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吻別】
南薰殿的陳設與笪生來做百日祭那日并無二致,笪生駐足在自己的牌位前,心裏既喜且悲,喜的是他心裏最愛是她,悲的是,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卻識不出她來。
他對她總是若即若離,笪生知道,在他內心深處依然排斥她的靠近,要不然,每當她進一步,他便退一步,她進兩步,他便直接退回原點,這讓笪生很苦惱。
笪生起初是想在與宣和帝的一月之期內取得他的信任,看來,是她高估自己了。
他心裏壓根就不曾有過笪生,他心裏永遠只有一個‘死去’的掌上珠。
明日,便是她與宣和帝約定的日子,笪生知道,她無論如何努力也孵不出小鳳凰兒來,她明日必死無疑。
心裏始終抱有一絲希冀,笪生終無法說服自己,來了瀾香山。
笪生在內殿的卧榻上找到已然醉死過去的衛昔,他歪歪斜斜靠在卧榻上睡得正沉,笪生将他手中的空酒壇移開,蹙了眉頭呆立在卧榻邊良久,深情凝視着他的睡顏,情不自禁俯身輕撫上他的臉,柔聲道:“為何你就不肯将對掌上珠的愛分我一點點。”
“在你心裏,我終是不及她十分之一,也罷,過了明日,世上再不會有笪生此人。”
“吵死了,還要不要人家睡覺啦。”一聲公鴨嗓子突然就在頭頂嚷嚷開了,笪生望過去,登時樂了。
床頭的橫架上,分別立了兩只鹦鹉,其中一只正閉着眼睛,腦袋一點一點的在打瞌睡,而另一只,天生背兒頭的紅嘴綠毛鹦鹉看見她,撲棱棱扇動着翅膀,異常雀躍。
“招人。”笪生認出了背兒頭的‘招人’,她伸手,‘招人’扇着翅膀落在笪生掌心,鈎子一般的紅嘴巴輕輕搗了搗笪生掌心,那久違的重逢令笪生動容。
“我都這樣了你還認得出來。”笪生掀唇一笑,撫了撫那毛茸茸的背兒頭,起身去桌邊坐了,她将‘招人’置于桌上,手指點了點‘招人’的紅嘴巴,笑道:“你這小東西眼睛可真毒,也就你認得出我。”
“衛十三,你個臭不要臉的,那是人家的初吻耶!”‘招人’這一張口不打緊,笪生給噎的不輕,笪生黑了臉,瞪着‘招人’說:“你的記性要不要這麽好,我問你啊,這話,你還和誰說過?”
‘招人’耷拉了腦袋,以翅膀遮住嘴,怯怯的小眼神瞅了眼笪生,再瞅瞅榻上睡着的衛昔。
“你告訴他了對不對?”笪生氣苦,“你怎能将我分享給你的小秘密說給他聽呢,好難為情啊!”笪生輕拍了拍發燙的面頰,她拿了糕點喂‘招人’。
原本呼呼大睡的另一只鹦鹉‘阿寶’許是餓了,扇着翅膀也飛了過來,瞅着笪生,道:“阿寶,我對你甚是想念,你為何總不肯入我夢境?”
“是你一直不肯給我機會好不好。”笪生心裏憋屈的很,掰了一塊糕點給‘阿寶’。
“要喝水嗎?”笪生倒了兩杯水,分別置于‘招人’和‘阿寶’面前,兩個小家夥,也不跟她客氣。
笪生無趣的很,一手逗弄‘招人’,一手撫弄‘阿寶’,然後她說:“問你們一個問題啊,你們是喜歡現在的我呢,還是喜歡過去的我?”‘阿寶’在妙禾畔茶樓,笪生是有見過的,不過,跟‘阿寶’的接觸沒有‘招人’多。
“喂,你們喜不喜歡我?哦,忘了介紹,我現在叫笪生,是玄天觀主。”笪生自言自語,末了,她接着說:“不過,很快就不是了,因為我犯了欺君之罪,明天就會被殺頭。”
笪生一記手刀在脖子比劃了一個砍頭的手勢,‘招人’見了,縮了縮脖子,一臉驚恐狀。
“你不用害怕,他會保護你。”笪生笑道。
“能和我說說,他晚上都和你們聊什麽?對了,他有沒有提到過我?我,笪生,記住哦,我叫笪生,他總習慣叫我觀主。”
“玄天觀那個女人真的很煩。”打瞌睡的‘阿寶’冷不丁爆出這樣一句話。
笪生大張了嘴。
“還有沒?”
‘阿寶’又說:“她很色。”
眼梢一擡,笪生拔高了聲:“他居然這樣說我,我哪裏就色了?我怎麽着他了?”
“她今天摸了我那裏。”這句是‘招人’說的。
笪生一呆,“那裏,是哪裏?”
