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秘辛】

朱雀門，衛昔正彷徨的時候，忽見笪生袅袅行來。

遠遠看見他，笪生放緩了步子，見他望過來，笪生心裏頓時一顫，有些失措，眼見他提步向她走來，笪生繼而折身，改道，朝着含光門方向去了。

她明明有看見他，怎的繞道走了？

衛昔總覺得有一種微妙的感覺自腦中閃過，一時又捕捉不住，不由蹙眉細思。

笪生出宮後并沒有回玄天觀，而是去了槐花香，這裏有着她童年的些許記憶，雖說不是十分完整，可她猶記得，‘狼牙’朝她撲過來的時候，斜刺裏跑來一個藍衫少年牽了她手帶着她撒足狂奔……

笪生循着記憶，來到已經敗落不堪的榮府，盯着榮府斑駁的朱漆大門逡巡了一陣兒，笪生瞥開視線，正待離去，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榮麒軒醉洶洶出得門來，見面前立着一位美貌姑子，頓時驚為仙人，納頭便拜了下去：“仙姑駕臨，容小生……榮麒軒一……拜。”

“公子果真不識得我了麽？”笪生扶起榮麒軒，喜極而泣，這位便是母親榮氏時常挂在嘴邊，她的那位舅家表哥，榮麒軒。

榮麒軒點點頭，口齒不清說：“見過，見過，現在不是見過了，仙姑是不是都長你這個樣子啊？美是美，可是中看不中用，拜了也是白搭，該顯聖的時候，總不見仙姑出現，這會子來，何苦來哉。”

笪生很想進去看看裏面是個什麽情狀，她說：“我路過府上，有些口渴，想向公子讨杯水喝，不知可否？”

榮麒軒打了個酒嗝，道：“喝水呀，有的，仙姑，随我來。”

笪生扶着跌跌撞撞的榮麒軒入得榮府，庭院裏，殘垣瓦礫堆呈，雜草落葉叢生，破了的窗戶紙随着寒風嘩嘩作響。

這俨然是大火之後的殘狀，究竟發生何事？

記憶中的榮府不該是這個樣子。

笪生眉頭深擰，問：“府上發生何事？其他人呢？”

榮麒軒歪歪斜斜提了壺，笪生忙接過，自己倒了水，爐火早就熄了，茶水冰涼涼的，喝在口中有些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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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全都死了。”榮麒軒淡淡說。

死了？

笪生搖搖欲倒，驚問：“怎麽死的？”

“死了倒幹淨，再也不必戰戰兢兢活着。”榮麒軒說着竟是笑了，笪生再擡頭，見他眼中盈滿了淚花。

這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她居然一點都不知情。

“外祖母她們是如何死的？表哥，你快告訴我知道。”笪生已然無法思考，聞言身子一僵，她似乎忽略了些什麽。

到底是醉糊塗了，笪生脫口叫了外祖母，表哥，榮麒軒亦不曾察覺，疑惑道：“诶，你外祖母也死了嗎？嗯，看來咱們同病相憐，你要想聽，我便說與你聽。”

笪生點頭，“你快與我說說吧，究竟怎麽一回事？”

榮麒軒道：“榮府之所以會敗落，就是被我那姑母給害的，我那姑父姑母藏匿酒公子，被人告發，诶，你知道酒公子其人嗎？就那個被人鼓吹的無所不能總和皇帝對着幹的家夥，你說他是不是吃飽撐的，自己沒本事□□，反倒害了這許多無辜之人。”

笪生懵了，想不到懷陽的變故，竟連累了遠在洛都的舅舅家。

“表哥？”

榮麒軒單手撐頭，笑着抹了一把臉，說：“原來仙姑也有表哥，說起來，我那表妹也該有仙姑這般大了，聽說她生得極美，可惜了了，紅顏薄命，竟為她師兄，懷陽王世子那惡人殺害，我竟連她一面都不曾見着，她就這樣死了。”

笪生哽不成聲：“不，她沒有死，她還活着，表哥你看看我，我就是寶絡，我還在的。”

“你別騙我了，寶絡為了救河間王，死在了懷陽王世子衛峥的毒箭下，好多人都看見了，甚至有人親眼看見她掉下鷹愁崖，河間王找了她三個月，也沒有找到她的屍首。”榮麒軒一直捶打着胸口，大口喘氣，“寶絡死的好慘，她死的好慘……”

“表哥……”笪生哽咽難抑。

榮麒軒使勁撐開眼皮，迷離而虛弱的看着笪生，深眸中似有笑意流散開來，“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姑父姑母，經有司查證，父親當年身為刑部右侍郎時，也有參與私放酒公子，皇帝知道後雷霆震怒，一道旨意下來，當年涉案人員皆被問斬，無一幸免。”

