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遁世】

連翹來到玄天觀的時候，笪生尚未歇下，聽陳覺說是衛昔委派來的，笪生嘴上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心裏卻是頗為快慰，雀躍的，由此對連翹愈發的熱絡，引得連翹很不好意思，“觀主有事盡管吩咐連翹，連翹一定盡心服侍觀主。”

嘿，我說丫頭，你還真把自個兒當下人了！

陳覺巴巴的眼神看着連翹，再看看笪生，說：“觀主，那個，殿下的意思，我想觀主還是沒明白，這麽跟您說吧。”陳覺走到精舍一角，笪生慢條斯理踱過來，“大統領有話請講。”

陳覺笑得十分狗腿，回頭瞥了眼規規矩矩的連翹，他低聲說：“那個觀主啊，老話不是說一回生，二回熟麽，你看咱們都這麽熟了，是不是給通融下。”

“怎麽個通融法兒？”笪生聽得雲裏霧裏。

陳覺手耙耙後腦勺，很有些難以啓齒的成分，可是為了阿翹，他願意向笪生低這個頭。

“阿翹呢，我……那個……啊哈，觀主曉得的啦。”陳覺左右手食指這麽輕輕點了點，我都這樣說了，觀主你該明白了呀！

“大統領可否說得明白些。”笪生心中好笑，木頭，原來你也有今天呢哈。

這不是很明顯了麽，你怎麽還沒聽明白？

陳覺腆着老臉不要了，他臉紅耳赤說：“我們阿翹以後呢就拜托觀主多照應下，像端個茶遞個水之類的還是囑別人去幹，阿翹在殿下府裏也不曾幹過類似這類活呢，總之，王爺嫌她笨手笨腳的，總打破茶具，也是憐惜她，當然，動動嘴皮子陪觀主聊聊天逗個趣解個悶還是可以的，您看，啊哈，成不？”

聽陳覺繞了半天舌，笪生其實早就咂出些味兒來了，敢情陳覺對連翹有意思，衛昔呢也是知情的，因此對連翹多半很是關照。

可是他将連翹派過來，又是出于何等目的呢？

笪生眯了眼睛笑：“這個簡單，簡單，大統領盡管放心就是，我不會虧待她。”

“多謝觀主，給觀主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不就多張嘴麽，正好，她缺個伴兒，笪生突然對衛昔的這個安排感到非常滿意。

“大統領可還有要囑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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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了。”就這一個要求差點難為死他，還敢再提，他就是找不自在了。

“想必大統領有話要叮咛連翹姑娘，我就不妨礙你們了。”笪生忍笑，出去了。

陳覺對笪生感激莫名，觀主，你太夠意思了。

“阿翹。”陳覺持了連翹手，眼裏俱是濃濃笑意。

連翹左右看看，欲抽出手，卻被他握得緊緊的，連翹羞臊，低聲問道：“你剛剛和觀主嘀咕什麽呢？”

“沒什麽，就是把殿下的意思給轉達下。”陳覺搬出衛昔，連翹果然不再多問，看看外面已然黑透的天色，說：“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我好不容易和你有空多待會兒，你居然趕我走，陳覺心裏郁悶的很，“我不走，我去求觀主讓我也住這裏。”

“瞎說什麽呢，這裏可是玄天觀，皇家道場，你當誰都能來。”

“我是大統領，維護玄天觀治安有不可推卸之責任。”陳覺這樣說。

連翹搖搖頭，“來日方長，你快些走吧，觀主初來乍到，根基未穩，指不定多少眼睛盯着玄天觀呢，你可別為自己的一己私欲害了觀主。”

是哪個說阿翹性子魯鈍，至少陳覺不這樣認為，他的阿翹其實蠻聰明的。

“阿翹言之有理。”陳覺贊同，當即告辭離去。

笪生籠着袖子進來，連翹斂衽站在那裏，笪生腳步微凝，眸光閃了一下，确也是個美人兒，難怪陳木頭見了她，腳都邁不動了。

有了連翹在這裏，笪生還就不信拿捏不了陳覺，她笑着招呼連翹，“阿翹是麽，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吧。”

“觀主想知道什麽？”連翹惶恐的很，不會讓觀主給看出什麽來了，這可要不得。

“簡單介紹下自己，王爺為什麽單單挑中你來了玄天觀，一定有什麽特別原因吧。”你以為我有窺~情的癖好？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麽想法。

原來觀主問的是這個，她只當觀主發現了她和大統領的私~情。

連翹始放心，抿唇說：“我本罪臣之女，是殿下好心留我在府中，給了一個管事的頭銜，因為昨夜怠慢了觀主，殿下很生氣，故而讓連翹服侍觀主，什麽時候觀主消氣了，方能回轉。”

哇哦，信息量好大，原來連翹竟是官家小姐，只因家道中落從而被沖做官婢，是衛昔收留了她，給她一個體面的差事。

話說，她幾時有生過他的氣，一直是他不肯給她好臉罷了。

連翹說話，笪生中聽，拉着連翹問長問短，連翹皆一一作答，不知不覺話題就由連翹繞到了衛昔身上，笪生說：“王爺這個點一般都在忙什麽？”

“應該是在南薰殿。”連翹想了想，說。

“那是什麽地方？”

“是王妃的寝殿。”

