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紀染房間裏太過一片狼藉,書桌上的東西幾乎都在地上,地上的鏡子碎片四處散落着,臺燈早已經分成好幾截,看起來觸目驚心。

紀染站在原地,微垂着眼睛,有種楚楚可憐的脆弱。

至于身旁的江藝,臉紅脖子粗,看起來有點兒吓人的模樣。

趙阿姨還在念叨:“這怎麽能到房間裏來撒野呢,你瞧瞧這一地的碎片,還有這個鏡子被砸的。幸虧沒濺着人,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終于江藝像是從夢裏清醒過來一樣,她實在是被紀染的行為震驚。

以至于站在原地跟傻了似得。

這時她回過神立即指着紀染,大喊道:“是她,是她自己摔的,根本不關我的事情。”

此時紀慶禮已經一臉不耐煩,要是之前他還有幾分對江利绮的歉疚,連帶着對江藝的看重。那麽現在他是徹底對江藝厭煩了。

他轉頭對身邊的江利绮說道:“我看你是真的要好好管教管教江藝。”

在他看來,肯定是江藝不滿染染不讓她在家裏住着,從而洩憤把紀染房間裏的東西都砸了。到底是少年人,生起氣來真的是不管不顧。

紀慶禮這會兒反而覺得紀染不讓江藝不在家裏住,确實是有她的理由。

這樣的孩子,一生氣就發瘋,誰受得了。

江利绮立即走到房間裏,拉着江藝的手臂想把她帶出來,可是江藝望着她搖頭說:“媽媽,你信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這麽做。全都是她自己,是她陷害我。”

說到陷害兩個字時,江藝整個人面色漲紅,仿佛抓到什麽救命稻草似得。

對,是紀染陷害她,是她自己摔了東西還砸了鏡子。

她就是想要将自己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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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心機婊。

“夠了,江藝。”江利绮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這滿屋子的狼藉滿地的碎片,仿佛都是指控江藝的證據。

江藝不聽還想繼續給自己辯解,可江利绮抓着她的手臂将人往外面扯。

于是江藝用力掙脫她,江利绮一個身形不穩,往旁邊倒過去。

幸虧趙阿姨站的離她近,一把伸手将江利绮扶住,這才沒讓她摔倒。等扶着江利绮時,趙阿姨後怕地說道:“我說江小姐,你這太沒輕沒重了,太太這還懷着孕呢。你這一下要是真推摔了,這還怎麽了得。”

別說趙阿姨,連江利绮自己都後怕不已。

她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明顯離江藝遠了點兒。

紀慶禮這下可再也忍不住,指着走廊怒斥道;“江藝,你現在滾回你自己的房間。”

之前紀慶禮對江藝還算客氣,哪怕江藝真的犯了錯,他作為一個後爹也沒開口訓斥她,而是交給江利绮處理。

如今看來她真是越來越不知道好歹,絲毫沒有一點兒感恩之心。

這次江藝果然老實了下來,她望着四周,覺得沒一個人能理解她,也沒一個人相信她,滿心絕望。

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情緒,沖了出去。

等她離開之後,紀慶禮開口說:“趙阿姨,你扶利绮回房間休息。”

“好的,先生。”趙阿姨伸手小心翼翼地扶着江利绮,不過臨走時候還是轉頭望着紀染,小聲說:“小姐,地上的這些玻璃碎片你都小心點兒,待會我上來給你收拾。”

她們離開之後,紀慶禮望着一直沉默不語的紀染,無奈嘆了一口氣。

他低聲道:“這個江藝确實是不像話,實在是太沒家教……”

他到底還是收了話鋒,紀慶禮這人雖然一身毛病,不過到底是豪門出身,一般不會輕易這般評論一個人,特別還是個孩子。

只可惜,這個江藝太讓他失望。

“是嗎?”突然紀染擡起頭,輕聲反問了一句。

紀慶禮見她這麽冷靜,倒是有些意外,不過随後心底也有那麽點兒驕傲。畢竟紀染真的是方方面面都把江藝碾壓了過去。

特別是性子,那個江藝一瞧就是急躁短見的模樣。

反而紀染沉穩大氣,哪怕遇到這樣的事情也不急不躁。

紀染看着紀慶禮淡淡地說:“我聽說江藝的父母很早就離婚,她一直是她媽媽帶着的。”

