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是說,王爺今日傍晚就要離開京城的嗎?”餘露問向陳昭,難掩心頭對蕭睿醉醺醺過來的讨厭以及他沒走的詫異。
陳昭不敢看她,眼睛低垂着看着面前的地面,卻不料,看到了一雙趿拉着家居繡花鞋的腳。素面綢緞做的鞋面,上面繡着小朵的蘭花,大半腳背露在外面,還有細細的雪白的腳脖子……
陳昭聽見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飄忽了,“王爺臨時有事,因此就推辭了,改為明日再走。”
原來如此,那為什麽把人送到我這裏來?
還是個醉鬼!
崔進忠在裏頭,餘露不敢表露出不滿,只是瞧着低着頭看都不看她的陳昭,哀怨極了。
陳昭覺得鼻端有着似有似無的香味,是他再不曾聞見過的味道,他待不下去了,匆匆彎腰對着餘露施了一禮,告辭的話都沒敢說,就這麽退了出去。
餘露無奈地進屋。等到發現崔進忠的視線在躲着她的時候,終于後知後覺地低了頭,好嘛,自己今兒的打扮,在現代那都是有些保守的睡裙了,可是在古代,好像是過份的!
陳昭不敢看她,應該是因為這個吧?
之前在馬車裏,包括一路走回尋芳院的路上,他好像沒有這樣過呢。
崔進忠也不看餘露,彎腰小聲的道:“餘主子,王爺就交給您了,奴婢退下了。”
總不能留崔進忠這個老太監在她屋裏伺候蕭睿,餘露只好大方的揮揮手,允他走了。
香梨石榴傷了手,餘露又不願意伺候蕭睿,于是就把已經躺下的櫻桃和兩個三等的餘露都不知道名字的小丫頭叫了來,三個弱女子搬不動蕭睿,餘露便只叫她們給蕭睿擦了臉擦了腳,臭烘烘的衣服脫了拿出去也就是了。
蕭睿在,香梨和石榴就不能繼續睡在屋裏了,餘露自也不樂意和他擠一張床,于是等櫻桃給蕭睿蓋好了被子下去後,餘露就沒管他,起身去了碧紗櫥那邊的羅漢床上,想着将就一晚算了。
夜漸漸深了,餘露早已沉沉入睡,可是千工拔步床上的蕭睿卻因着喝了太多酒,而難受醒了。
渴,嗓子如同冒煙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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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拿水來……”閉着眼睛意識不清醒的蕭睿輕聲喃喃道。
餘露隔着他不算遠,但生來她就不是伺候人的,睡得又沉,于是蕭睿這輕聲的喃喃一點都沒進她的耳朵。正好她又不愛叫人守夜,于是蕭睿迷迷糊糊喊了十幾遍,就是沒人理他。
蕭睿不得不睜開眼,透着月光和屋裏留的微弱燈光瞧着陌生的床帳,他愣了愣,一時竟是沒想到這兒是哪裏。他從沒有在餘露這裏過過夜,就算中午小憩也不過是在軟榻,自然是沒印象了。
但不管是在哪裏,哪怕是在皇宮,他也一樣是被人伺候的,于是不耐煩的大聲道:“水!”
