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紀染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個城市的另外一個地方,居然也上演着同樣的劇情。

沈執推開門到家裏的時候,突然從客廳裏斜着飛過來一個花瓶,要不是他往旁邊閃了下,這花瓶得砸破他的頭。

“你還知道回來?”

沈紀明站在沙發旁邊,滿臉惱火。

沈執望着對方,眼睛落在他的臉上,眼眸動了動,卻是止不住的惡心。

這張跟他眉宇間有些相似的臉,任誰一看到都會猜測到他們是父子關系的臉,讓他極度厭惡。

他不緊不慢地換了鞋子之後,慢慢走到沈紀明的面前。

沈紀明見他依舊是這幅懶懶散散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着他的鼻尖:“你把老子的臉一次又一次的丢盡了。我給你們學校捐空調,就是為了看你次次考倒數第一回 來的嗎?”

“看來不用我告訴你,你也知道了。”沈執伸手把肩上背着的書包放在了單人沙發裏,他輕勾起嘴角:“不好意思,我就是這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紀明氣到極點反而平靜了下來,他說:“你就這麽一直吊兒郎當到高中畢業?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想申請國外名校,你現在的成績單就是一坨狗屎。”

“你到底對我還抱有什麽可笑的期望?”沈執冷眼望着他。

沈紀明脖子一粗,吼道;“你是我的兒子,難道我對你有期望還有錯?”

沈執像是聽到什麽巨大的笑話,兒子?

可是他在自己十歲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究竟是誰。

現在又要跟他上演父子情深,這還不夠可笑嗎?

沈紀明看着沈執冷漠又譏諷的眼神,明明心底也有心虛,卻還是擺着一副父親的威嚴模樣:“我告訴你沈執,你要是再這樣下去,你想過你在沈家的未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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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在沈家的未來?還是你在沈家的未來?”沈執眉梢輕挑,露出譏諷。

沈紀明一張臉先是氣得漲紅,此刻又一點點褪去血色的模樣,他瞪着沈執冷笑:“你以為你我的未來不是綁在一起的?沈執,你搞清楚你是我兒子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兩人無聲地望着對方,仿佛要徹底在氣勢上壓倒。可是沈執再也不是那個當年孱弱又無助的少年,他已經高過沈紀明,不用再仰望着這個男人。

最終沈紀明像是發洩完怒火似的,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門口傳來巨大的摔門聲,‘砰’地聲響,仿佛擊破了沈執腦內的某根弦。

時間一下拉回到很多年前。

那是他剛到沈家沒多久,他參加的數學競賽得到了金獎,于是沈紀明為他辦了一個極大的慶功宴。

在宴會上,沈執作為沈紀明兒子的身份正式被承認。

那時候他還記着外婆的話,到了沈家別給人家添麻煩。

所以他一直很乖。

“沈紀明對這個兒子還挺上心,拿個數學競賽的金獎都搞這麽大宴會。”

“還不是這孩子得了沈家老爺子的歡心,要不然一個私生子怎麽配得上呢。”

“怎麽就被沈老爺子看上了?”旁人好奇道。

“你不看看這是什麽宴會,這可是慶祝人家兒子數學金獎的,你以為金獎誰都能拿的。據說沈董這個兒子智商極高,前陣子沈董不是還帶着他去參加那個什麽門薩俱樂部測試。”

有人不信:“就因為聰明?”

爆料人嗤笑:“那不然呢,沈家這輩三個兒子如今各個都是董事,兒子們之間沒鬥出個結果,就繼續鬥孫子。誰生的那個有出息,就會在老爺子跟前得臉。要不然你以為裏頭這位沈夫人怎麽咽得下這口氣,把這個私生子領回家,還這麽隆重介紹。”

很快另外一個人好奇說:“這個孩子的親媽呢?是不是也雞犬升天了?”

