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審判

秦楓一直看着窗外, 屋裏點着冷香, 就留了一個伺候的丫鬟。那丫鬟年紀小, 呆愣愣地站在一旁,幾次想張嘴說話又讷讷地把嘴閉上。

秦禦推門進來,小丫鬟吓了一跳, 趕緊福身行禮, “見過世子。”

秦楓僵硬地轉過頭,聲音沙啞地喊了一聲, “兄長…”

秦禦胸腔震了震,“徐嬷嬷呢?”

小丫鬟低着頭道,“回世子,徐嬷嬷被秦管家請去了書房。”

“你先下去, ”秦禦道。

小丫鬟看了看秦楓,弓着身退出了去,秦禦看着門被關上, 才坐到秦楓床邊, “身體如何了?”

秦楓眼睛還紅着,嘴巴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蒼白的唇上起了不少幹皮,“已經好多了…”

秦禦手搭上秦楓的肩膀,“那就好, 別想太多,有些事,不見得是不好。”見了最後一面, 也不見得是好事。

秦楓晃了晃,他顫着手抓住秦禦的胳膊,“兄長,我只問你一句話…”

秦禦心有所感,他眼睛沒移開,直直地看着秦楓,“你問。”

“我娘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秦楓每說一個字,心裏就痛一下,他想起幾年前和徐秀容說的話,心就像是針紮一樣。

秦禦看着秦楓的兔子眼,嘴裏吐出兩個字,“無關。”

秦楓眼眶更紅了,他咧開嘴笑了笑,嘴太幹不小心裂了個口子,他舔過,血腥味讓他清醒不少。

秦楓笑着笑着便哭了,“那就好,那就好…”

他從懂事起就處在兩難間,一邊是王妃,一邊是他親娘,現在,一邊是母妃,一邊是兄長,他說過錯話,做過錯事,寒過他母妃的心,可今天他是真的怕…

秦禦不會哄人,也不知說什麽才好,他輕拍着秦楓的肩膀,“兄長在這兒。”

秦楓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秦禦就在一旁守着,看他精神好了許多,沖門外道,“給二少爺準備些吃的。”

秦祿守在外頭,“爺,剛才王爺身邊的秦奮過來傳話,請您和二少爺去書房一趟。”

秦楓下意識去看秦禦,手緊緊抓着被子然後一點點松開,“兄長…”

“先給二少爺準備飯食。”秦禦沉聲吩咐。

秦楓的飯沒吃兩口,秦奮便過來請人了,“王爺還在書房等着,世子和二少爺還是快點過去吧。”

秦楓把筷子放下,心揪起來,“兄長,我們過去…”

“先吃完,”秦禦揚揚下巴,“二少爺在路上兩日,一口飯都吃不得?”

秦奮低着頭,“世子,王爺正在氣頭上,奴才要能頂得住,絕對不給您和二少爺添堵。”

秦楓筷子掉到地上,響了好幾聲,“兄長,我現在也吃不下,過去吧。”

書房裏,徐嬷嬷,绛珠,缪清跪成一排,秦堯在一旁站着,神色不是很好看,一地的碎瓷片,地上的水漬還沒幹。秦王坐在書桌後面,看着秦奮,“世子妃還沒來?”

秦奮感覺後背被誰的目光狠刺了一下,他無奈地笑了笑,“回王爺,世子妃有孕,自然慢一些。奴才再去看看。”

秦王眼睛爬滿了紅血絲,看着及其瘆人,陳側妃捏緊帕子,溫聲道,“與世子妃無關,慢些也無妨的,王爺,便先說吧。”

秦楓無助地看着秦王,“父王,要說什麽…”

秦王雙目混濁,“說徐氏做過的錯事。”

秦楓呼吸一窒,整個人都站不穩了,“父王,我娘都已經沒了…”

陳側妃把帕子攥地更緊,“二少爺,有些事不是一死就可以了之的。”

徐嬷嬷雙目迸射出駭人的光,“王爺!王妃已經沒了,髒水全倒王妃的頭上王妃都沒辦法說什麽!陳側妃青口白牙地栽贓陷害,可對得起王妃這些年的寬容大度!”

陳側妃把帕子收起來,“徐嬷嬷,按理說死者為大,一切前塵往事都應該埋進土裏,從此一揭而過。”

“我們也這樣做了,因着那些污言穢語實在不值得提。挺過來了,那就算命大,沒挺過來,也只能說沒享福的命…”牆倒衆人推,這個道理陳側妃明白地透徹。

“有些事,早纏纏繞繞成一團線球,剪不斷,理還亂,但前幾日的事兒,王妃毒害表姑娘,這事兒可能揭過?”陳側妃聲音輕飄飄的,針對徐秀容還用得着其他的事兒,這一件就夠了。

“胡說八道!”徐嬷嬷大喝一聲,“表姑娘是王妃的親侄女,你怎麽能誣陷王妃做這等龌龊的事兒!表姑娘與王妃一直親如母女…”

“徐嬷嬷,王妃究竟做過沒有你心裏清楚地很,為何病重不請太醫反而只請了幾個大夫,為何急忙給送回去,為何表姑娘人在栖閑堂世子妃卻不讓王妃進去看哪怕一眼!”陳側妃擲地有聲。

秦楓聽得懵了,“我娘怎麽會害表姐…”

陳側妃笑了笑,“二少爺有什麽不敢相信的,事實就是如此,一個常年相處的親侄女都能下得去手,您這個一年見不了兩次面親兒子又算的了什麽?”

