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甘砂一改往常,起了個大清早。意外發現有人比她更勤快,早早躺在地坪那張躺椅上,雙手疊在肚子上,肘拐靠着扶手,他朝着天空發呆。
乍一眼覺得不太對勁,走近幾步才恍然,原來旁邊少了阿爾法。
“早。”她輕聲道。
游征稍一支起腦袋,看清是她,又恹恹倒下,像個重症病人。
甘砂也沒多少逗笑的心情,直奔主題,說:“我白天出去一趟,中晚飯都不用留我的。”
游征閉目養神,只發出悶悶的一聲“嗯”。
她略一猶豫,試探道:“你不跟着去了?”
男人幹脆擡起胳膊架在眼睛上,又是喉嚨含糊一聲。
甘砂自讨沒趣,手裏轉動的車鑰匙也失去勁頭,她收進掌心,自己開門驅車離開。
游征已經在這裏躺了很久,天剛亮就出來。昨夜近乎失眠。密集的意外驅走他僅剩的睡意,事情似乎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起碼阿爾法的死亡不在風險範圍內。
就連短暫的睡眠裏,游征也被噩夢驚擾。
他又夢到十八歲那年。
夢境毫無邏輯,場景雜亂無章,醒來已忘得差不多,除了一個印象深刻的畫面。
那是警校的大門,暗紅色瓷磚上鋪着幾個金色大字,那一刻夢境與記憶重疊,游征霎時驚醒。
“你是當警察的好苗子,思維活絡,眼神敏銳,但是可惜,政審上出現了點小問題,我們無法接收你。”
将近十年過去,面試官的容貌與聲線如何,游征一時無法在腦內立體呈現,深刻的只有那人給他下的“判決書”,但如果狹路相逢,他相信自己能一眼認出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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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盛夏的辦公室沒有空調,吊扇在頭頂嗡嗡轉動,游征和那人隔着一張桌子端坐,初時覺得男人可能在考驗他,聽到消息肩膀并未垮下,反而正襟危坐,活這麽多年大概就那時有點正行。
游征問他,政審哪裏出了問題。
那人沒有立刻回答,在他的遲疑裏,游征感覺到轉瞬即逝的惋惜,可對于兩個陌生人來說,這樣的情緒來得太過虛情假意。
那人問:“齊方玉是你什麽人?”
冷汗爬上少年的脖頸,他懷疑過他親生父親幹的行當,但近十年沒聯系,游征以為齊方玉對他們母子的影響已經淡去,起碼戶口本上從來沒有這個名字。這個警察又是從何得知兩人關系?
他試圖裝傻,問這人怎麽了。
那警察面露不屑,反诘:你比我清楚。
說罷他椅子後挪,翹起腿,一邊腳踝疊另一邊膝蓋上,沒個警察的正行,掏出煙盒就抽起煙來。
桌子兩邊形勢高低立判,少年與中年人相比,輸的不僅僅是年齡上的沉穩,更是氣場,以及撐起氣場的身份與權勢。
這一錘定音的結果讓游征無力反抗,他不記得自己怎麽離開那間辦公室,離開警校。只有男人最後說的一句話,近十年來不斷敲打他,讓他反思自己的身份。
那警察說:“比身份更能約束人的,是人的內心。”
當時只覺這安慰虛僞至極,于他只有傷口撒鹽。渾渾噩噩幾年過去,當游征了解齊方玉到底是個什麽角色,他扪心自問:如果他站在那警察的位置,他敢接收一個毒枭的兒子當警察嗎?
答案讓他心顫。
每當過得不順心,他就會想起那警察的話,如果身份更改,他是否會活得比當下輕松。
甘砂把車開回槐花路附近,卻不是往“百畝倉庫”兜,而是去了小時候的家那。
當年的平房區已經不複存在,甘砂一家早在拆遷前搬走,取而代之的小區如今也上了年紀。腦海裏已經無法完整複原當年面貌,自然也沒近鄉情怯之說。
甘砂停車繞着小區走了一圈,下意識又摸摸左鬓裏那道疤,依然一無所獲。
她再上車後,不知不覺開到了父母的家,發覺小區近在眼前時吓一跳,手心冒汗,立刻掉頭離開。
上一次她回去找到了姐弟倆的出生證明,也碰上了她父親。也怪看得着迷,章格忽然出現在背後,甘砂驚起,立馬作出防備姿态。看清來人,她兩手才松懈下來。
章格似乎面有豫色,甘砂雖習以為常,她們家是慈母嚴父模式,章格一直這副面孔,但在父母房間裏被逮個正着,難免瓜田李下。
“你沒聽見我開門?”章格近似質問的語氣,甘砂的沉默讓他臉色更沉,“一點提防之心都沒有,怎麽當警察?!”
甘砂直視他眼睛,章格職業病作祟,甘砂被從小要求,犯錯不能低頭,認錯要看着對方眼。
“因為是在家裏,就放松警惕了……”
章格喝道:“毒販會因為這是你家就饒你一命嗎?”
