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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砂若有所思望把摩托車還回租車點,步行回賓館,途中路過一家商場,鬼使神差走進去。

她來到一家通勤風格的男裝店,進門擺的男模穿着一件灰色長袖襯衫,她撚了下袖口,材質挺括舒适,設計簡約,剪裁得當。瞄一眼胸前的标簽,價格在可接受範圍內。

“你好,需要找什麽樣的衣服呢?”比她稍年輕的店員親切上前,留意到她挪不開的目光,又說:“這款是我們新上市的,賣得挺好的。您是給男朋友挑的嗎?這個顏色暗一點,可能稍微顯得成熟,年輕一點的我推薦你另外一款——”

甘砂不知不覺跟着她的思路走,說:“不是。”

“哦,那是給您爸爸買的吧?”

甘砂略顯茫然啊了聲,從袖口松開手。

“那這款正合适了,顏色顯穩重大方。是不是給您拿個合适的碼數?穿幾碼的呢?”

“一八幾高的吧,不到一八五。”

“好的,您稍等一下,我給你找一下。”

店員往收銀臺後倉庫去時,店裏來了一對母女,女孩十八九歲的模樣,嚼着口香糖,一屁股坐模特後的長凳上,低頭專心對着水鑽貼得閃閃發亮的手機。她媽媽也留意到甘砂看的那件襯衫,說:“哎,閨女,你看這衣服你爸穿怎麽樣?”

女孩随意一擡頭,敷衍道:“還行。”

“這顏色會不會顯老啊?”

“還行。”

“哎,你別顧着玩手機啊,來,幫媽媽參考一下。”

女孩頭也不擡嘀咕:“你自己看就行了嘛,又不是第一次買。”

“找了185的碼,應該合适。”店員這時拿着一個深藍色盒子出來,展示盒子側封,碼數185,打開蓋子示意顏色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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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砂過電般瑟縮,沒有去接,生硬地說:“對不起,我再看看。”她扭頭逃也似的離開服裝店,身後的那個母親自然接過,“她不要我要,我家孩子爸正好要這個碼數。小妹,有打折嗎?”

別人做來極為順理成章的事,到了甘砂這裏找不到支撐的理由,跨出一步便是雷區。她有什麽資格送中年上司一件襯衫呢,是她差點唐突了。

甘砂又在商場裏閑逛了會,冷卻心魔後,才踩着夕陽回賓館。剛抵達門口,便收到一條未知號碼的短信:今晚夜黑風高,速戰速決。

晚八點,夜色已深,天邊殘月高懸,冷冷俯視大地。一輛老舊的白色面包車停在十裏村牌樓門邊,不久,一個步行而來的瘦長人影悄然靠近,拉開副駕座門閃進車裏。

甘砂側頭,說:“你動作挺快。”

白俊飛嫌空調力度不夠,把風扇擰到最大,“跑過來的,熱死我了。”

“我是說你的辦事速度。”

“哦……”他反應過來,“快不快跟我沒多大關系,主要是YOYO這個人,碰到過不去的砍時,會變得油鹽不進。今天在榕樹下呆了一整天,現在還在,跟上回你走那次一樣。僵持到現在,應該準備到達他最脆弱的極點,咱們可以突擊一下。”

這說法有點殘忍,聽起來游征是他們一心要攻讦的對象。

甘砂垂下眼睑,準備推門下車,“走吧,早點解決,早點解脫。”

“喂——!”白俊飛喊住她,“你不問問我怎麽知道的嗎,暴露的事……”

甘砂愣了下,收回手。的确,今日一碰頭白俊飛就一副了然的模樣,而甘砂也默認他已知曉一切。被人點醒自己的疏忽,甘砂尴尬同時也閃過一絲心慌。她自認心思缜密,看來還是差點水準,也幸得是自己人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說:“不是他告訴你的?”