秦王一直沒說話,陳側妃平複一下呼吸,“您不想想為何日以繼日地往回趕卻沒見王妃最後一面嗎,興許就是王妃自己…”

“側妃娘娘,說這種話您不怕誅心嗎!”徐嬷嬷幾乎瘋魔,“王妃一片苦心,日日等着二少爺回來,王爺,王妃這些年辛苦操持這個家,您都看在眼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何故這樣糟踐她啊…”

“這不都是應該做的嗎?身為王妃,操持家務管理後院對外應酬是本分,何來功勞苦勞之說,”顧寧舒站在門口,秦奮低着頭給她開門。

“徐嬷嬷到現在都沒明白王妃做錯了什麽,她為姑母,毒害侄女本就不仁不義,更是不顧秦徐兩家關系,讓王爺世子二少顏面蕩然無存。”

顧寧舒給秦王請安行禮,“兒媳見過父王。”

秦王揮手讓顧寧舒起來,徐嬷嬷看着秦王的臉色,猛磕幾個頭,“王爺,王妃無口能言,這種事兒怎能竟信世子妃一面之詞,既然當初說是王妃的過失,表小姐為何不說!”

秦王把桌上的筆洗摔到徐嬷嬷的身上,“刁奴!事到如今還仗着表小姐不敢說!”

徐嬷嬷躲都沒躲,任筆洗打到她身上,“反正不是王妃做的事兒王妃不會認,老奴也不會認,表小姐就算現在說是王妃毒害的她,怎麽就沒有和別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嫌疑,王妃以前對表小姐那樣好…”

“王爺,”秦堯站出來,“王妃縱有千萬般不是,可人死燈滅,再追究這些也是無妄…不如想想補救的辦法。”賬怎麽都翻不完,倘若再翻下去,連正妃的名號都保不住了。

徐嬷嬷瞪着秦堯,她就算咬死不說,王爺真想查也會按一堆的罪名,保住稱號最重要,只要王妃還是王妃,那二少爺還是嫡子。

“秦管家,王妃往日待你不薄,你竟這般往王妃身上抹黑,其心可誅!”徐嬷嬷想明白了,她不過是個婦人,在後院裏能做什麽,以後有秦堯護着二少爺就行。

秦堯低着頭,“王/府只有王爺一個主子。”

徐嬷嬷站起來大笑,“牆倒衆人推牆倒衆人推,一個奴才都敢編排主子,王妃您走的冤啊!”

徐嬷嬷腳下動了動,轉頭猛撞到牆上,她順着牆滑下去,喃喃着,“連您的親子都不信您,您這一生究竟有什麽意思。”

绛珠和缪清慌着抱做一團,秦楓身體不住往下墜,秦禦一只手架住,他另一只手拉住顧寧舒的手腕。“可還好?”

“還好,”顧寧舒腿有些發軟,徐嬷嬷睜着眼睛,頭上還汩汩流血,她嘴裏犯惡心,硬撐着才沒吐出來。

秦王嘆了口氣,語氣稍有緩和,“你們先坐,別傻站着了。”

秦堯恭敬地退到後面去,能把這篇揭過就好,王爺也不想太過追究,十年夫妻豈能能一點感情都沒有,王妃沒踩過王爺的底線,如今人沒了,再追究也無用。

徐嬷嬷死了,至少能給徐家一個說法,二少爺還在,也不能鬧的太僵。倘若把名號都收回去,那才是無法交代。

秦王看着秦楓,他對這個兒子虧欠良多,雖是徐氏生的,但從小便由婉清教導,“徐嬷嬷讒言惑主,死不足惜,二少爺累了一天,送回程方閣歇息。”

“秦堯,”秦王眼神有些冷。

“奴才在,”秦堯站出來。

“喪儀就按王妃的規章置辦,由陳側妃全權打理。秦堯一旁協助。若有拿不準的事,去栖閑堂問過世子妃。”秦王神色稍霁,他希望這孩子能平安出世,給秦王/府帶些喜氣。

看下面還跪着兩個,都是當初陪嫁過來的,秦王閉着眼道,“绛珠和缪清以後就留在寂心軒打掃收拾。”

绛珠缪清忙磕頭謝恩。

“本王累了,你們都出去吧。”秦王心力交瘁,他向來不喜後院算計,所以院裏一水溫柔賢惠的女子。夫妻近十年,同床共枕數年,怕只是同床異夢。

從書房出來,顧寧舒趕緊換了幾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安心做王妃不好嗎,到頭來,除了王妃的稱號,什麽都沒留下。

曾經仆侍環繞,如今寂心軒就只剩下绛珠缪清兩個人。說是打掃收拾,實為變相囚禁,顧寧舒看整個王/府似乎換了個天地,“世子,先送二少爺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就像徐秀容心裏想的,除了王妃的名號什麽都沒帶走。

現在就剩個王妃的名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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