“不會。”铿锵有力的應答如向上級彙報。
“當時說好任務未完成,不能輕易回家,現在出現在這裏是幹什麽?”章格說,“你知不知道稍有不慎,被人盯上的話,我們一家三口就要地下見了。”
甘砂無言以對,罕見地嗫嚅:“對不起,爸爸……我只是想找找看,媽媽離家出走有什麽線索。”
仿佛甘砂觸到他逆鱗,章格顯得陰森起來,如小蝦米上方游過大鯊魚,讓甘砂有了害怕。
“你媽媽的事由我來辦,你只需要好好完成上級給你的工作。”
“好。”甘砂把翻出的出生證明放回桌面,從他身邊擠過,“再見了爸爸。”
“甜甜——”章格忽然叫住她,聲音似有和緩,但仍是背對而立的姿勢,“爸爸是為了你好,你一個人在外面兇險,平安才是要事。家裏的事,還有我呢。”
甘砂很想回頭,想讓他當面柔聲告誡,而不是職業病的鐵面無私。但最終忍住了,她連腦袋也不歪,說:“我知道了,爸爸。”
她離開了支離破碎的家。
以前沒發覺,甘平瑩在時充當了父女倆的磨合劑,章格和她雖鮮有交心之談,可也不至于像今天這樣冷漠。
甘砂模糊有印象,章格的怪脾氣是從弟弟被拐走後開始的……
一直瞎晃到日落時分,甘砂到達約定的飯店,這裏格調雖比不上齊烨請她那次,但已是那男人能拿出的最好檔次。想起與章格龃龉的那點不快,瞬時灰飛煙滅。她腳步輕快踏進預訂的包間。
“等久了?”甘砂反手關好門,笑着走近,誇張哇了一聲,“池叔太講究,破費了。”
一桌菜已上齊,都是甘砂的口味,還冒着熱氣。兩人都是十分守時的人,前後配合剛剛好。
段華池也笑,“一年就一次,不講究你還不給我鬧翻天。”
甘砂在他對面落座,“你也不要這麽客氣,留點老本娶個池嫂啊。”
在隊裏時,甘砂一群小的仗着他脾氣好,偶爾拿他光棍身份開涮。段華池也不惱,通常趕鴨子姿态把他們轟走。
段華池冷笑,“你讓我搞垮仇家還有點盼頭。”
他側身從帶來的手提包抽出一個又扁又長的盒子,外面竟然還煞有介事地裹了張喜慶的包裝紙。
“接住!”
他甩手往對面抛出,甘砂單手抓住,大刀闊斧撕開包裝紙,是一只扁平木盒。
“這什麽啊?”甘砂欣喜擡眼,希望從段華池神色猜出謎底,但對方優哉游哉端起杯子嘆茶,一副故作神秘的姿态。
甘砂迫不及待打開,紅色絨布上,靜靜躺着一把彈簧-刀,刀柄花紋繁複,似是鳳凰。
她愛不釋手拿起,舉在燈光下檢視它的鋒利。
段華池從杯子上擡眼,笑意隐然。
“喜歡嗎?”
甘砂倏然揮臂而出,手起刀落間,桌上一瓶未開封的橙汁瓶口掉落,瓶身輕顫,橙汁晃動,卻是巨人般屹立不倒。
甘砂收刀,嘴角微揚,“我很喜歡。謝謝你。”
段華池似乎松了一口氣,捏起筷子,示意她動筷。
“沒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二十——”
甘砂打斷他,說:“您可好好吃飯吧。”
段華池笑,“行,我不說,你們女人的年齡就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段華池和甘砂都改不了吃飯快的職業病,全然沒有享受食物和時間的慢動作。茶足飯飽後,甘砂仗着壽星身份,行使特權,問:“看在我生日的份上,我能問一個旮旯點的問題嗎?當然,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回答……那就當我沒說。”
段華池佯裝嫌棄,“你還是說吧,我受不了你這啰嗦的說話方式。”
甘砂忍俊不禁,想起要問的東西,又斂起笑,一本正經起來。
“池叔,你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是一個人呢?好像聽說,別人也給你介紹過不少人吧,您都看不上……”
聽起來有幾分悲涼,段華池愣了愣。
以前甘砂他們而拐彎抹角刺探過,段華池不惱反笑,托詞說你們這群崽子都沒安定,我怎麽能成家。
氣氛沉默得稍顯怪異,然話已出口,無法收回。甘砂琢磨要不要棄權補救時,段華池開口了。
“年輕時候犯錯的代價。”
甘砂豁然擡眼,“欠風流債了?”
“你還別說,我年輕時候還挺招姑娘喜歡的呢。”段華池說,“不過啊,再風流又怎樣,還不是得孤獨終老。”
段華池成功轉移話題,甘砂輕輕嘆息,覺察到他的抗拒,已無法再深入挖掘。
段華池低頭瞄了眼手機,匆忙抿一口茶,“‘家裏’有事,先走一步。”他提起手提包,路過甘砂時拍拍她肩頭,“生日快樂。”
甘砂嗯了聲,讓他走好。他們每次匆匆見面,已經習慣對方忽然告退。
等門在背後關上,她才立馬起身,從自己包裏掏出兩根帶試管的采集棒,走到段華池的座位邊,拿起他的杯子在杯沿擦拭。
一切妥當後,甘砂收好兩根試管,驅車離開。
回到鴨場已是晚上八點。
車停門邊,沒人來開門。甘砂熄火下車,推了推鐵門,竟然沒鎖。
兩扇門吱呀着往兩邊敞開,整個院子只留着屋角燈,樓房黑魆魆的窗口像魔鬼洞開的眼。
甘砂心頭一咯噔,匆忙往屋裏跑去。沒敢立即沖進門,在門邊候了一小會,敵暗我明,她拔出彈簧*刀嚴陣以待,似無異動後,才舉刀進入玄關。
嚓——
客廳裏細微聲起,亮起一舌火苗,接着火苗一下一下點動,一共亮起六根蠟燭。圍坐在蛋糕邊的面孔也浮現在細弱的燭光裏。
有個溫潤的男聲起頭,唱起“祝你生日快樂”,其他人跟上,合唱起來,輕輕柔柔,祥和又溫暖。
甘砂很久沒有過如此富有儀式感的瞬間,不知所措地站在門邊,愣愣看着對岸的光亮,手臂垂落,一時忘了收刀。
直到歌曲終了,偌大的客廳只剩暗淡橘光與安靜,才有人溫柔催促她:“愣着幹啥,過來吹蠟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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