眼前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混亂景象。

笪生仿似置身磅礴大火之中，火舌肆無忌憚的肆虐，吞噬了一切，濃煙四起，哀嚎遍野。

“表哥是如何逃過這一劫？”斬草不會不除根，按理，宣和帝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榮麒軒涼涼一笑，“姑父姑母噩耗傳至洛都，我只身前往懷陽尋我那表妹，卻是什麽也沒找到，待我回到洛都入城時為朝廷捕。也是我運氣好，問斬那日，碰巧遇上河間王班師回朝，他聽說了我的事情，竟然帶病向陛下求情，非但放我一條生路，還執意立了我那短命的表妹為王妃，你說他這人是不是有病！皇帝老子要殺人，王爺兒子卻要救人。”

原來是衛昔救了表哥，笪生心中感激。

榮麒軒突然道：“你不會把我的這些話說給旁人聽吧？”

“不會。”笪生搖頭，滿臉皆是驚痛、淚落如雨，該恨的人難道不應是表哥你嘛，如果沒有懷陽的事，舅舅他們一定好好的活着。

榮麒軒轉眼又是一笑，無所謂道：“你就是說了，我也不怕，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我還有什麽好怕的呢，我告訴你，我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一樁宮廷秘辛，這件秘辛要是抖出來，那可不得了，那可是能捅破天的。”

“表哥莫再胡說了，你要困了就睡會兒，我在這裏陪着你。”

榮麒軒這會兒好不容易逮着一個陪他說話的，激動的很，他手指天，道：“你當皇帝為什麽忌憚酒公子？那是因為酒公子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先帝太~祖爺唯一的兒子，他要為父報仇，他要奪回本應屬于他的王位。”

笪生一怔。

榮麒軒接着道：“衛衡算什麽東西，他根本就不配做皇帝，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鬼！他非但以斧子砍殺了尚在病中的先帝，還搶了先帝的兒子酒公子最愛的女人妙小姐，妙小姐懷着身孕被迫嫁給他，你知道妙小姐後來生的孩子是誰嗎？說出來吓死你。他，就是河間王，衛昔。”

笪生又是一驚。

榮麒軒捧腹大笑：“你說好笑不好笑，叔叔霸占了侄媳婦，又給侄子養大兒子，聽說他對這便宜兒子還蠻不錯，你說，這皇家的人是不是都特麽不要臉！弑~君，亂~倫，還有什麽龌~龊事是他們不能幹的？”

衛昔是酒公子的兒子？已經讓笪生震驚不已，笪生猶記得午間那會兒，宣和帝曾對衛昔說起過他母親，好像，她也是見過的。

衛昔帶她見過的，也就僅局限于那位妙玄師太。

妙小姐，妙小姐，妙玄師太！

難道妙玄師太就是曾經的妙小姐？聯想到當時衛昔的種種奇怪表現，似乎有這可能。

“表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我當然知道，你要想看，我拿證據給你，這可是我日後準備為父親翻案用的鐵證，你保證看了得還給我。”

榮麒軒推開笪生，在屋裏一通翻找，最後，他在屋子一角的青瓷磚下，找到了一個錦盒，他将錦盒打開，将那物展開給笪生看。

笪生只當他喝醉了，說胡話，誰知竟是真的，這霍然是刑部當年主審酒公子一案的卷宗，主審官正是刑部左侍郎陳實，同為陪審的還有刑部右侍郎榮衍之，洛都府尹連禾同，榮衍之非是別個，正是她舅父，榮麒軒的父親。

若是笪生所料不差，連翹該是罪臣連禾同之女。

母親是酒公子忠實崇拜者，在她們家書房就有珍藏酒公子的拓本，故而，笪生識得酒公子的筆跡。

這卷宗裏有酒公子親筆供詞，他對自己的身世供認不諱，當然，也記錄了他的紅顏知己妙小姐，原來妙小姐嫁給宣和帝時，已懷有一月身孕。

這麽說，衛昔他……

宣和帝明知道衛昔非他親子，對他卻是寵愛有加，卻又放任鄭貴妃胡作非為，宣和帝究竟作何想？聽他話中意思，日後的皇位是要傳給衛昔的，他會麽？

好不容易得來的皇位，不傳自己兒子，卻要傳給侄孫，這有可能嗎？

笪生有些困惑了。

“表哥，今日之事，你莫再與旁……”笪生還待提醒榮麒軒，卻發現榮麒軒早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笪生扶着醉死的榮麒軒到床上躺下，為他蓋好被子，笪生持了卷宗坐在床沿，心，久久無法平靜。

不行，這個東西于表哥來說太過危險，他是榮家唯一的幸存者，她不容他再有閃失，唯一的辦法就是，将這證據毀滅。

笪生看着桌上冉冉燭火，持了卷宗緩緩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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