啥？

王妃的寝殿！

心狠狠抽了一下，胸口悶悶的泛着疼，笪生忍了忍，道：“王爺什麽時候納了王妃？”他不是尚未成親麽，這王妃究竟怎麽一回事，她緣何不知他還有個王妃住在南薰殿。

“也就前陣子，王爺從懷陽歸來後。”連翹心想，你一個出家人，打聽那許多做什麽，這可都是王爺的私事，連翹不想多說，故而打住。

笪生緊咬了下唇，久久不語。

見她面色不好，連翹漸漸覺得有些不對，關切道：“天色不早，觀主還是早些歇了吧，明天早起還有早課呢。”

他屢屢拒絕她的靠近，是因為新王妃的緣故？

笪生怔怔看着燈花，，良久，低聲道：“王妃，漂亮嗎？”

連翹點頭，輕嗯了一聲，能不漂亮嗎，王爺整顆心都讓那人牽着呢，正所謂病由心生，故而王爺才會生了那場大病。

笪生閉了閉眼，聲音嚅嚅：“路上辛苦了，你且下去休息吧。”

連翹出去的時候，回看了一眼，笪生恹恹的跌坐在蒲團上，神色哀戚，滿是憂傷，與才剛出門迎接她時，俨然判若兩人，

觀主突然這是怎麽了？

莫不是她才剛有說錯了什麽，沒有啊，連翹實在想不透。

連翹不知，正是她才剛的無心之語，令笪生鬧心，笪生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

夢裏，衛昔一身火紅喜服惑人眼目，彼時，他持了酒樽與頭頂囍帕的王妃交臂飲合卺酒，衛昔目光灼灼伸手要掀王妃頭頂礙事的囍帕，王妃忙擡手制止，“不，不要掀。”

“為何？”衛昔促狹深笑，“為夫想看看娘子。”

“臣妾貌醜，怕驚着王爺。”王妃道。

“你是我心愛的女子，無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喜歡。”言罷，又要掀囍帕，就在這時候，身着道袍的她持劍闖入，怒目相向，質問他：“你是要她還是要我？”

衛昔淡淡一笑：“我們已經拜過堂，喝過合卺酒，就差洞房了，觀主不覺得你這個問題有些多餘。”

她垂下眼簾，掩住了眸中的一絲冷笑：“的确多餘，殺了她可能會好些。”話落，她舉劍，刺過去。

衛昔側身避過，誰知，她的劍鋒突然淩空一轉，直奔王妃而去，長劍穿胸而過，王妃驚呼一聲倒了下去。

長劍拔出的瞬間，一腔熱血噴薄而出，灑了她一頭一臉，與此同時，王妃頭頂的囍帕掉下去，她看清了王妃的臉，卻是原先自己那張臉，毀容後的掌上珠。

“阿寶。”衛昔痛徹心扉一聲驚呼，沉痛道：“你殺了阿寶，你還我的阿寶！”

“你還我的阿寶……”

笪生猛得翻身坐起，竟是驚出一身冷汗，她居然夢見她殺了自己！

這也太荒誕了。

轉眼又一想，她現在的身份是笪生，只要有笪生一天，掌上珠就永遠不可能現身，可不正是她自己抹殺掌上珠，抹殺了自己。

笪生在榻上輾轉反側，再難入睡，外面天色暗沉，距離天亮尚早，笪生披衣下榻，望着鏡中這張截然不同的一張臉，默默垂下淚來。

她只當他心中多少是有她一席地方的，誰知道他竟早已娶妻，她這叫不叫自作多情。

手一松，菱花鏡落地，發出沉悶聲響。

笪生閉眼自嘲一笑，眼淚簌簌落下來，顆顆敲打在心坎上，不為別的，只為祭奠她短暫的愛情。

許是她這邊的響動，驚醒了與她一牆之隔的連翹，“觀主，起身了嗎？”

觀主，是啊，她怎麽忘了，她現在陰錯陽差做了玄天觀主，難道這是天意？

天機緣自爾，人事豈能違。

呵呵，原來是應在這裏了，一切早有定數，她又何苦庸人自擾。

罷罷罷，既來之則安之，何不從此做個姑子來得快哉。

笪生抹了把臉上斑斑淚痕，平了平心緒，說：“進來吧。”

連翹端了洗漱水進來，笪生起身接過，淡淡道：“以後這些瑣事你毋須做，跟在我身邊就行了。”這是她之前答應陳覺的，她不能食言。

“那怎麽行，殿下要連翹來……”

“這裏是玄天觀，我說了算。”不想再提衛昔，笪生冷了臉色，捧水淨面，連翹忙遞了布巾過去，見她眼睛紅紅的，似是哭過，連翹詫異的很，大清早的是誰惹觀主不快？

“許是擇席之故，夜裏沒休息好吧。”笪生解釋道。

連翹望了眼床榻，确實硬了些，能睡得舒坦麽。

“回頭我給觀主再縫制幾床被褥來。”

“不用。”比這更糟糕的我都睡過，玄天觀和雨崩村相較，簡直雲泥之別，她在雨崩村生活了三月之久，不是也挺過來了。

連翹垂首，到底她要怎麽做，觀主才會展顏呢，她總覺得今日的觀主很不開心，話也少了許多。

“觀主，早膳已備好。”小道童守一在門外低聲道。

笪生：“放下吧。”

守一知道進去不合适，正想着早膳放哪兒，連翹出來接了他手裏盤子，說：“你去忙吧，我送進去就成。”

守一道了聲謝，離去。

早膳是兩菜一湯，清則清淡，卻是花了心思的，連翹唇角微彎，看着正在整裝的笪生，說：“觀主，吃飯吧。”

作者有話要說： 《掌上珠》這名兒太文藝，貌似不受衆喜歡，以後就叫《重生女觀主》了，文文慢熱，今天，算是步上軌道，累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