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別哭”

競賽初賽在一中老校區, 那裏原本是高考複讀生的校區教室, 被教育部征用為考場。

裏面的設施陳舊, 早早到達考場的秦書好找到貼了他的考號碼位置。

一張八零年代的老課桌上坑坑窪窪，被不知道多少歷屆學生在桌面寫了名言警句和座右銘。

坐進考場的秦書好打一開始發試題就開始惴惴不安，總覺得他還沒準備好就進來“應戰”了。

他這一周以來, 廢寝忘食的整理公式拓寬思路，沒想到最後還是被試題上一道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題型打亂了思緒。

秦書好喜歡倒着做題，結果倒數第二答題就把他絆住了。

心裏哽着一塊大石頭, 導致他接着往下做都有點不順心。

下一題有好幾個算法又讓他猶豫不決，秦書好在十二月沒有暖氣包圍的教室裏滿頭大汗。

他像馬裏奧一樣跳過倒數第二、倒數第三兩塊大石頭，跳到倒數第四大題的時候又受困于到底用高級公式算初步運算還是用推理法倒退最後結果。

心中像是有一團又一團的迷霧困住自己，秦書好發濕的指腹握着有些滑的中性筆。

最後, 煩躁的摘掉鼻梁上的眼鏡, 秦書好放下筆，看了看自己已經都是細汗的手心。

秦書好想上廁所了，他喉嚨裏艱難的咽下一口口水。

張開手掌往下滑，把手裏的戲汗全部蹭到腰間的羽絨服上。

手不滑了，就是有點抖。

秦書好重新抓起筆，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三道讓他心煩意亂的答題。

翻過卷紙, 從開頭開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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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又有個聲音告訴他, “就算前面都做對了又如何？後面那三個大家夥如果不做，照樣考砸。”

“不一定啊, 萬一大家都不會呢？分數肯定就要降了。 ”

“你不會大家就都不會了？再說了，難道每一個人還能都不會嗎？完啦！ 保送就不要想啦, 你連去二試的機會都沒有啦~ ”

從教室後面走過來的監考老師對秦書好這個市優秀學生有些印象，他拿兩根手指輕點了點秦書好的桌子。

“同學，注意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 ”

這下秦書好徹底慌了，在他猶豫不決又輾轉反側。

大把時間已經流逝，保送的事情就不用想了，他連卷子都要做不完了。

接下來的時間，秦書好盡量讓自己不去想結果，匆匆忙忙的趕進程。

直到試卷翻面，秦書好才做了一個大題，時間只剩下最後五分鐘了。

大腦空白的秦書好盯着長長的卷子，心內一座城池像在地震中土崩瓦解。

完了，全完了。

麻木如人偶的拎着網格袋出來，送他來考場的秦正海不在，他上午最後兩節課不能耽擱，秦書好就讓他走了。

眼神無焦點的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兩條腿支撐着走。

秦書好撞上一度肉牆，無意的擡頭，剛想要說抱歉，便看見紀承晦暗的目光。

今天不是周末，紀承逃課了。

原本兩個人已經商量好紀承在學校等他考試結果的，又礙着秦正海要送秦書好來考試。

見到紀承這個經常帶着秦書好玩的同桌逃課，印象不太好。

可是紀承在學校怎麽坐的住？他在學校上了個早讀就跑出來了。

看見秦正海拍着小呆子的腦袋讓他進了考場，不一會兒人也開車走了。

躲在角落的紀承停了小電驢，在附近找了家早餐鋪吃飯。

等到考試結束，秦正海的車和然還沒出現。

別的考生都出來，紀承在最後的人群中才看見他家失魂落魄的小呆子。

眼皮都快要合上了還想要過馬路，紀承下颚繃的緊緊的，三兩步走過去摟住了他。

正常的同齡人，從來不會奚落別人考砸一場關乎人生重要轉折點的考試。

紀承半抱着六神無主的秦書好往路邊走，摁着人坐在車後座上。

外面刮着寒風，可惜秦書好已經感覺不到冷了。

他有點想哭，可是哭不出來，心裏發澀發苦，喉嚨像是被繩子紮起來。

紀承拿溫柔的手掌搓着他的小臉讓他看向他自己，低沉的柔聲道。

“想吃什麽？我帶你去買。 ”

秦書好的臉終于有了表情，他擡起發抖的手抓住紀承的黑色羽絨服，眼睛淚汪汪的看着紀承，嘴巴也在顫抖。

“我沒做完…我…還有一整頁的大題…我…我沒做完……”

