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五十二下

到二月末, 學校組織“高考百日誓師大會”, 高三年級師生盡數參加。

與往年不同, 今年的誓師大會不僅安排優秀學生代表發言，還選取了幾個成績進步最大的同學分享自己的學習心路歷程和心得, 不僅為高考生鼓勁也為學弟學妹們做榜樣。

當然了, 這類學生中最具代表的非霍昀無疑, 是從混世魔王一轉而為勤奮刻苦好學生的典型。

上午第三節課結束, 到大課間時, 廣播裏就通知高三全體同學到禮堂集合。

“阿昀, 走了！”

椅子磨過地板嘩啦啦的聲音一陣響，寧祁和韓述起身過來招呼霍昀一塊兒下樓。

“馬上, ”霍昀頭也不擡的應了一聲，然後把手裏的紙張對折起來放進制服外衣兜裏。

寧祁笑他, “你還真的寫了演講稿啊？”

上一周在學生發言名額确定下來以後，姜浩就給霍昀說了要提前準備演講稿，可霍昀我行我素慣了，想的是随便說說不就得了。後來吳主任又親自找到他, 就擔心他不配合學校工作, 耳提面命他一定要寫好發言。

林言歌也說就算不長篇累牍，但是寫出要點也好, 畢竟可以以防萬一到演講時分不清重點。

霍昀壓根就沒想多說什麽, 可林言歌都開口了，他還能怎麽辦呢？只有瞎寫幾句應付着啊。

“放屁，你爸爸還需要背稿子？”霍昀說着起身把搭在椅背上的羽絨服拿上。

但凡參加重要場合, 他們就會穿禮服校服。雖然面料挺厚實的，可從教室到禮堂去的這段路全程露天，哪怕已經入春了，慶城最近卻倒春寒，氣溫一朝回到零度，所以還得罩着厚校服才行。

三人嘻嘻哈哈的勾肩搭背的下樓。

樓道上來來往往很多低年級的學弟學妹，看到他們哪怕不是認識的也友好的打招呼，“學長好，霍昀學長好！”

寧祁不服氣，拉住說完話就要跑的學妹，“你們為什麽把阿昀單獨拎出來？我的臉就不值得你們喊一聲‘寧祁學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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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他裝作兇巴巴的樣子，但其實在強忍住表情以避免笑場，所以小學妹根本不怕他的威脅，還順着寧祁的回答，“是呀。”完了未免被算賬，趕緊溜走。

最近一年，霍昀在學校的大佬地位不倒，卻也再沒什麽觸犯校紀校規的出格行為，同時連帶着他的朋友們也安靜如雞當乖學生。

以至于那些在入學前就聽過他們那些讓人聞風喪膽的風光事跡的學弟學妹們後來發現學長們根本就不是傳言中那麽兇神惡煞。尤其是霍昀，有了感情的滋潤後簡直春風化雨一般，即便對不相幹的人還是不假辭色的态度，在氣場上卻已經軟和了很多。

本來他的那些小迷妹就深陷在他的顏值裏不能自拔，現在他又成了為了愛情改變自己的勵志男孩，就更讓學妹們眼冒紅心着迷不已，甚至把他當作人生指路的燈塔一樣崇拜。

“太傷心了。”寧祁搖頭晃腦的，忽而又自怨自艾，“我好蠢，真的。”

“我以為你很清楚大家早已認定的事實。”韓述笑說。

“狗屁！”寧祁罵了一句，接着自己剛才的話，“剛才那幾個學妹崇拜的眼神看到沒有？早知道這樣，我也好好學習啊！想到阿昀的名字可能要在校史上留下一筆我就嫉妒…”

霍昀懶懶散散的斜眼看他，“你那腦子就是每天摁着頭給你灌知識點都沒用。”

“你還是好好的當人民子弟兵，保衛祖國，才不會浪費了你這一身腱子肉。”

在寒假那會兒，寧祁就跟家裏商量好下半年征兵的時候，他就會應征入伍。與其在不擅長的領域混日子，還不如去合适的崗位發光發熱。

“哎，”寧祁聞言便耷拉着腦袋，“以後很少有機會能見你們了。”

成長不就是這樣嗎？前一秒還在一起笑笑鬧鬧的人，轉身就去了別處。而再相逢的日子，卻是無期。

“沒事，”韓述好心安慰，“我和阿昀時間多，有機會就去看你。”

霍昀也給了他一巴掌，“還沒走呢，就哭喪着臉給誰看？”

轉角剛下去一樓，他們跟背着書包剛到學校的林言歌正對面碰了個正着。

因為孟清和昨晚在工作時突然暈倒被送去醫院，而林玄遠出差不在家，所以林言歌趕回去探望順便幫忙，耽誤了時間以致這個點才來上學。

霍昀從樓梯上跳下來，走近她又很自然的接過她的書包，低聲問：“伯母身體還好嗎？”

林言歌抿唇笑得開心，踮腳湊到他耳朵旁，“我可能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霍昀聞言挑眉，“真的啊？”說完轉念一想，她從小就喜歡軟軟糯糯的，可可愛愛的小團子似的生物，擔心自己地位不保，于是便唬了臉威脅，“我告訴你，你最喜歡最愛的只能是我，你的弟弟妹妹都不能排在我前面。”