“什麽雞犬升天,早瘋了。這位沈夫人為什麽敢松口讓這個私生子進門,就是親媽沒威脅了。”

顯然這人對沈家的事情了如指掌,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極是熱鬧。

誰都沒發現身後的灌木叢裏,有個少年正端着一盤蛋糕,安靜地在吃東西。他身上穿着的深藍色條紋小禮服是私人定制,雖然價格昂貴,可他絲毫不在意會弄髒,直接坐在地上。

此時的沈執,眉宇間還沒有如今那樣的戾氣,他只是緊緊地握住手裏的叉子。

直到身後人嘆道:“所以我說女人呀,要認清楚自己。這個私生子的親媽當初據說也是名牌大學的漂亮女學生,結果信了那套富豪和灰姑娘的戲碼,最後落得這個下場。你說她生這個孩子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給男人當成争家産的籌碼。”

終于,沈執手裏的銀叉猛地插進身旁的泥地裏。

他這樣的人,從一出生就注定是個錯誤。

紀染從洗手間裏出來,頭發已經被吹風機吹的半幹,烏黑又濃密,柔順地搭在肩膀處。等她到卧室時,聽到窗邊淅淅瀝瀝的雨聲。

并不算很大,應該是剛下沒多久。

紀染正準備關燈時,突然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安靜地盯着手機,卻沒有伸手去接。

直到手機震動停止,但是剛停下沒幾秒,又接着開始震動。

雖然她并沒有保存這個號碼,可紀染心底仿佛有預感似的,她知道是誰。

終于在電話再一次響起時,她猶豫地拿起手機,接通。

一開始,那邊并沒有人說話,直到紀染輕聲說:“喂。”

沈執站在自家客廳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烏黑的天色,還有飄零的雨水,不時打在玻璃上,很多彙聚成一道長長的水流蜿蜒而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發瘋似的給她打電話,在這種時候他就想聽聽她的聲音。

更想見她。

明明知道她對自己的疏離,卻還是克制不住心底的渴望。

一想起她時,心底便升起一陣陣的刺痛,細密又綿延,久久無法退散。

沈執壓着聲音說:“我就是,突然很想你。”

哪怕晚上剛才學校裏見過面,可還是想見到她。

紀染臉頰泛紅,窗外綿綿細雨打在床上,耳邊是少年壓抑到極致的聲音,燙的她耳朵根都在泛紅。

紀染知道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必須跟他說清楚。

她低聲說:“沈執,我們現在都還小,未來會認識更多的人……”

“你是覺得我現在是一時沖動?”沈執突然打斷她。

紀染不知道該怎麽說,她只能說:“是我的問題,我暫時并不想考慮這個問題。所以,對不起。”

沈執低聲說:“你是不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這樣的人?”

他聲音有些沉,他這樣的人從出生開始就是錯誤,這是他的命運。明知道她那樣耀眼又純淨,卻還是不顧自己周身泥濘,還是要想要靠近她。

或許,越是深陷黑暗,便向往明媚。

他,就是想要她。

終于沈執低聲說:“我可以來見你,親口告訴你。”

最重要的是,他想見她。

紀染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聽起來今晚的沈執格外不一樣,她低聲問:“你是不是喝酒了?”

她知道沈執他們家裏管的很松,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沈執從來都是一個人住。

并沒有什麽家裏人。

紀染輕聲說:“外面下雨了,你早點兒睡吧,明天還要上學。”

于是她準備挂斷電話。

“紀染,你等我好不好。”沈執的聲音格外堅持。

紀染嘆了一口氣,挂斷了電話。

很快,她關燈上床躺下,窗外初秋的細雨似乎從未停止過。

夜半時,當噼裏啪啦的大雨砸在窗戶上的時候,紀染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她伸手往書桌上摸,想看看現在幾點。

她怕今天下雨,天色一直陰沉,哪怕就算是早上也漆黑的。

可等她摸到手機的時候,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

紀染的手掌頓住,本來睡眼惺忪,卻突然仿佛有一盆水澆在了腦子裏,有那麽片刻的清明。

直到紀染将手機拿到眼前,上面顯示着淩晨兩半三十五分的時間。

還有一條短信。

“有點冷呀,紀染同學。”

紀染看着這條剛發來的短信,她有點兒懵。

他不會真的在她家門外吧?

紀染從床上起來,她站在自己卧室的窗口看向別墅的大門口,可是那裏一片漆黑,并不能看見誰。

他不會真的在外面吧?

紀染覺得不太可能,但是她還是有些猶豫。

最後她回複了這條短信:“你在自己家吧?”

可是她剛回完沒幾秒,她的手機震了起來,這次是電話。

她看着這個依舊沒有保存的電話號碼,心如雷鼓般。

直到她接通電話,她沒說話,反而是對面輕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很沒良心,我都說來找你,居然還問我是不是在家?”

他說話的聲音很緩,但是聲音裏有那麽點兒顫音。

是那種特別冷時,說話才有的顫。

沈執:“我本來想去你家門口,可是這個別墅區很大,我不知道你家是哪棟。”

她聽着他那邊下雨的聲音,特別清楚,好像他就站在外面。

紀染咬着唇:“你在哪兒了,為什麽不回家?”

