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董喜
我本以為柳葉知道這些事情以後,情緒會有些激動,偷偷地用眼角瞥了她一眼,這才發現她竟然出奇地冷靜。若無其事般坐在柳阿姨的身旁,安之若素,神色不驚,只是眼神向下低垂,盯着地面,也不吭聲。
柳阿姨擡頭看了看茶幾上的這幾顆珠子,又長長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告訴我們珠子和令牌都是董喜當初留下來的,一直就在她手裏保管着。當初,董喜倒是和她說起過這些東西的來歷,她知道的也都告訴給柳葉了,想必我們也早就知道了。至于還有什麽,或許董喜沒有說,她也沒有問過,這些東西一直就在箱子底兒壓着。
本來她還惦記着有機會再還給人家,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但是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是音信全無,所以也就一直擱在她手裏,直到柳葉長大了,她才把東西又交給了柳葉。不管怎麽說,畢竟也算是她生身父親留下來的,多少也算是個念想吧。
說到這兒時,柳阿姨止不住地嘆了口氣,有些愧疚地對我們說,要是早知道這東西會帶給柳葉帶來麻煩,她就不給柳葉了,不如一直壓在箱子底兒,也就不會扯出這麽多的亂子了。
大牙呵呵一笑,眉梢一挑,趕緊勸道:“柳阿姨,您可千萬別這麽說,這事兒其實和您一點關系也沒有。要說現在的人哪,良心都大大地壞了。整不好是我們無意間露了白,被賊給惦記上了呢!您也用不着自責,這事根本就賴不着您。對了,阿姨,我就是好信兒啊,想問一下啊,您剛才說是柳葉她爸……”
正說到這兒,柳葉狠狠地瞪了一眼大牙。
大牙趕緊改口重說道:“哦,就是董喜,他當初把珠子和令牌給您時,那他有沒有說,那枚戒指和那塊骨頭是幹啥用的啊?”
柳阿姨一聽,就搖了搖頭,告訴我們,當初董喜把這些東西放在她那兒,她就給保管着,也沒有多問。在那個年代,都是窮得底朝天,飯都吃不上了,誰還有心情問這些,也就是那麽回事了。
大牙嘿嘿一笑,調侃着問道:“阿姨,這是不是定情之物啊?”
還沒等柳阿姨吱聲,柳葉在旁邊柳眉倒豎,眼睛一瞪,喝了大牙一句,讓大牙別胡說八道。
柳阿姨趕緊拉住柳葉,連聲說着不要緊,讓柳葉別總兇巴巴的,這麽大了,又不是小孩兒了,不能總兇巴巴的,況且大牙那孩子說的也沒啥錯,在那個年代,就那麽回事,送紅寶書、送紀念章,連送手絹的都有,自己說完後,也忍不住地笑了笑。
我一邊聽着,心裏一邊就在琢磨,難不成這董喜就是行地七公中老六“武曲”的後人?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顆珠子和令牌呢?既然能當定情之物送人,就說明他也知道這東西的貴重與分量。奇怪的是,為什麽這顆珠子獨獨還在“武曲”手上,而沒有交給多爾衮呢?實在是想不透。
柳葉一邊聽着老太太唠叨,一邊沖大牙咬牙切齒。柳阿姨也沒有辦法,很寵愛地摸了摸柳葉的頭發,微微地搖了搖頭。
柳葉回頭看了看她媽,這才問她媽,有沒有把她的行蹤透露給過別人?或者和別人說起過她?
老太太一怔,立時有些局促不安,臉上的表情也是陰晴不定,好半天,才似乎下定了決心,長長嘆了一口氣後,看了看柳葉,告訴我們,有一件事她本來不想說的,但是既然今天都說到這兒了,也就和盤托出了,與這件事有沒有關系,她也不太清楚。
說起來,這事應該眼瞅着就快兩年了。有一天她突然收到一封信,這麽多年了,從來沒有人給她郵過信,她還以為是柳葉寫的,就拆開來看了,結果裏面一個字也沒有,就是用複印紙包了一沓錢,當時她還以為弄錯了,但是看了看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确實寫的是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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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每隔一個月都會收到一筆錢,從來沒有間斷過,她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柳葉,可是看柳葉的反應,就知道肯定柳葉并不知情。她沒事就琢磨着這件事,但是一直也沒弄明白這筆錢是誰寄來的。
“啥?寄錢?還有這事兒?是不是董喜郵來的啊?”大牙嘴快,率先出聲問道。
老太太搖了搖頭,對我們說,她也想過,不過實在是沒法相信,要說一晃都快三十年了,一直都是音信全無,怎麽會突然無緣無故就冒了出來,還寄來錢呢?說到這兒,老太太又嘆了一口氣,告訴我們,她家根本沒有別的親戚朋友,不可能是親友寄的,這件事鬧得她也是心亂如麻,這錢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想起來,覺都睡不踏實。
這事倒真是奇了怪了,都說天上掉餡餅是想美事,沒想到還真有這天上往下掉錢的?