林言歌瞬間無語，“都還是胚胎呢，你就開始吃無名飛醋，無聊。”

“有聊啊，如果我不提醒你，到時候我被冷落了，可沒地兒哭去。”

林言歌被他一打岔，也不去教室放書包了，就這麽跟着他們三人一起去禮堂。

南慶高中本部校區的建築，大多都是上了年齡的老房子。

唯一一座可以容納數百人的禮堂也是上世紀初旅華的法國建築師設計主持修建的，近年來又在學生家長的大大小贊助下，對禮堂進行了翻修和內部改造，使得小型集會終于多了一個可選擇的去處。

每個班級都劃定了具體方位，但是要發言的學生代表則是坐在前排，以便能及時上臺。

林言歌和霍昀在靠邊的位置坐下。

霍昀指着舞臺角落那架漆黑锃亮的施坦威鋼琴，“我入學的時候送給學校的，那年元旦晚會我和韓述一起演出。”

“回去給你看錄像。”

“這個我知道，寧祁給我安利過，還說晚會之後，你和韓述還多了很多CP粉。”林言歌笑。

霍昀想來為這事困擾過，所以神色很是懊惱，“煩人。

古代戰士出征前，一軍統帥會向帳下數萬士兵宣布作戰意義，所謂誓師。應用到現代，高考對萬千學子來說又何嘗不是奔赴一場為自己人生所奮鬥的沒有硝煙的戰場。學生代表的發言，全體師生的宣誓，都是對即将到來的戰鬥所表達出堅定的決心和準備。

優秀學生代表來來回回都是相同的幾個人，即便是林言歌亭亭玉立其上，也實在尋常不過的感覺，反而是霍昀，讓在座的同學有不少期待。

正裝禮服本來就增加人的精神氣，而霍昀正是恣意飛揚的時候，他随性的模樣就已經是鳳表龍姿，現在鄭重打扮了一番，更當得上一句“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的稱贊。

那張只寫了開頭的發言稿最終沒用上，可能是霍昀沒想起這回事，總之他随意簡短發揮，開口就是，“也沒什麽好說的。”

“平心而論，我不是很好的參考對象，但你們覺得我不值得效仿好像也不盡然。即便高考輔導名師每天不間斷一對一的跟我講課，如果我沒有付出過一分努力，憑我以前的成績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裏。”

他說着彎唇笑起來，對着林言歌的方向看過一眼，“其實最能改變我得，也是最應該感謝的，就是我的同桌，林言歌同學。”

“所以，找到一個你喜歡的，想要達成的目标，并為之不懈努力，哪怕過程艱難、讓你挫敗，都不要放棄。”

“嗯，就是這樣。我的演講完畢，謝謝。”

霍昀的未盡之言只要圍觀過他和林言歌八卦的人都知道怎麽回事，包括校領導和老師們也耳聞他倆的傳言，所以都不約而同笑道得很是深意。

等所有學生代表發言結束，就到了校方安排的特別環節，由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向高考生喊話加油，可以指定對象，也可以是全部學生。

陸續經過幾個同學形式化的祝福後，最後是高一的短發女生走上主席臺。

她的眼睛圓溜溜的，五官小巧精致。

可能是第一次面對這麽多人，她有些害羞，兩手的小拳頭捏得緊緊的暗中為自己加油打氣，沉默片刻，她取下立架上的話筒。

女生看着臺下，聲音清亮，“大家好，我是高一六班的楊荔果。”她忽而羞澀笑道，“說出來讓人難為情的是，我之所以能成功考進南慶高中，是因為霍昀學長的緣故。”

“大家都說他嚣張跋扈，卻不知道在兩年前的某一天，他被社會青年糾纏而迫不得已跟那些人打鬥，當時的我正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最後事情的結果我不得而知，但是從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被人勒索過錢財。當然，霍昀學長不記得我的長相，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可從那以後向學長靠近就成了我學習的目标。”

南慶高中的校訓是“開明，自由，篤信，慎行”，這所學校在百年前與當時的慶城幾大高校一同倡導過精神解放運動，并且一直秉持着開放的辦學理念至今。

所以楊荔果今天站在主席臺上，當着衆多師生的面向霍昀剖白心意，校領導和老師非旦沒有阻止，反而還樂呵呵的等她接下來的發言內容。

“今天我站在這裏，想對霍昀學長說，以林言歌學姐的成績我們都不用擔心她的高考，但是學長，在剩下100天的日子裏，希望你一定要更加努力，全力以赴的迎戰高考，和學姐考上同一所大學，要長長久久的在一起！我是你們的cp 粉，不管以後我還有沒有機會當你們的校友，我都會默默地支持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喜歡霍昀的女生很多，但是第一次像楊荔果這樣不帶任何暧昧和私心的表白，卻是大家第一次遇到。

她話音落地，觀衆席上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青春有很多種，不管是平淡無趣的還是義無反顧的，又或是轟轟烈烈，只要是在你未來的某一天被莫名的事物所觸動，讓你帶着滿心柔軟回想起的記憶，那應該就是獨獨屬于你自己的青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