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督陶官
剛剛下午兩點,雨過天晴,太陽又冒了出來,眼看着一天的雲彩都散了,也不可能再下什麽雨了,這麽早回去也沒什麽意思,大牙提議去找個地方玩玩兒,散散心,要不然弄得心情太緊張,有些壓抑。
這裏的出租車司機都是半個導游,聽說我們想找個地方玩玩,二話沒說,油門一踩,順着公路疾駛而去,直接把我們拉到了東湖崗風景區。
我和大牙本來也只是想散散心,打發打發時間,也沒有體力玩什麽漂流,爬什麽山了,最後租了個竹筏子。把筏子停在湖中心後,我和大牙四仰八叉地躺了下來,沐浴着縷縷輕風,欣賞着美輪美奂的自然風光,倒也很是惬意,心裏的陰霾也漸漸煙消雲散了。
兩岸山巒起伏,峰連壁立,喬木參天,奇偉險峻。而湖面開闊,漫江碧透,水清見底。可能因為剛才下過雨的原因,偌大的湖面,除了我們,一只筏子也沒有,倒是很清靜。
湖面上倒影沉璧,薄霧織紗,涼風習習,醉人迷眼。
正欣賞着怡人美景的時候,突然聽到手機短信的聲音,我懶洋洋地把腿伸直,掏出手機看了看,讓我意外的是,竟然是于麻子發來的短信。
原來于麻子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始終都是無法接通,這才發了個短信,讓我收到後回個電話。
大牙見我端着手機發愣,就問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我沖大牙晃了晃手機,告訴他是于麻子找我們。估計剛才我倆一直在山上,手機也沒有信號,所以電話一直無法接通。現在有信號了,短信這才收到,瞅這意思還挺着急,指不定又有什麽事了。
大牙聽說是于麻子,也有些意外,不過轉瞬臉上就是眉開眼笑,看着左右沒有別人,沖我挑了挑眉梢:“來亮,你說會不會是咱們的東西賣出去了?”
大牙要是不提,我都差點忘了這事了,忘了我們的月将劍還一直放在于麻子那裏,從時間上來判斷,估計十有八九為的就是這件事。
電話剛響兩聲就接通了,于麻子開口先問我現在在哪兒呢,怎麽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是無法接通,開玩笑地問我是不是發大財了,不想接他的電話了。
我趕緊和于麻子一陣客套,連吹帶捧,美得于麻子電話裏笑個不停。說笑了一陣後,我這才和于麻子解釋說,剛才一直在山上,估計沒有信號,剛從山上下來就收到了信息,就趕緊回了電話。
于麻子也沒有多問,喜滋滋地告訴我,東西已經出手了,讓我方便時過去一趟。
雖說事先已經預料到了,但是聽到果真就是這件事時,心中仍然一陣歡喜,趕緊連聲道謝,告訴于麻子,我們忙完手裏的事後,這兩天就過去。
放下電話,大牙早就在旁邊聽明白了,樂得嘴都合不上了,說啥就要現在往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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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猴急的樣子忍不住想笑,告訴大牙,先別猴急,像是沒見過錢似的。和這種人打交道,要鎮得住場子,裝也得裝個樣子。別一聽說錢就跟蚊子見了血似的,一瞅咱就是屯老二,沒見過啥世面,讓人家笑話不說,以後辦事都不好辦了,肯定挨宰。
大牙沖我讪讪地一笑:“不好意思啊,見笑了!常言道,有一種心情叫做‘迫不及待’,這也是情有可原哪!”
我哼了一聲:“你可拉倒吧,別在那兒耗子啃書箱,咬文嚼字了!瞅你剛才那德行,都快樂颠餡了,還裝個啥啊!”
大牙被我一通埋汰,嘿嘿直笑,解釋說他剛才是原生态的真情流露,平日裏也不多見。
被喜事一沖,一身的疲憊頓時一掃而光,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我趕緊給陶大爺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倆晚上回去吃飯,簡單幫我們準備倆菜就行。
心情亢奮,自然希望這快樂能盡量延長一些。我和大牙也沒有坐車,順着河道,一邊欣賞着兩岸美景,聽着潺潺的水聲,一邊閑聊。
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柳葉,而一提起這個名字,這個話題也就戛然而止,誰也不願意再接着說了。最後,大牙有點兒憋不住了,問我會不會是真的誤會了柳葉?怎麽說,柳葉也幫了我們不少的忙,也沒發現她哪裏說了謊話在故意騙我們,而且出生入死好幾次了,不會連命都不要了,還做內鬼吧?