紀慶禮這麽指責江藝的家教不行,這不就是在指責江利绮本人。畢竟她才是江藝的家長。

被紀染這麽說,紀慶禮臉色也不太好看。

紀染可沒管這些,今天都鬧開了,她也用不着裝下去了,她說:“爸爸,都說子女是父母的縮影,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

“染染。”紀慶禮忍不住打斷她。

紀染這話可比他剛才說的那幾句狠多了,這已經是直接對江利绮本人的指責。

可是紀染就是想敲醒紀慶禮,說到底他無非就是被江利绮柔弱的模樣欺騙,遇見一個跟裴苑完全不同性格的女人,打心底讓他生出一股子作為男人的自尊,覺得他能護着寵着這個一心只有他的可憐女人。

可是江利绮作為一個年過四十,能在一幫小姑娘環繞之下,搶到紀慶禮,她會柔弱又無助?

騙人呢。

紀染直接說道:“她剛一懷孕,就利用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想讓江藝搬回來,光是這份心機這份手段,我真的得佩服的喊一聲江阿姨。”

少女聲音清冷,臉上盡是嘲諷之意。

紀慶禮這人就是要別人順着他,不能逆了他的意思。紀染以前還願意跟他演一下,父慈女孝的戲碼,可是這次她真的有點兒煩。

都已經對江藝下手了,幹脆直接也撕了江利绮的僞裝。

紀慶禮像是不認識她一樣地望了過來,吃驚道:“染染,你怎麽會這麽想,還有你這些話都是跟誰學的?”

“你以為這是我媽教我的?”紀染被他的話逗笑了。

裴苑跟紀慶禮離婚之後,壓根提都不提他,根本懶得管他的事情。

她這個爸爸倒是挺自作多情的。

紀染淡淡道:“難道不是嗎?江藝剛才什麽表現您沒看見?一見你們過來,第一反應就是倒打一耙。”

紀慶禮被她說的啞口無言。

他也絕對想不到,真正倒打一耙的人,正是面前的小姑娘。

紀慶禮壓低聲音說道:“染染,江藝以後不會住在家裏。等她高考之後,我會安排她出國留學。”

打發遠遠的,倒也是眼不見心不煩。

“這是爸爸你的事情,畢竟您都願意替別人養孩子。”

紀慶禮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晚上快十一點的時候,江利绮端着東西進了江藝的房間。本來江藝正躺在床上,等她看過來立即坐了起來。

她眼巴巴地看着江利绮,有點兒想哭但是又不敢哭出來的樣子。

“媽媽,我真不是故意推你的。”江藝之前一肚子委屈,可是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越想越害怕,她怕江利绮同樣也讨厭她,不想要她了。

那麽她真的徹底孤立無援。

江利绮見她擔驚受怕的模樣,本來心底是想着給她一點兒教訓,可是現在她這麽害怕,又有點兒心疼。

她低聲說:“你現在知道怕了?”

江藝聲音沙啞:“我當時真的太生氣了,我沒傷害你。”

江利绮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輕聲說:“你晚上也沒吃東西,先吃點兒。”

“我不餓。”江藝這話倒是實話,她這一晚上都在擔驚受怕,壓根就沒覺得餓過。

江利绮盯着她看着,這才無奈道:“這次也是讓你長點兒教訓。”

她自覺自己活的還算清醒通透,要不然她也不能這麽大年紀還能嫁進豪門,畢竟外頭那麽多年輕又漂亮的小姑娘正等着呢。

誰知她這個女兒,卻是橫沖直撞,一丁點輕重都分不清。

江藝輕輕抽泣,小聲委屈道:“媽媽,我真的沒有砸她房間裏的東西,真的是她自己砸的,她陷害我。”

她這麽說,江利绮反而嘆氣的越發厲害。

江利绮問道:“那你去她的房間幹嘛?”

