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相骨
我東瞅瞅西瞅瞅,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感覺看哪個都不像是贗品,都像是價值連城的寶器,最後看了半天,還是拿起了那面瑿珀腰牌。這東西要是品相完好的話,價值多少我可不能估量,但目前這個品相,我估計價值也就是在五萬元左右,畢竟殘品無全相,價值就會大打折扣。
我的手剛拿起這面腰牌,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董三爺好像怔了一下。我心裏一動,裝作是随便看看的樣子,又輕輕地把這面腰牌放了回去,眼睛打量着別的東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董三爺:“三爺,您這面牌子有年頭了吧?”
董三爺剛才的驚愕之情稍縱即逝,此時臉上又恢複了平時的神态,目光炯炯,淡淡一笑,身子動也沒動,指着那面腰牌告訴我,這面腰牌是面虎頭牌,祖上之物,破損有些嚴重了。料是好料,但是從品相上來看,也就只是件工藝品,應該是大清的東西。
我聽說祖傳之物,心裏不禁慶幸,幸好剛才眼尖手快,真要是托到手裏,還真是騎虎難下了。不過這“虎頭腰牌”的名字怎麽這麽熟悉,好像是以前在哪裏聽說過呢?
我假裝看着別的物件,皺着眉頭,背對着董三爺,冥思苦想。大牙就在我的旁邊,剛才的話也聽得真真切切,見我眉頭緊鎖,又看了一眼那塊腰牌,有些莫名其妙。
虎頭腰牌……虎頭令牌!
猛然間,我終于想起來了,這“虎頭腰牌”在行地七公老六武曲的筆記本中倒是提到過這名字,說是當年努爾哈赤曾經留下一面“虎頭令牌”,讓他們聽從持牌人的差遣,那人不就是多爾衮嗎?
眼前這塊“虎頭腰牌”可能會是當年那塊嗎?還是僅僅就是巧合呢?
想到這裏,我就覺得心裏翻江倒海一般,實在是不敢再往下多想了。如果這塊腰牌就是當年的那塊,那董三爺既然說是祖傳下來的,難道這董三爺會是多爾衮之後?如果真的是這樣,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從眼前這塊腰牌的用料及雕工來看,的确不像是普通平民百姓家能擁有的東西,越看感覺越像是武曲所提到的那塊腰牌,難道真的就是?
一時間,我思前想後,百感交集,心裏頓時就亂成了一團,很多事情交織混雜在了一起,竟然突然間找不到頭緒了,不知道應該從哪裏入手。但是我心裏清楚,看似像是一團亂麻,不過只要找到了線頭,順着線頭再往下捋,很快就會理順,一切難題自然也都會迎刃而解了。
我趕緊沖大牙使了個眼色,讓他先拖住董三爺,我好靜下來想想。
大牙眨巴了幾下眼睛,總算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指着一只五彩的瓷花瓶,沒話找話地問董三爺這只花瓶是不是本來應該是一對的。說是他爸媽結婚時好像就有一對這種瓶子,後來也不知道搬家給弄哪兒去了。這瓶子是不是過去插幹巴花的還是有啥別的用途。
董三爺呵呵一笑,告訴大牙這只花瓶原來還真就應該是一對,而這只花瓶是他在一九七幾年那陣子下鄉時,在老鄉家裏要來的,瓶子應該是清末民初的東西,民窯的東西,畫工還算不錯,只是胎質差了些,擺着玩的。
要說大牙幹別的我并沒有底,要說白話起來,跟人瞎侃那還真不是一般人就能比得上的,大牙說得嘴丫子都冒了白沫了,順着董三爺提到的下鄉開始說了起來,從上山下鄉到包産到戶,從改革開放到自由經濟,也不管董三爺愛不愛聽,就口若懸河地白話了起來。
我趁着這工夫,從頭到尾把整件事情梳理了一遍。假設董三爺就是多爾衮的後代,那麽這面虎頭腰牌肯定就是努爾哈赤當年留給多爾衮的那塊,那這董三爺就極有可能知道關于行地七公的一些事情,而珠子的事情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了。
這樣說來,我們當初找他看珠子,他能叫出這珠子的名堂也就不足為奇了,而且對我們的珠子表現得極有興趣,甚至要花錢來買也是情有所原。如此推理,那天橋上算卦的老頭會不會也是董三爺指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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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是黑夜裏看到了一盞明燈,心裏豁然開朗。多日的抑郁陰霾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縫隙,可以長出一口氣了。偷眼看了看正和大牙談笑風生的董三爺,越來越覺得這個人實在有點高深莫測。而想讓董三爺開口說真話,肯定是極不容易,根本就沒啥指望,除非是董三爺老年癡呆了,否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沒辦法,看來也只能行招險棋,先探探虛實了。想到這裏,我轉過身子,正聽到大牙和董三爺聊着知青下鄉的那段歷史,我便試探性地問了句:“三爺,您祖籍應該也是北方人吧?”
董三爺一愣,看了看我,沖我處變不驚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反問我道:“哦,怎麽這麽說?”
我從容自若地呵呵一笑,告訴董三爺,我多少懂得一些玄學之術,不過只是個皮毛。三爺的骨骼寬大,背闊腰圓,所以才猜測他是北方人的血統。說完這幾句話,我故意收口不說,而是注意觀察着董三爺的表情神态。
董三爺意氣自如,不動聲色,只是往前微微探了探身子,沖我說道:“我倒是聽于麻子說過,說小老弟可不得了,祖傳的一套風水陰陽本事,相天度地,本事可不小啊!我向來對這些玄學命理也很感興趣,奈何資質魯鈍,也看不太懂,不知道通過這骨骼怎麽還能看出來是哪裏的人呢?”
