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白俊飛和AJ離開去接圖圖,戴克看守姚仙芝,偌大的庭院就剩下甘砂和游征。

甘砂提起沉甸甸的油桶,小臂肌肉繃得又硬又直。

“你放着吧,晚點我讓人給你倒回去。”

肇事者老神在在地說。

她暗罵一聲,把油桶撴到游征腳邊,直起腰喘一口粗氣,不祥地盯着他。

“你,倒回去。”

虎視眈眈的盯視把游征逼退一步,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腿,降低聲調:“先放着……”

甘砂不加理會,越過他往屋裏走,腳邊綴了淡淡的影子。

一樓客廳電視機音量低沉,放着本地晚間新聞。甘砂略覽過去,都是些平淡無奇的報道。她來到沖着院子的窗邊,站在昨天戴克看她的角度望向窗外。

游征似乎有所察覺,目光掃過這邊,甘砂抱起胳膊,倚着牆回視他。兩人之間隔了一層紗窗和淡薄夜色,本是看不太清他神情的,但直覺他現在應該裝無辜。

果不其然,游征拄着唯一的肘拐,沖她問:“真要倒?”

甘砂漠然,“要不你喝下去?”

游征:“……”

他咕哝幾句,隔太遠甘砂聽不起,估計也不是什麽好話。然後一拐一瘸往窗邊走。

甘砂留心他異變,居高臨下盯梢他。

男人估計意識到她的警覺,擡頭辯解:“我先撿個拐杖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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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砂這才想起剛才扔掉他一根肘拐,憤憤然:“早知道兩根都扔掉。”停了會,改口,“都掰斷算了。”

“斷了你還不是要重新買,瞎折騰什麽呢。”

游征自言自語地費勁蹲下,撿起肘拐好生抹幹淨上面的灰塵,手重新伸進臂托裏。

“下次我就直接送你輪椅了。”

甘砂冷哼一聲,離開窗邊,坐到沙發抻直腿,轉動脖子骨骼發出咯嗒聲,她有點疲憊地給自己捶了捶。

人雖然是休息的姿勢,腦袋卻還沒停轉。

游征他們說得沒錯,現在她帶着一個圖圖,勢單力薄撐不了多久。那既然尋求合作,還是找回“老朋友”相對靠譜。

齊烨那邊态度□□,不像頭次那樣殺氣騰騰,但也對她的處境漠不關心,不說給她庇護,也沒有趕她出團。至于齊烨僅僅是坐山觀虎鬥,還是想等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甘砂無法得知。她目前只能推測一點,如果追殺者裏邊有齊烨的手足,那這個人心思當真深不可測,因為如果真要除掉她,齊烨有一百次機會下手,挑這樣迂回的方式,費時費力,她一個小喽啰不值得。

而且游征方面雖然做了妥協,告訴她搶來的數額,但贓物所藏何處,是否安全,到底還是一個迷,跟他與餘瑛的糾葛一般讓人放心不下。

游征忙完金屋時,看到一幅略為微妙的畫面。

甘砂在沙發上坐着睡着了。

她膝蓋靠在一起,小腿稍稍分開,抱着胳膊,腦袋歪在一邊,朱唇微啓。可能心有埋怨,眉心蹙出淺淺紋路,像平整床單上的細小皺紋。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此刻的甘砂看起來像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斂起了一身鋒芒,看上去甚至是平和溫柔的,平和得如夜裏安靜的池塘水面,溫柔得想讓人幫她撫平眉心皺紋。

屋後的芭蕉葉沙沙響,像情人的呢喃,給這一刻點綴上一抹□□情愫。

然後,出其不意地,游征剛往前支出肘拐,他已經盡可能地放輕手腳,但甘砂還是醒了。

她打了一激靈,豁然睜開眼,眼神起先迷糊,旋即銳利,待看來者何人,又垮下肩膀,縮回沙發裏。

一連串的反應看得游征莫名酸澀,甚至有點奇怪的心疼,剛才那一刻的普通只是表象,甘砂除了沒有被警方盯上,跟他一樣背負着不尋常的逃亡命途。

可是他還是希望她能睡一個普普通通的安穩覺。

“要睡上樓去睡,坐這幹嘛呢。”游征幽幽道,既然人醒,也就恢複平日步伐走去洗手間洗手。

甘砂揉揉脖子,問:“都倒回去啦?”