其實到了現在,我也有些沒了主意,當時也是心情煩躁,有些冒失。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管有沒有誤會柳葉,人都給得罪了。以我對柳葉的了解,賠禮道歉根本就不管用,那姑娘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我讓低聲下氣,我也張不開嘴。一想到這,腦袋都疼,算了,愛咋咋的,以後再說吧。
陶老爺子的晚餐準備得還挺像回事,一條虹鳟魚、炸小河蝦、鹵水豆腐、貼餅子,雖然不像飯店做得那麽色香味俱全,不過瞅着幹淨衛生,在這地方,吃的就是這種天然。
甩開腮幫子,掂起大槽牙,這通吃,最後吃得都直打飽嗝兒,才不情願地放下了筷子,每人都喝了兩瓶啤酒,平時喝這些多少還能保持清醒,今天喝完後竟然感覺眼皮有些發沉,往炕上一躺,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地醒來了。我睜開眼睛,還沒等看清是怎麽回事,就聽到有斷斷續續的嘤嘤啜泣聲,吓得我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循着哭聲往窗外一望,就見院子裏正蹲着個人,後背微微起伏,哭得很傷心。
我心裏暗罵,這黑燈瞎火的,這是誰啊,咋還跑這兒來哭了,也太瘆人了!難道是陶老爺子的閨女或是兒媳婦?可是也沒聽他說起過啊。
我剛想推開窗戶問問是怎麽回事,但是一看這人身上的裝束,登時就醒酒了,揉了揉眼睛仔細再看,一下子如墜冰窟,全身往外直冒涼氣,這不正是白天在山上看到的那個女鬼嘛,咋還跑這兒來了?
她的身上仍然還穿着那件杏黃色的長袖短衣,一襲白裙拖在地上,哭聲嗚咽,從身邊的竹筐裏好像是取出一只酒壺,然後慢慢地拔開了塞子,壺嘴朝下,把酒慢悠悠地倒在了地上,一邊往外灑着酒,嘴裏還一邊叨咕着什麽。
我把耳朵貼在窗戶上,仔細聆聽,似乎是在悼念她的亡夫。聽她自己說,她的夫君是個督陶官,負責為皇帝燒制瓷器。有一次連燒了幾十窯都沒有燒制出合格的瓷器,眼看着交旨日期已近,她夫君無奈之下,縱身投入窯爐之內,以血祭器,終于燒出了一窯合格的極品美瓷。可她夫君的魂魄卻被爐火燒散,魂魄不全,一直也進不了輪回之道,只能做着孤魂野鬼,受苦受罪。
再聽下去,翻來覆去地都在說着同樣的這幾句話,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就像是出了故障的複讀機一樣。
我心裏也是驚訝異常,想不到燒個瓷器還能把命給搭上,又不是古代煉劍,這種邪術也不知道是誰整出來的,真是慘無人道。故事聽起來很凄婉,讓人不禁有些同情。我也是滿心好奇,就想問問這女鬼到底是什麽人,可還沒等我有所動作,那女鬼就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麽似的,身子一動,竟然慢慢地轉過頭來,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如水杏,楚楚動人,一張俏臉仿若凝脂,只是白得好像都能看得見骨頭一樣,白中泛着淡淡的青色,臉上便如罩了一層寒霜似的,一點表情也沒有。
啊!柳葉!
怎麽會是柳葉!!
我驚訝地張着大嘴,半晌沒有發出聲來。就見她的表情一動不動,就像是戴着一張面具一樣,突然嘴角竟然突兀地向上翹了翹,竟然……笑了。
一剎那,我就覺得好像有一塊千斤重石一下子壓在了我的胸口上,根本就喘不上來氣,憋屈地要命,張着大嘴,使勁地喘氣,仍然是無濟于事,眼看着就要窒息了。突然身子一激靈,我猛地一下子就從炕上坐了起來,下意識地用手一摸,全身都被汗給濕透了。
旁邊的大牙鼾聲四起,睡得正香。我這才反應過來,竟然是在做夢。
好真實的夢,好詭異的夢。
一想到夢裏的情景,想到和柳葉幾乎一樣的臉,想到那個詭異的微笑,我躺在炕上,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