我坦然鎮定地慢步踱了過去,又坐回到了沙發上,不露神色,盯着董三爺的眼睛,開始“忽悠”起了相術。本身我對相術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形勢所逼,也只能勉為其難。告訴他“看相”的手段有形、脈、物三種,相術據此也可分為形相、脈相、物相三類。其中這形相是以人體為觀察對象,一切可以顯示“表候”的身體部分,如骨骼、皮肉、眉須、毛發、眼、鼻、口、耳、齒等,都含有關涉個人不同命運的深層意蘊。
所謂“目眉朝天,福祿綿綿”,“脖子長好吃,脖子短好穿”,這種其實都是“形相”中的雕蟲小技。一般的看相的都知道這個道理。而在形相中最靈驗的就是“骨相”,相人之身,以骨為主,貴賤定于骨法,所以歷朝歷代相士都把觀骨相作為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形法。
董三爺聽我這麽一頓白話,眼睛都聽直了,不住地點頭稱是。
我看在眼裏,心中暗笑,嘴上也不敢停,只能接着白話,告訴董三爺,骨相關系一生的格局,或富貴,或貧賤,或福祿,或禍兇。而骨相中最突出的就是頭部之骨,與命祿關系最大的就是“九骨”,所謂九骨,即顴骨、驿馬骨、将軍骨、日角骨、月角骨、龍宮骨、伏犀骨、鳌骨和龍角骨。
說到這裏,我指着董三爺顴骨延伸鬓角處,說道:“此處為驿馬骨,也叫龍翎骨,您這裏略略高聳,眉後泛紅,一看就是向外求發展,成就大事業的命格。而您印堂至天中的伏犀骨,隐隐鼓起,直入發際之內,光澤稍有些默淡,祖上應該有做大官的,官至公卿之位,只不過您此處的光澤略加重有些隐晦,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泛着紅黃之氣,有龍氣護澤,雖無大貴,也是貴于常人。而顴骨又豐隆齊耳,一看家裏世代都是從軍習武之人,想必您家祖上應該是馬背上的将軍。”
董三爺聽我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自己輕輕地摸索,一臉驚訝。
一看董三爺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剛才說的有些十之八九了,輕輕頓了頓,然後話鋒一轉,告訴董三爺,至于我說他的祖籍在北方,是因為他全身的骨骼寬大。中華大地,幅員廣闊,然而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同地區的人身體特征都有些不同。東方五行屬木,西方五行屬金,南方五行屬火,北方五行屬水,中央則五行屬土。北方五行為水,水對應的人體為腎,《黃帝內經》上講“腎藏精,精生骨髓,骨髓充實,骨骼強壯,運動捷健”,所以北方人的骨架都很寬大,和南方人站在一起,很容易就能辨別出來。
聽我說完後,董三爺的嘴半天沒有合上,若有所思,過了好一陣,才醒過神來,不住地點頭。
現在的董三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與先前那種盛氣淩人的樣子截然不同,對我贊不絕口,稱奇道絕,一看就是被我這些話給鎮住了。點頭告訴我,他家祖上确實有掌權帶兵的,就連他爺爺那輩,也是拿槍的。
董三爺這麽說,我心裏多少有了點兒底,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我瞅着董三爺,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道:“三爺,恕我得罪了,我想您爺爺帶槍帶的不是什麽正經槍,我說的沒錯吧?”
董三爺突然放下了手裏的杯子,眯着眼睛,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我一陣,好半天後才哈哈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道:“真沒想到啊,這世間還真有玄術高人,今天我可算是開了眼了。小老弟,你這身本事真是鬼嘆神驚,不得不讓人佩服啊!”
我随着笑了笑,客氣道:“哪裏哪裏,上不得臺面,還讓三爺見笑了。”
董三爺沖我擺了擺手,嘆了一口氣,感慨了一陣後,眼珠轉了轉,便問我能不能說說他将來的命運如何?
看來還真是這麽回事,越是有錢的人越在意自己的命運,生怕将來有個馬高蹬短,龍行淺灘。不像窮人,自認是爛命一條,壓根也不信這套,愛咋地就咋地。所以說看相的或是算卦的自古以來都是吃“細糧”的,并不指望賺窮人的那幾個小錢。
董三爺要讓我給他說說命,倒是正中我的下懷。想讓這種人上套,必須得欲擒故縱,所以我故意裝作很為難的樣子,擠出一絲苦笑,告訴董三爺,我這些雕蟲小技看個相還行,要說是“斷命”,還沒到那個火候。再者說,人的命運這事很難說,命由天定,運由已生,好命歹命雖說是老天注定的,但是“運”可是時時在變的,三元九運,風水輪流轉,将來的事怎麽能說得清呢。
董三爺僵硬地笑了笑,自嘲說他都過了“耳順”的年紀了,還會有什麽看不開的呢?但說大運無妨,也用不着顧忌,就當是閑着聊聊天吧。
我微微點了點頭,這才盯着董三爺上下端詳了一陣,然後笑着告訴董三爺,要是真有說不對的或是冒犯之處,可千萬別怪罪我。
董三爺眼角帶笑,沖我擺了擺手,讓我但說無妨。
我盯着董三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恐怕您上數三代以內,有人殺戮過重,并且不得善終,風水極惡。您這一輩子是兩頭苦,中間甜,早晚寒中間暖的‘紡錘命’……”
說到這兒,我故意頓了頓,偷眼看了看董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