“一滴沒剩。”想起今夜倉庫之事,游征駐足回首,“你就這麽把一個大活人綁來,後面準備怎麽處理?”

“剛不是跟你說了麽,魚餌有現成的,我送來魚線,當然是準備釣魚了。”

游征徹底回轉身,與她對視,初醒的甘砂眼裏迅速恢複往日光芒,那是聰穎又躍躍欲試的大膽,讓人為之動容。

“你是說——”

“我不同意。”游征低頭,看着停留在自己胸膛前幾公分處的手,明明纖細,力量卻不同尋常。

次日清晨,甘砂準備送姚仙芝回“紅廠”,順便踩點,拟定好逃跑路線,同行的還有戴克和白俊飛,卻一只手把游征擋在門口,“你和AJ、圖圖留下。”

AJ和圖圖無法像游征一樣和甘砂抗衡,只是欲言又止。

“你釣魚怎麽能不帶魚餌?”游征試圖說服她。

“你□□這張臉還想招搖過市,出這道門就別想回來了,外面哪個人把你跟電視上的一對比,誰認不出來。現在道上人哪個不曉得我跟你在一塊,只要我出現,你肯定也在附近。所以,我也是魚餌。”

甘砂警告性地望他一眼,往面包車方向走,戴克已經穩坐在駕駛座,白俊飛看守中間排的姚仙芝。她現在待遇比昨晚好,端端正正坐在那。甘砂擠到她身邊,幹脆地拉上門。

白色面包車消失在紅色鐵門外,轟鳴聲漸行漸遠。

AJ關上鐵門跑回來,暗暗慫恿道:“哥,我們真的要在這等到他們晚上回來麽?”他嚯嚯使出兩拳,像偷懶的中學生做早操,無力又敷衍,“我還以為,能動動筋骨呢。”

圖圖也蠢蠢欲動的模樣。

游征冷笑一聲,俊眼眯出危險的弧度。

面包車行駛到“紅廠”附近一條偏僻的胡同,趁着無人經過,戴克和白俊飛下車,由甘砂把車開達“紅廠”,再給姚仙芝松綁下車。

終于覓得一線光明的姚仙芝又罵起來,眼神鄙夷而尖利,各種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甘砂始終面無表情,像聽不懂一般,強勢插話:“罵夠沒?你可還沒感謝我把你完好無損地送回來呢。”

姚仙芝小瞧了這女人的無恥程度,惡狠狠呸了一聲,使足罵街的氣力。

甘砂全單招收,不愠不怒,說:“我讓你放出風聲,你得給我辦好。無論如何今晚找我麻煩的人必須出現在 ‘紅廠’。如果你敢耍花樣,我能輕輕松松綁你一次,就還能綁第二次、第三次,但下一次,我可沒法保證你四肢健全。”

甘砂回到駕駛座,甩上車門,聲響震得姚仙芝肩膀一顫。

姚仙芝看到後視鏡裏怒火中燒的身影,但又無可奈何。

一來拳腳功夫敵不過甘砂,二來她雖算個生意人,但操的是什麽行當,大家心知肚明,真心願意借力給她的大人物少之又少。她在“紅廠”風風光光,被尊稱一聲“老板娘”,但是出在外頭,說白了人人都把她當底下的小姐一樣看,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給人踩頭上。

“臭婊=子!”她只能老調重彈咒罵。

甘砂開始啓動車子繞着“紅廠”轉悠,把周邊路線摸透。和戴克越好地點碰面,甘砂把行車記錄儀視頻導出到白俊飛筆記本,讓兩人觀看,三人合計出大致應敵計劃和撤退路線。

一切準備妥當後,只等夜幕降臨,“紅廠”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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