我心裏一陣翻騰,難道真的是董喜?可是為什麽他不打個電話或是說清楚呢?難不成,他成家了,有難言之隐?又覺得對不住柳阿姨,這才打聽到住址後,時不時給寄些錢來,求個心安?心裏能好受些?這也太神秘了,一時之間也猜不透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就問柳阿姨,那些信封還在不在?
柳阿姨連連點頭,告訴我們,所有的信封她都沒扔,說着站起身來,在櫃子裏摸了半天,這才掏出個紅布包袱,打開後,遞給我們一沓子信封。
我們把這些信封都鋪開之後,看了看郵戳,竟然是北京發來的。
仔細再看了看,不免都傻了眼。這些信封上的郵戳竟然都不一樣,很明顯是從不同的郵政點發出來的。真沒想到這個人做事還這麽謹慎,不過越是這樣,倒越是顯得有些可疑了,越發有些神秘了。這人究竟會是誰呢?有什麽目的呢?為什麽要寄來錢呢?
大牙看了半天後,皺着眉頭,用手扒拉了一下這堆信封,戲言稱,這都趕得上諜戰片了,比餘則成都鬼道,這人可真不簡單,有做間諜的潛質。說着說着,大牙突然盯着柳葉看了看,然後問道:“妹子,你家裏的地址都有誰知道?”
柳葉一愣,皺着眉頭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告訴我們,她并沒有和別人說起過她家裏的事情,更別提地址了,應該不是她的朋友。
柳阿姨掃了我們一眼,無奈地笑了笑:“不怕你們笑話,這事我想過不是一遍兩遍了,甚至都想過佛祖顯靈了。呵呵,不過我有種直覺,覺得寄錢的應該就是董喜,除了他,我實在想不到還會有誰了。”
柳葉聽完後,冷哼了一聲:“居心叵測……”
老太太一聽柳葉這麽說,沖柳葉嘆了口氣,打斷了柳葉的話,讓柳葉不能這麽說,董喜那個人她很了解,要不是有什麽難處或是當初碰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失信的。有可能是現在他也有了他的家庭,不想因為這件事打亂雙方現在的生活,所以才會匿名寄些錢來,她也只能這麽想。
不過,要是說,搶珠子的人是他,肯定是不可能的。他真要是想要這珠子,大可以大大方方地來要,而犯不上自己犯法去搶。他不是那樣的人,這事絕對不可能。
老太太這麽說也不能怪她,她一直以為我們說被人盯梢,是為了搶這珠子呢。恐怕她做夢也想不到,這珠子真正的價值并不在珠子本身,而是背後隐藏的秘密。但是這事也不能和老太太說,說了也只會讓老太太更擔心。
老太太說到這裏,打量了一下柳葉,慢慢地摩挲着柳葉的手:“葉子,這事不能怪媽,我也不是故意要瞞你,只不過不想讓這些陳年舊事牽扯你,要不是你們出了事,我本來打算這輩子就這樣了,也就不說了。”
柳葉聽她媽這麽說,也不好說什麽,抱了抱她媽,告訴她媽沒關系,她理解。
我一直都感覺這董喜似乎哪裏有些問題,猛然間,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一個人,心裏面自己琢磨了一番,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回事,這董喜估計整不好就是董三爺!
和董三爺說話時,聽董三爺說過,他好像自稱叫董百喜,董喜,董百喜,名字這麽相似,很可能就是一個人。而且董三爺也說過曾經下鄉的事兒,雖然沒細問董三爺是在哪裏下的鄉、插的隊,但是估計應該也是在東北。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珠子和令牌也就好說了,老五廉貞、老六武曲、老七破軍的珠子本來就在多爾衮的手上,傳到董三爺手上也是天經地義,估計是董三爺年輕時和這柳老太太在長期的生産生活中相互有了好感,這才留下其中的一顆珠子和令牌,作為定情信物給了柳葉她娘。
只是現在這情景,我是說還是不說呢?
一時之間我也有些猶豫不定,這麽多年了,估計柳葉她媽也早就習慣了這種單身的日子,我要是捅破這層紙,不止柳老太太,就是柳葉又該如何面對呢?我心裏就像是一鍋水燒開了似的,上下翻騰,衡量了半天,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說。這種事還是有機會慢慢地告訴柳葉,讓柳葉自己去處理吧,我們畢竟是外人,有些話說深了或是說淺了都不太合适。
接下來又圍繞着董喜說了半天,也沒再聊出什麽有價值的線索,眼見天要黑了,我趕緊提出來要走。老太太一見這麽晚了,說啥都讓我們在這裏先對付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我看了一眼大牙,只好謊說我們這次來還有些別的事情,改日再來做客。客氣了半天,最後還是柳葉把她媽推回了屋裏,領着我們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