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阮好風。
紀溪一下子就想了起來,這個名字她見過。昨天她姑媽壓着不讓看的名單中,下一頁就是他的名字。
她伸手與他握了握。對方很有禮數,握手也只是勾住她的指尖部分,蜻蜓點水一般轉瞬即逝。
可眼前人還有讓她覺得熟悉的地方,也許是氣息或者其他的什麽。
下意識的,紀溪輕聲問:“我們是校友?”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先開口,阮好風先是楞了一下,而後笑了。
“是嗎?我初高中都讀的B大附中。”
是校友了。
他比她大幾歲,就算是,也應該不是一屆的。
紀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提這個話題,這也不算是很好的開場。
她說:“阮先生喝點什麽嗎?”
阮好風倒是很放松,随意地在沙發上坐下了。
“白水就可以。”
紀溪便去倒了水。他和她一人一杯,很可愛的小熊被子,她的是淡綠色的,他的是藍色的。
到這個時候,紀溪松了一口氣。對方看起來不是她原本以為的那種意思。
她注意到阮好風還帶來了一沓文件,厚厚的一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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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靜地在他眼前坐下,詢問道:“現在可以開始了嗎,阮先生?”
阮好風喝了一口水,桃花眼微微眯了起來,意料之內般地答道,“好。”
他先開口了:“我今年二十四歲,紀小姐。”
紀溪:“啊?”了一聲。
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本來是準備直接走試鏡內容,結果對方比她先開口。
阮好風垂着眼,視線放在他帶來的文件上,口吻淡淡的:“比你大三歲,偶爾抽煙——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戒。我和你一樣,剛回國不久,和你一樣是演員。随便開了家公司玩玩,暫時只買了一層房,養貓。其他的細節,這裏面都寫得比較詳細,你可以現在看看。”
紀溪:“……啊?”
說好的是投資方二次讓她試鏡——
但,這個場景卻怎麽看怎麽像是,她成了面試人的投資方,阮好風反而在那裏中規中矩地介紹自己?
阮好風長得很好。從骨相到皮相的那種好,薄唇,桃花眼,眼角眉梢帶着點鋒利涼薄的味道,卻因為周身淡然的氣質而微微內斂了起來。
他單是坐在那裏,便能讓人窺見他的溫和——和溫和之下隐隐的攻擊性和強勢。
他瞥見紀溪的表情不對,停下來,沉靜的眼中也出現了些許疑惑。
“怎麽了?”
紀溪想了一會兒,小聲問道:“我們今天來這裏是談——”
“不是談結婚的事嗎?”
“工作的事。”
這一剎那,兩個人異口同聲,卻給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阮好風和紀溪面面相觑。
紀溪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她姑媽給她列的那個備選名單,顯然是男方首先有意,才會被寫上去。雖然是這樣,但最終還是想把她推給那個剛生了兒子,五十多歲的長安影視集團老總。其他人,全部都被過濾掉了,而且多半還沒得到通知。
而她只來得及看見阮好風一個名字,後面自然而然也沒有想到這方面來。
現在看阮好風的意思,是越過中間人,想直接找她面談。
紀溪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到阮好風微微蹙起眉:“他們沒跟你說嗎?我說是私事,不是公事,這……”
然而他下一刻就反應了過來。
自己作為投資方,自己的秘書在電話裏和總導演大談某個女演員的“私事”,正常人不想歪才怪。
他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似的,很快笑了起來:“原來是個烏龍。”
說完後,他正了正身體,微微俯身看着紀溪,“是我唐突了。所以請問紀小姐,現在你本人,是否有考慮過結婚這件事?”
他看了一眼紀溪。
紀溪斟酌着,正在準備說辭,阮好風便自顧自接過了話頭。
“如果沒有考慮過,現在可以考慮一下了。”
他說話時相當有分寸,即便主導着話題,但語氣、神态都讓人非常放松,就像老友間閑談。
紀溪失笑,偏頭看着他。她眼裏帶着一點好奇,還有一點茫然——并不是害怕,好像只是在用眼神問他,為什麽呢?
“目前紀家四面楚歌,紀小姐一個人打拼,的确比較難走。如果這個時候能夠有個婚姻夥伴,能少掉很多麻煩。”
阮好風的聲音很低沉,帶着微微的磁性,“不過婚姻是大事,的确需要時間來思考。我擔心紀小姐怕我居心不良,所以把所有家底都帶來了。”
紀溪想了想:“我考慮過。”
這話是真的。
她回國之前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包括嫁人。紀家不乏商業聯姻,她姐姐和前姐夫就是奉雙方父母之命假裝情侶,差點就要去領證了。
如果她沒有這個打算,她也不會去赴紀安榮的約。只可惜紀安榮存心從她身上榨幹最後一點利益,她就把這個想法擱置了起來。
但是阮好風突然出現,卻是一個變數。
她忍不住問道:“和我結婚,對阮先生您有什麽好處呢?我家這個狀況,我也不打算隐瞞,如果您這樣做了,對您的聲譽會造成巨大的影響,恐怕後患無窮。”
有底氣的商業聯姻叫聯姻,沒有底氣的叫包.養。這點紀溪還是懂的,她現在唯一的底氣只有自己,但這一點無法由明晃晃的價值來衡量。
就是明擺着往火坑裏跳,她也要攔一攔阮好風。
讓她沒想到的是,阮好風的回答竟然非常簡單:“催婚。”
紀溪懷疑自己聽錯了。
阮好風笑着瞥了她一眼,再次肯定道:“我家催婚催得很厲害,普通姑娘也不願意嫁我,所以我來找紀小姐試一試。”
紀溪笑了:“會有女孩不願意嫁您嗎?”
