得考慮舞步,只自然而然地跟随他手勢的指引或旋轉或側身。
此時卻有人悄悄從拐角處的樓梯拾級而上,走到二樓一間包房,俯在顧息瀾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顧息瀾臉色微沉,側頭,将目光投向樓下舞池。
舞池角落,穿着素雅的少女在與人共舞。
柔和的燈光斜照在她臉上,她面色瑩潤如玉,暈着淺淺霞色,雙眸黑亮如寶石,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男子,唇角含着淺淺笑意。
唇邊梨渦便随着她的笑容俏皮地閃動。
而那抹柔軟的腰肢,正被人環在臂彎裏,随着樂曲輕輕搖晃……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二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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