還沒說完，紀承就一掌扣着他的後腦勺捂進自己的胸口了。

秦書好趴在紀承的胸口前無聲無息的哭，瘦肩膀一顫一抖。

紀承就站在他面前抱着他，另一只手在來往行人的注目之下拉着秦書好衣服後面的帽子給他扣上。

從考場離開的考生和家長看見紀承抱着不肯擡頭的秦書好，見怪不怪，似乎這樣的情況見多了，再怎麽傷心都正常。

老校區門口外面的馬路上人都走光了，紀承甚至都感覺到他胸口皮膚的濕意了，懷裏的秦書好還沒有哭夠。

紀承聽不見他的一點聲音，他以前從來不知道小呆子的壓力這麽大。

今天猛然看見他在考場失意，才明白，誰都有不能夠做成某些事的時候。

溫柔又強硬的拉着秦書好坐直身子，看見小呆子哭花的一張臉，紀承又低頭，自己的衣服上濕的都快有一張臉那麽大了。

再看秦書好，挂着鼻涕眼淚一籮筐，眼睛也紅了。

紀承繃着牙關又往下扯了扯他的帽子，拿着秦書好脖子上的圍巾先給他擦幹下巴。

低啞的嗓音哄人，“不哭了，再哭下巴要長皴了。 ”

又拿着圍巾給他擦臉擦鼻涕。

秦書好哽咽着，兩只手還抓着紀承的衣服，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子裏冒出來。

皺着秀氣的眉毛，“我…沒做完…嗯、咳咳…”

紀承摟着他的後背長嘆一口氣，拍着他的背徐徐的安慰。

“你沒做完他們也做不完，咱不哭了，這兒風大。 ”

最後紀承帶着秦書好現在外面買了杯熱粥給他，又吃了頓熱乎乎的牛肉面。

回到學校的秦書好總算平複了些心情，班裏人迫于紀承要殺人的眼神都不敢直接過來問他考得怎麽樣，一個個打量的眼神就夠讓秦書好擡不起頭來了。

一下午的課秦書好也沒聽見去多少，最後自習課數學老師還專門走過來問秦書好奧數競賽的事。

似乎大家都能感受到秦書好他們同桌倆的不悅。

秦書好是落榜一般的心如死灰，紀承則是因為他的小呆子而面色陰沉。

數學老師沒問幾句就走了，秦書好又縮着兩條胳膊趴到桌面上。

直到放學，秦書好乖乖的站在停車棚旁邊，看着蹲在地上的紀承開鎖，推着小電驢等秦書好上來。

兩個人平靜的說着話。

“這不是高考，別再想了。 ”

“可是我失誤了，不僅僅是因為題難。 ”

主要是心态問題絆住了他的腳步。

“那也過去了，聽話，別糾結。 ”

“你要送我回家嗎？ ”

“你想去哪兒？ ”

“我不知道。 ”

“那你想回家嗎？ ”

“…回家吧。 ”

紀承把秦書好送到小區門口，拉着他在角落又捏着他的臉哄了哄，最後從口袋裏掏出條巧克力來。

秦書好手指頭捏着紀承的拉鏈，張開嘴巴乖乖的等紀承掰下一塊塞進他嘴裏。

細膩的口感在嘴裏慢慢散開甜，裏面還裹着一顆堅果。

紀承看着他嚼動，嘎嘣嘎嘣的。

“回去還哭麽？ ”

秦書好搖了搖頭，兩只眼睛還是紅紅的水水的。

“今天晚上別學習了，早睡覺，我也不給你打電話了。 ”

秦書好沒說話，低下頭去又擡起頭來。

“我回去還得哭。 ”

紀承皺眉。

秦書好直直的看着他，平靜道：“你給我打電話我就不哭了。 ”

從來沒有戀愛經驗的紀承怎麽知道在戀人傷心的時候安慰他，聽見秦書好這樣說才直覺自己有點缺心眼兒。

淩冽的側臉放松些線條，低下頭又掰了快巧克力塞進小呆子的嘴裏。

“打，今天晚上不挂了，行不行？  ”

秦書好點了點了頭。

秦書好競賽失利，頂着一張哭喪的臉回到家。

秦正海和李慧看見兒子的臉便知曉結果了，小心翼翼的勸慰着他，生怕秦書好就此想不開。

一年六個月的高中時光如生命長河裏的眨眼一瞬，秦書好和紀承搭同桌也有一年半了。

他們終于只剩下最後一個學期的拼搏時光，秦書好依舊霸占着年級第一的位置，第二的寶座卻已經被上上下下的人瘋狂争奪着。

紀承這個校園扛把子的名聲越來越低調，只有在零九級高三畢業的時候和人大打出手了一次。

聽打架的人傳說，挨打的是曾經找過他們事的體育生，活該被打。

秦書好和紀承的小生活也過的越來越像老夫老妻，班裏的人都說秦書好這個小弟像紀大哥的媳婦兒。

秦書好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敢說真話。

三月末的傍晚，紀承送完自己的男朋友回到家，簡單的吃了頓面條加荷包蛋，便拎着背包上了樓回卧室做題。

晚上九點，家裏竟然驚奇的回來了主人。

林雲端着淺口的塑料碗進來，放到正在學習的紀承手邊。

紀承偏頭，裏面是洗幹淨的草莓。

站在他旁邊的女人難得的關心他。

“紀承，明天要家長去學校的通知你怎麽沒跟媽說？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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