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六下

霍昀一回來, 林言歌就感覺到他的不對勁, 而他也确實把異常表現的很明顯。

他周身氣場壓抑得可怕, 也不管對方願意與否，直接拉起林言歌的手腕往外走, “回家。”

坐在一旁的韓述只來得及“诶”了一聲, 那兩人就已經走出了包間。

“咋啦？”明遠抱着酒瓶子坐過來, 不明所以。

“我也不知道。”不過韓述不是很擔心, “阿昀的脾氣好了很多, 又有林言歌在, 出不了事。”

明遠對此将信将疑，卻也沒說什麽。

這邊霍昀的手一直抓着林言歌的, 一開始還好，最後他的力道卻越收越緊, 引起林言歌的不适。

而他面色沉沉、一言不發的樣子更讓林言歌心生疑窦。

“你抓的我手腕疼，可以松開嗎？”而霍昀卻置若罔聞。

兩人出了電梯，他幾乎是拽着林言歌在走，動作很是粗魯, 力氣比之前也更大了幾分。

霍昀無緣無故的發脾氣, 還把她當做發洩的對象，林言歌自然不會任由他這樣擺布。

去到KTV外面, 她終于忍無可忍, 大聲命令霍昀，“霍昀！你把我放開！”

晚上十點多鐘的光景，人來人往的商業廣場已經不複白日裏的喧嚣：亮如白晝的商場大樓黑漆漆的沉默着, 多數店鋪也打烊歇業，行人更是寥寥看不見蹤影，只有街燈在這個夏夜裏，清冷的照着。

四周靜谧無聲，林言歌讓霍昀如夢初醒。

他終于停下來，仰頭像是在隐忍什麽，還一會兒才轉過身看着她，手也無力的放開。

他實在奇怪，林言歌心下惴惴，不顧手腕處的疼痛，擔憂地問：“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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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昀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表現的正常一些，“你之前跟申羽田在說什麽？”

如果只是單單因為他倆在說話，他是不會這麽反常的，所以林言歌肯定道：“你看到他抱我了。”

“嗯。”只是一聲簡短的喉音，因為霍昀下意識排斥那個畫面，所以不願多提。

他開始後悔在送寧祁離開後，沒有快速甩掉居心不良的莫安而讓她有了可趁之機，以致于他現在一想起申羽田擁抱林言歌的那一幕，莫安的話就會跟魔咒一般在他耳邊環繞不去，“林言歌會抛棄你的…”

“她在玩你…”

“她喜歡的是申羽田…”

如此反複，攪得霍昀心尖都在發疼。

“他只是來告訴我，他下個月就出國留學了，很久以後才會回來。”林言歌緩聲說，語氣也根輕柔，“沒有其他的意思。”

可是現在的霍昀走進了既恐懼又憤怒随時會被她抛棄的怪圈裏，他知道自己不該聽人讒言，要相信林言歌才是對的，但不能和她在一起，是霍昀的死穴，誰都不可以碰觸，包括林言歌。所以哪怕他理智上明白，感情仍是占據上風。

“我很讨厭申羽田！也不想你跟他接觸！為什麽你總是不聽我的？！”

他愛吃醋，林言歌很理解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麽問題，而且這個小缺點還可以增進兩人之間的感情。但凡事過猶不及，當無傷大雅的醋意發展為疑神疑鬼的猜疑就不是正常的感情狀态了。

相對于霍昀的激動，林言歌冷靜很多，“是你不相信我的人品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我也不明白我在什麽地方給了你錯覺讓你一直防備我。”

“但是霍昀，實話告訴你，當一個人要變心的時候，哪怕你形影不離的監視他，他的思想卻是自由的。”

“所以你不用這樣小心翼翼，我跟申羽田就是普通的同學關系，擁抱只是友好的告別而已，也跟他說清楚了我的态度，不會有下次。”

她認真的跟他講道理，可霍昀在林言歌的事上根本學不會理智思考，哪怕她解釋了這麽多，霍昀也還是反駁她，“不對，你說錯了。”

“你以前就說過，你喜歡的是他那樣的謙謙君子，覺得他很好，既優秀又博聞多知。”

“就像我第一眼就喜歡你，所以再看誰都不入眼。”他開始變得妄自菲薄繼而否認自己在林言歌心裏的位置，“你也會這樣的，你說你喜歡我，只是因為我糾纏你，在你面前有存在感，其實慢慢的你就會發現你真正喜歡的是最開始就有好感的人…”

“對，一定是這樣…”

霍昀覺得自己都要哭了，如果不是這麽回事，那為什麽林言歌會變心去喜歡申羽田啊？他又不會三心二意，會一輩子都對她好，他把她當眼珠子似的，放在心尖兒上，可是為什麽會不喜歡他啊？他想破了腦袋都不明白...