笪生冥思苦想,不得其果。
‘阿寶’突然就扇着翅膀上蹿下跳,扯着公鴨嗓子沖着笪生直嚷嚷:“不正經,不正經。”
‘招人’兩只翅膀幹脆堵住眼睛,喊道:“摸不得,摸不得。”
“我哪裏就摸他了,冤枉我!”笪生叫苦不疊。
“噓,你們兩個給我小點聲,回頭,把他吵醒了,我跟你們沒完。”笪生瞅了瞅身後,榻上哪裏還有衛昔的影子,“咦,人呢?剛剛還在的。”
笪生轉過身來,衛昔就站在她面前,胡亂她一跳,“你醒啦!”
“三更半夜擅闖民宅,觀主,你的臉皮還能更厚些麽。”不得不說,她着連翹的衣裳很好看,原來,她着女裝是這個樣子的。
“我沒有擅闖,我是正大光明進來的,瀾香山值夜的都可為我作證。”笪生将連翹的令牌給他亮了亮,“是我趁着連翹睡着偷來的,想不到這玩意兒挺管用的。”
“對了,你渴不渴,我倒水給你喝。”笪生伸手持壺,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抓了茶壺,冰涼手指掃過她的手背,笪生心底一個激靈,悻悻縮回手,看着他持壺嘴對嘴喝了起來。
笪生盯着他一起一伏的喉結看了會兒,她吞了口口水,覺得他就着壺嘴喝水的那個姿勢太過撩人,就像有一片羽毛輕輕的在心底撓了一下,她突然就蕩漾的不行。
“明天就是祭祀盛典。”
衛昔放下茶壺,道:“這正是我想問觀主的,深夜來瀾香山有何貴幹?”
上斷頭臺前,我只想好好看看你,和你道個別。
“修道之人,先決條件就是要賴得住寂寞。”他這樣說。
原來,你也知道我寂寞,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反正在他眼裏她就是個不正經的,何不幹脆坐實了罪名,也不枉深夜來瀾香山探視他一回,如是想,笪生踮起腳,舌尖快速刷過他性~感薄唇,那動作可堪一氣呵成,麻溜的很,利落的很。
笪生後退,後退,在他變臉前,轉身,撒丫子跑了。
笪生現在心裏想的是,其實,衛昔說得沒錯,她就是個不正經的,看吧,她剛剛就輕薄了他,她想這麽做,很久了,今日總算得償所願,死得其所。
衛昔是在笪生快要出門的時候,将她給截獲的,他雙手從後箍住她的細腰,将她撈了回來,一個翻轉,颀長身姿将笪生整個兒抵在門板上,香軟的身體碰觸,直竄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再也無所顧忌,向她又欺近了一分,此刻,他的臉距離她尚不足一公分,他看着她,咬牙切齒道:“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說,說什麽?”笪生別開臉,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來瀾香山到底做什麽?”
“我,我來要回我的瓶子。”笪生總算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就這樣?”
“嗯。”
“沒別的?”
“你,你這個女人思想一點都不純潔。”他的語氣有些生硬,音色裏透着說不出的沙啞,性~感。搖曳的燭光下,清俊眉眼下,眸色深深,伴着幾分喑啞的嗓音,無端生出些許暧~昧。
笪生的臉頰騰的紅了,“我不過舔了你嘴巴一下,不用扣我這麽大一頂帽子吧。”
“僅僅如此嗎?”
……
“摸不得,摸不得”‘招人’一直在嚷嚷。
笪生後知後覺始明白那是何物,忙撒手。粉腮上紅霞缭繞,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幾次三番占我便宜,你說,怎麽還?”心裏莫來由一陣空落。
“你待……怎樣?”
“我不怎樣,不過是将你附加于我的統統還給你罷了。”話落,熾熱的吻落了下來,柔軟的唇瓣吮在口裏的那刻,他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她唇上輾轉啃吮,久久不肯撤離。
她無意摸了他,他睚眦必報這就摸了回來。
唯有緊緊攀着他,身體軟軟的依偎着他,她是那樣貪戀他唇上的溫度,貪戀屬于他的溫柔,可是這樣的好景再不會有。
苦澀的淚水流下來,就那樣混雜在唇齒之間,鹹澀的,帶着無限的眷戀,和不舍。
口中的鹹澀深深刺~激了他,讓他猛地清醒,他放開對她的鉗制,抽出手,驚問:“你究竟是誰?”
他只吻過兩個人,一個是掌上珠,再就是眼前的笪生,那微妙且熟悉的觸感讓他有些傻傻分不清她們兩人誰是誰。
笪生背過身,苦聲道:“我是笪生。”明日又将分別,何苦告訴他真相,讓他再痛苦一回。
“笪生?笪生?”原來不是阿寶,他剛才怎麽會覺得她就是阿寶!難道真的太過想念之故?
熾熱的眸子,熱意逐漸消散,雙眸疲倦冷漠,不含一絲溫度,他深深閉眼,轉過身去,冷聲道:“你走吧,今夜我不曾見過你,來瀾香山的,只有連翹。”
兩人之間再次築起一堵無形的高牆,心也随之墜入谷底。
“保重。”
笪生沖着他的背影微笑,笑的是那樣凄苦,那樣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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