白俊飛搖頭,“他只問我,如果我還繼續當警察,會和他這種人做朋友麽?——我想了想,如實跟他說,朋友是個人選擇,跟身份無關,但既然是對立身份,難免會有可能成為敵人的一天,也許昔日友情會讓我動搖,也許不會……”

甘砂若有所思望着擋風玻璃,前面是灰蒙蒙的國道,偶爾射來兩道行車的車頭燈光。

“其他人還不知道這件事,包括戴克。如果他不這麽問,我是沒有膽子把你再帶回來,懂嗎?”白俊飛說,“我實話跟你說,咱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下場會很慘——死不至于,但游征有辦法把人耍得團團轉,你別看他笑起來人畜無害,這種人情緒都隐藏在笑容下,反而最危險……”

甘砂第一次聽他連名帶姓稱呼那個人,想來的确不是玩笑話。

“如果失敗——”甘砂說,“我是說如果,我不得不暴露的話,你要隐藏好,把什麽都推到我頭上,一個暴露總比兩個一塊淪陷好。”

白俊飛沒有立刻回答,她催促道:“你答應我?”

“你覺得,如果你暴露了,他有可能猜不到我麽?”

“……反正你把鍋都甩我身上好了,你繼續扮演人畜無害的小白羊。”

她推門下車,白俊飛緊跟其後,邊走邊囑咐:“你一會脾氣軟點,男人都吃軟不吃硬,啊?”

甘砂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沒有,走了幾步才說:“如果是你,你介意和兄弟交過同一個女朋友麽?——這都什麽破馊主意!”

“……”白俊飛陷入思考。

小院夜色靜谧依舊。

白俊飛小心翼翼開鐵門,把甘砂放進去。戴克今晚去店裏,AJ在客廳看電視,聲音隐約可聞。

鐵門關上後,白俊飛先跑去小門那邊張望,确認目标後,招手讓甘砂跟上。明明昨夜這裏還算是己方地盤,現在的謹慎像做賊一般。

榕樹底下,吊床邊燒着一只火盆,火不大,青煙袅袅,大概作驅蚊用。昏暗火光裏,吊床紋絲不動,人躺裏面像一個繭,睡着了似的。

“YOYO。”白俊飛帶着甘砂走近,意圖暫時擋住甘砂,但後面人主動走了出來。

游征先是擡起腦袋,看清來人,翻身跳下吊床,朝她逼近一步。他沒有帶肘拐,不甚穩健的步伐仍然不失主場氣勢。還未開口,眼神已先将甘砂千刀萬剮。

“我帶她回來,其實是想告訴你一些事……”白俊飛試圖把他的關注焦點轉移到自己身上,但只是徒勞,游征仍死死盯着甘砂,如鎖定獵物的蒼鷹。“你記得我被警校開除那事麽,其實是因為失戀了洩憤……”他為難地眼神示意甘砂。

游征臉上浮現怪異的笑。恍然一秒,甘砂似乎看到被背叛的怆然。失措感也在這一刻攫住她。

“是麽,看不出你倆過去還有一段浪漫故事啊……”

“也不怎麽浪漫……”白俊飛的扭捏說不清是對假故事的抵觸,還是代入了過往。

游征話鋒一轉,問:“她哪年出生?”

“什麽?”

“問你呢!”

他目光仍釘着甘砂,似乎防她作弊。

白俊飛說:“跟我一年。”

“血型?”

“O型。”

“愛好?”

“打架。”

“忌口?”

“沒有,啥都愛吃。”

“內衣碼數?”

“……”白俊飛一瞬卡殼。

甘砂也反應過來,先前串通了一些答案,但沒想到他會甩出如此冒犯的問題。她反射性朝游征揚手,還未命中他臉頰,手腕被人抓住。游征另一手倏地從後腰掏出一把左輪手-槍,烏黑槍口瞄準她的眉心。

他嘲諷道:“小白,你那會還是初戀吧,連這個都記不清,還是不是男人?!”

“YOYO,你冷靜點,把槍放下。”

游征置若罔聞,仿佛這只是他們兩人的戰役,他把甘砂的手緩緩按下,力度不容反抗。

槍口又逼近幾分——

“可能你不知道,我最厭惡別人欺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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