霍昀猶自陷在自己的世界裏，林言歌跟他所說都像是在對牛彈琴。她沉默良久，覺得再雞同鴨講下去，兩人會鬧得更加難堪，于是便說：“我能解釋的都解釋清楚了。阿昀，我們各自冷靜一下，你不要太患得患失了，沒有那麽回事。”

她的本意是不要再為這些沒有營養的問題争吵不止，而霍昀卻以為她想冷處理，不想再應付他，當即就徹底爆發，眼睛通紅還噙着眼淚，雙拳緊握，依稀可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你根本就不喜歡我！我害怕擔心得要死的事在你眼裏都不值一提！”

“你一定在心裏嘲笑我吧？小時候都是蠢兮兮的傻樣，長大了依然如此！還喜歡小題大做，無理取鬧，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煩人？看着越來越礙眼了？”

“霍昀！”他說的沒錯，在林言歌看來他所有的擔心都是杞人憂天，還為此跟她沒事找事更是愚蠢至極，當下她就沒了耐心，“我明确的告訴過你，我只喜歡你！你不信任我，反而因為莫須有的猜測想東想西，你到底想怎麽樣？！”

“是不是我一旦跟哪個男生走的近一點，接觸多一點，你都要懷疑我背叛你？活在這樣的世界裏，你開心嗎？你覺得我好過嗎？我的正常交往都要被你拿來上綱上線，或許我以後要活在真空裏你會才滿意？！”

她的連聲質問讓霍昀沒有插嘴的餘地，最後她像是為兩人之間的關系下了一個判詞，“我不想再跟你反複讨論同樣的問題了，這樣真的很心累。既然你在我這裏找不到安全感，我給你機會，你好好想想，我們合不合适，主動權在你手裏。”

果然…

霍昀在這一瞬間體內沸騰的熱血都冷卻下來，他頹喪的收起了渾身的刺，難過又不得不承認莫安說的是對的。她永遠都那麽冷靜，甚至可以雲淡風輕的考慮放棄自己，既然遲早都是一樣的結局，那還不如給自己留點尊嚴。

路邊的高杆燈把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兩個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的少年，在這一刻為自己的感情做出了決定。

霍昀擡手抹了把眼淚，擲地有聲道：“好！我們以後，互不相幹！”

像是覺得自己再留下去就會讓林言歌發現自己的狼狽不堪的內心，他撒腿跑的很快，只一轉眼就不見了身影。

林言歌無奈的長嘆一口氣，分明是子虛烏有的事他都能說的跟真的一樣，害怕失去，害怕被放棄，完全不似他驕傲自負的個性。

可她該說的都說了，他到底在擔心什麽呢？

街道空曠，沒有行人，也看不到出租車。

如果走出林言歌現在所在的街道再左轉直走百米有家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她打電話回家讓陳叔來接她，然後她就準備去快餐店等。

她走在路上兀自出神，不期然間腦子裏突兀的想起小瓜熟悉的Q萌聲音，“小仙女，你現在不能走，也不要坐你家裏的車回去。”

“小瓜？”她有些驚喜，“你終于出現了。”

“嗯嗯，”小瓜忙不疊的點頭，又把之前的話強調了一遍，“你聽到我剛才說的了嗎？你現在不能走，也不能坐你家的車，至少在12點以前不能。”

“為什麽？”林言歌不解，可她的話只說了一半，突然眼前一陣白光閃過，與此同時她的腦仁開始發出尖銳的痛感，像無數根針紮進她的大腦裏，冥冥中有熟悉之感。

小瓜立刻察覺到她的異常，慌亂不已，“仙女！仙女！仙女！你怎麽了？！”

“小瓜…”她疼得渾身無力，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只餘腦海裏的一絲清明，“你有辦法幫我叫救護車嗎？”

而殘留的這點力氣只撐到她說完這句話後，她便徹底陷入了昏迷。

…

漫長的過程中，林言歌好似回到了十四歲那年，她頂着衆人交口稱贊的“天才少女”的名號，只身奔赴美國上學。

因為是商業聯姻的産物，父母對她的疏忽和漠不關心并沒有給她的情感和心理上造成過多的障礙，所以在異國他鄉，即便人生地不熟，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适應，反而沉默又迅速的融入當地的學習和生活環境。

只到底是未成年的小孩，外表再堅強也有脆弱的時候。

在經過一連好幾個通宵盯實驗數據之後，林言歌便一病不起，且一天中大半時候都處于人事不知的混沌狀态。

外人只當她昏迷不醒，其實只有林言歌自己知道她在做一場冗長而又鮮活的夢。

夢境裏的她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他們很愛她。

唯一不足的是，這個林言歌因為先天不足，生來體弱，疾病纏身，又時常像受到驚吓似的大哭不止。

對此，家裏人尋醫問藥很多年都不見成效，最後還是奶奶病急亂投醫請了出世的大師給林言歌批命，結論是她三魂七魄不全，以致壽數不長，但如果精心養着不見得沒有奇跡。

林言歌是唯物主義者，向來不信怪力亂神之事，只當這大師是沽名釣譽之輩，胡言亂語而已。

可奶奶不這麽想，為了小孫女安然長大，又特意求了大師擇一處風水福地以便她能好好養病。

畫面一轉，林言歌就住進了一座名叫“梅屏”的山裏，或許真的是這裏清靈水秀，又是天然氧吧的原因，她的身體好了很多，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小別墅裏待着，但趁着長輩疏忽，也有能力溜出家門在山裏閑逛。

然後她就遇到個跟自己差不多年齡大小，留着妹妹頭的小男孩。

他皮實得很，兩條小短腿能爬上樹捉小鳥，卻沒膽量下來。

林言歌見他長得可愛，就耐心地站在樹下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男孩本來就為自己被困在樹上着急，眼下又被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嘲笑，他立即就漲紅了臉，“你走開。”

“我不走。”林言歌雙手背在身後，小大人似的，“你下來，我接着你。”

明明是個瘦弱軟乎的小姑娘，可霍昀卻奇跡般的堅信她的話，最終在對方的指導下，他動作緩慢地從大粗樹枝上順着樹幹梭了下去。

當然，如果沒有一屁股坐到小姑娘身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