阮好風輕笑道:“我不大會照顧人,而且我零基礎歸國,基本是白手起家,看着風光,內裏需要打拼,也很累。平時工作忙,估計也沒什麽女孩子受得了我。我手裏的也僅僅只有幾套小産業而已,別人犯不着在我這裏耽擱。”
紀溪這下明白了——直男的注孤生狀态,分不出時間來陪女朋友,自然就成了萬年單身狗。
她在國外一直單身的原因也是這樣,雖然追求者如雲,一時沒有遇到讓自己心動的,二是每次通勤演出,有時候忙得妝不卸就睡着了,更不可能談戀愛。
阮好風抱着他的小熊水杯,安靜地問道,“你對你未來伴侶有什麽要求嗎?”
紀溪想了想,許久之後,才憋出幾個字:“順眼。”
她其實沒往這方面想過,以前也沒計劃過,想來想去覺得怎樣都好,反而透出一種懵懂的可愛來。
她反問道:“阮先生呢?”
阮好風聽見她說出“順眼”兩個字後就笑了,跟着也說了兩個字:“順眼。”
紀溪不知道說什麽了。
阮好風低頭看了眼時間,問她:“你現在有時間嗎?現在這個話題談妥了,你說你之前想要試戲,我們現在過去吧。”
他站起身來。
這就……談妥了嗎?
“談妥”是什麽意思?
手機開始震動,紀溪這時候也接到了樓下導演的電話:“紀溪,你……那邊沒事吧?這邊來了幾個娛記,你下來時小心被被拍到。”
“娛記?”
她看了阮好風一眼,心知大約是跟着他來的,說了聲,“我知道了,我這邊好了,您可以回去了,等會兒我們去工作室試戲,麻煩您再回去一趟。”
阮好風上來不過十分鐘。導演那邊也明白了,大約是沒發生什麽狀況外的事——應了一聲好,就挂了電話。
阮好風站在玄關處,回頭看她,“樓下有娛記?”
紀溪手裏還拿着電話,點了點頭,像是不知道怎麽應對這種情況似的,“要不您先下去,然後我再……”
“你跟我下去。”
阮好風卻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了她的話,“坐我的車,我停在負二層地下車庫。他們暫時找不到那裏。”
紀溪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小區還有個地下車庫。
阮好風的車與他這個人相反,十分張揚,從款式到顏色。
紀溪看了一眼他的車就笑了。
難怪會被娛記追上,實在是太過拉風。
她為防止被拍到,安安靜靜地坐去了後座,又将兩邊的車窗搖了上來。
阮好風發動車子,帶着她平穩地出庫了,開上了馬路。
中間過了兩道紅綠燈,停車的間隙,阮好風在前面說,“空調有點冷,後座有毛毯。”
紀溪道了聲謝謝。
她是個怕冷的人。裹上毛毯後,暖和起來,又因為車裏太過舒适,昨夜的疲憊一擁而上,讓她有點困倦起來。
阮好風在後視鏡中看見了,默不作聲地放緩車速,駛入一條寂靜的道路。環城,慢悠悠地走。
紀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這樣放心大膽地睡着了,還是在一個頭一次見面的人車上。
她大概睡過去了七八分鐘,感到車速突然變快了,像是不停地在過彎道,慢慢又醒轉過來。
“怎麽了?”她剛睡醒的聲音軟糯糯的。
阮好風淡淡地說:“被娛記追上了,有點麻煩。你睡吧,我一會兒甩掉。”
紀溪聽他這麽說,反而有些提起了興趣。她裹着毛毯,一直把自己裹到鼻子,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往後看。
她拿國際駕照的,上過路,一眼就看出了後邊至少有三輛車在超速追趕他們,長槍短炮不停地對着他們這邊拍。
她趕緊躺下去,怕自己被拍到了,對阮好風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
阮好風笑了:“坐着吧,他們拍不到的。你容易暈車嗎?”
紀溪搖搖頭。
他說:“那我加速了,先甩開他們。安全帶系好。”
引擎聲轟鳴,這一剎那突然提速,紀溪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被往後壓了壓,心髒也跟着加速跳動了起來。
阮好風開車時很沉靜,踩離合、換擋、踩油門的動作行雲流水,車載電子音冷冰冰地播報着:“已關閉自動駕駛校正系統,請注意,時速即将違規。”
巨大的慣性左沖右突,着輛車飛速切入車流間的空隙,猛然抽離,又直直地切除,巨大的摩擦力産生刺耳的響聲。
阮好風又看了紀溪一眼:“暈嗎?別害怕。”
紀溪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甩掉兩輛車了,還有一輛車。要繼續加速嗎?”
阮好風搖搖頭:“不了,跟它耗一會兒,你看它的車型,會比我們先沒油。我們現在就繞着這邊轉圈。”
紀溪覺得有點好笑,軟軟地說了聲:“好。”
阮好風平視前方,突然間轉移了話題。
“你戶口簿帶了嗎?”
紀溪怔了一下,下意識地答道,“帶了。”
她一直都把自己所有的身份資料、工作資料帶在身邊,從不離身,因為時時刻刻都可能遇到需要用到的時候。
“那好。”阮好風說,“一會兒順便去領個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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