江藝身體一僵。

江利绮說:“你是覺得紀染把你趕出去,不讓你回來住,所以你想找她算賬,哪怕出一口惡氣也好。”

她說的話完全戳中了江藝的心思。

她就是覺得紀染實在太過分,根本容不得她,她不想就這麽算了,想要找紀染晦氣。

江利绮繼續說:“這次是你主動去挑釁她,也是你自己把陷害你的機會遞到紀染手裏的。雖然我不想說這句話,但是紀染比你有腦子多了。”

兩個孩子在一塊,最容易形成對比。

要是紀染不是那個裴苑的女兒,只怕江利绮都忍不住喜歡上這樣的小姑娘,長相清純甜美,學習成績自是不用說的話,腦子看着都好使。

江利绮是信江藝說的話,那個房間裏的東西都是紀染自己摔的。可是紀慶禮看見的是江藝出現在紀染房間裏面,下意識就會認定是江藝過去找麻煩,從而洩憤摔了東西。

要是平時江利绮誇紀染貶低她,江藝肯定得發瘋。

但是這一次她沒說話,而是默默聽着。

“是我太着急了。”江利绮嘆了一口氣,她确實不該一懷孕就着急把江藝接回來,确實有點兒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說:“明天我會讓人給你在學校附近找一套房子,你放心,這次肯定不會委屈你。我會再安排一個保姆照顧你的生活。”

“小藝,媽媽不是不想跟你一起生活,而是現在情況不容咱們做決定。你放心,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接你回來。你不要覺得委屈,想想住校的那些同學,有些人是不是一個月都見不着父母一次。”

事到如今,江利绮只能迅速地做出決定。

好在這一次江藝也知道形勢逼人,沒有再無理取鬧。

周一上學的時候,天氣陡然都冷了好幾度。紀染早上出門的時候,趙阿姨給她找了圍巾和手套戴上。

她臉蛋特別小,圍巾繞在脖頸間,顯得臉頰越發小巧精致。

坐上公交車的時候,旁邊幾個看起來也是高中生的男生一直沖着她望。

到了學校門口還沒什麽學生,天氣變冷之後,學校裏遲到的人越來越多,氣得教導主任親自在門口抓了好幾天。

紀染扯了一下圍巾,呼吸間冒着一點點淺白色霧氣。

八班的教室裏,住校的學生來的特別早。還有人偷偷摸摸坐在自己位置上吃面包,紀染坐下後,把書包放在桌洞裏,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位置。

明明人還沒在,可是心底有種莫名的歡喜。

似乎只要一想到身邊坐着的那個人是他,就會特別開心。

紀染轉頭發呆時,突然一陣清脆叩擊桌面的響聲驚動了她,她回頭時,沈執單肩背着黑包懶散地站在過道。

她怔住,實在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這麽早到學校。

要知道這位大佬平時是踩點進教室,屬于那種絕對不早到一秒但也絕對不遲到一秒,這會兒教室裏一半學生都沒有。

“你怎麽來的這麽早?”紀染讓開地方給他通過。

沈執把包放在書桌,轉頭悠悠地打量着她,眼神有那麽點肆意,最後他揚了揚眉,低聲問:“你剛才在看什麽?”

紀染笑了:“随便看看也要跟你彙報?”

“随便看看……”沈執把這四個字輕輕念了一遍。

直到他壓着聲音說:“真不是在想我?”

紀染哪怕強忍着,可是耳朵還是有點兒隐隐的燒燙,她抿了抿嘴,沒搭理他轉頭把英語書拿了出來放在桌面上。

雖然紀染沒說話,但是沈執卻靠在椅背上,無聲地笑了起來。

說起來他昨天回家之後,一直處于一種什麽都不太想幹的狀态,因為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滿腦子都是她。

她坐在摩天輪上輕聲對他說,沈執你能不能等等我。

這句話就像是自動按了重播鍵,一直一直在他腦海裏回響着。

他可以。

她不會知道他對她的耐心,可是長久到一輩子。

哪怕現在的他只有十七歲,但是一輩子對他來說,就是那麽肯定。

漸漸教室裏響起同學們讀書的聲音,有人在背英語單詞,有人在背誦老師之前布置的那篇古言文言文。

紀染本來在看面前的英語課本上的文章,直到她聽到身邊少年低沉的聲音。

“我一直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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