“我想見你。”沈執帶着輕笑說道,可是哪怕是笑,她卻聽出他語氣裏的執着。

她沒想到他真的會等自己,等到半夜。

紀染狠狠心說:“沈執,我真的要睡了,咱們明天在學校裏見吧。”

“我在你家小區的涼亭裏,我找不到你。”他聲音很淡。

紀染心底突然升起幾分慌亂,于是她将電話挂斷。

當她從窗口緩緩走到床邊時,她掀開被子,被子裏還殘存着溫暖的熱度,這個時候她應該上床,再安靜地睡上一覺。

等到明天,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那樣,去學校上學。

窗臺上依舊有雨滴砸在玻璃上的聲音,比起她睡前淅淅瀝瀝的小雨,現在雨勢似乎大了不少。剛才她站在窗口往外看的時候,整個天際都有種被雨幕遮蓋住的感覺。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而她不知道,沈執到底等了多久,或許還會再等多久。

最終她還是緩緩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她輕輕地推開房門,沿着樓梯一路往下,在玄關的地方拿了一把雨傘。

等她撐着傘,打開大門時走出去的瞬間,涼風吹佛在她身上。

有種逼人的寒氣,仿佛要鑽進骨子裏。

哪怕此時只是剛過十月,但是早晚涼的天氣還有今夜這樣的大雨,叫穿着單薄睡衣的紀染有種寸步難行的感覺。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別墅區很大,至于沈執說的那個涼亭,她也只是大概有個印象。

直到她在深夜裏,找了許久之後,終于找到涼亭時,深夜裏,花園裏的燈依舊兢兢業業的亮着。

昏暗的燈光下,那個八角涼亭猶如雨夜漏雨的房子,四面都在打着雨。

沈執坐在涼亭裏的一角,特別安靜。

當紀染一步步走過去時,微垂着的頭的少年這才緩緩擡頭。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防水運動服,此時外套上全都是水珠子,至于黑發早已被打濕。

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可是當他擡頭望向紀染的瞬間,濃墨般的黑眸裏如同綻放出別樣的光彩。

紀染這次真的有點氣惱,她說:“有什麽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到學校裏再說?”

沈執緩緩站了起來,他一動,身上的雨水順着衣服一路滾落下來,他站在紀染面前時,垂眸打量着她,她出門穿的是睡衣,淺粉色長袖和長褲,拿着雨傘的手露出短短一小截白皙的手腕。

纖細又不盈一握的感覺。

沈執低聲說:“你被罵了嗎?”

紀染愣住,她擡起頭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沈執這才緩緩說:“你考成這樣,回家被罵了嗎?”

紀染張了張嘴,所以他大半夜穿過半個城市,等了幾個小時就為了問她這句話?

可是紀染望着他真摯的模樣,卻突然說出斥責的話。

所以他只是想知道,她有沒有因為考了這樣的分數而被罵是吧?

終于她無奈地望着他:“考年級倒數第一的人,還有空關心別人會因為分數被罵嗎?”

她心底酸酸澀澀,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別的。

沈執輕笑:“你一直這麽疏遠我,是因為我考了年級倒數第一?”

紀染低嘆了一口氣,淡淡說:“沈執,你真的應該回家了。”

她能感覺他的身體在微顫,是因為在外面凍的太久,身體不自覺的反應。

可是還沒等她說完,沈執上前雙手輕輕握住她的肩頭,他的手指很涼很涼,哪怕隔着她的睡衣都能感覺到的涼。

可是他說出的話,卻是那樣炙熱又濃烈。

他附在她的耳邊,輕語:“染染,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好不好。”

紀染還未來得及反應,可是沈執低垂着的唇已越來越湊近,涼亭外的大雨那樣滂沱,已經遮蓋住整個天地的聲音。

終于,在冷雨夜裏,他的唇擦着她的唇而過。

那樣溫熱又柔軟,沈執冷到僵硬的身體,似乎一下被這溫熱暖透了心底。

這一瞬,沈執覺得自己心尖都快被甜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執哥:我怕你考這麽差回家被罵,所以想安慰你一下

作者:在說這句話之前,沈執同學,麻煩你先看一下自己的成績好嗎?

沈執舔了下唇,這次是擦着嘴唇,那麽下次就是……

染妹: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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