餘露睡夢中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但她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便繼續睡了。
蕭睿被徹底惹惱了,撐着床面起身,踉踉跄跄的下了地。在屋裏走了幾步,才發現這兒是餘露的屋子,床上沒人,軟榻也空着,蕭睿扶着牆,往碧紗櫥走了過去。
羅漢床上薄毯子下是一個蜷縮着的小小身影,背對着他,似乎雙膝都被抱在了懷中一般,瞧着竟是有幾分可憐的模樣。
蕭睿揉揉眼睛,定定看了一瞬,才轉身去了外間。倒水喝了後,又去了淨房洗漱了下,然後再進屋便直接往碧紗櫥裏來了。
到了床邊,他一條腿屈起跪在床沿,彎腰向裏先把餘露撈了出來,然後才抱起她。軟軟暖暖的身子靠在他懷裏,甚至還自動自發尋到了舒服的姿勢,蕭睿垂頭看着她瑩白的小臉,微微笑了。
睡着的時候最可愛,沒有不笑時候的木然,也不會睜着眼睛故作委屈的掉眼淚,更沒有像在馬車裏那般,忽然露出小虎牙,狠狠咬了他一口。
想到這兒,蕭睿忽然覺得胸前的傷口隐隐作痛。
把人放到了架子床的裏側,再躺下,他卻是睡不着了。
今夜的月色特別好,适合賞景。蕭睿上了床,側躺着看向餘露,屋裏微弱的燈光和窗外皎潔的月色,讓他的視力在暗夜裏變得格外好。
餘露已經習慣性的又蜷縮在一起了。
蕭睿知道,他很小的時候也是這麽睡覺的,後來是有一次聽見伺候他的宮女嬷嬷背地裏說,他很可憐,這樣睡是因為沒有安全感。
他很憤怒,他是大炎的七皇子,父親是當今聖上,母親是高高在上的惠妃娘娘,他怎麽會可憐?可是從那以後,他就改了睡覺蜷縮着的習慣,改為直挺挺躺着,最開始夜裏根本不敢睡着,就怕睡着了又會下意識蜷縮在一起。
他怕,怕丢人,上頭六個哥哥,下面還有弟弟。沒父親疼的有母親疼,沒母親疼的有父親疼,唯獨他,爹不疼娘不愛,好像被遺忘了一樣。
大概是越沒什麽越要表現的不在乎一樣,他從不肯去父皇和母妃面前撒嬌求寵求疼,小小年紀,他就像個小大人一樣,成日板着臉,母妃偶爾想起他了,他也是淡淡的,表示自己長大了,和弟弟不一樣。
還是虞雯表姐看他氣色越來越不好,眼睛底下長久的挂着黑眼圈,猜出來點什麽,逼問了他。後來,虞雯表姐就教他避開伺候的人,準備幾個大石塊放在床上,睡覺的時候雙腳兩側都放了,手的兩側也放了,算是半固定住,他才慢慢能睡着了。
但仍然是一夜一夜僵着不敢動。
虞雯表姐的父母都不在了,她就在宮裏跟着母妃身邊長大,白日裏見着他,偷偷的給他捏腿捏手,大概過了有小半年,他才能正常的平躺着睡覺,次日起來也不覺得僵麻疼痛了。
那時候他幾歲呢,好像是七歲還是八歲,虞雯表姐似乎是十歲上下。
那時候他覺得,這個世上就虞雯表姐對他最好了,他長大了,一定要娶虞雯表姐,要護着她一輩子。可是還沒等到他長大,父皇就一紙賜婚,十四歲的虞雯表姐,就被送去了蒙古。
那時候,他才十一,十一歲爹不疼娘不愛的他,說的話,沒有一個人聽。就是虞雯表姐,都哭着求他,叫他不許亂來。
六年了,虞雯表姐出嫁已經六年,六年沒有任何消息傳給他。其實沒有消息傳給他也好,那就證明像是蒙古給父皇的信一樣,虞雯表姐過得很好,并不需要他幫忙。
喝了酒後的夜裏,人好像總是容易亂想,蕭睿收回思緒,視線重新落到餘露的臉上。她哪裏像虞雯表姐呢,好像哪裏都像,又好像哪裏都不像,那時候他還太小,六年過去,他都已經不記得虞雯表姐到底長什麽樣子了。
大抵,是神韻像吧。
蕭睿向裏移了移,伸手輕輕把餘露抱過來摟在了懷裏,他害怕孤單的時候有虞雯表姐,餘露害怕孤單的時候,能有誰呢?
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害怕孤單……
蕭睿想着,輕輕嘆了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餘露直接是被熱醒的,覺得渾身黏膩的不舒服,就是脖子裏也似乎都是汗,她伸手想要抹一把脖子,卻不料舉手的時候卻發現被壓住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反應過來時,蕭睿也已經睜開了眼。看着餘露呆愣的模樣,他失笑了下,然後伸出大拇指輕輕摩挲了下餘露的臉頰。
“該起來了,我得走了。”剛醒來,餘露居然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性感。
她點了點頭,等着蕭睿先松開她。
蕭睿這算是第二次瞧見餘露的睡姿了,只不過上回他是在一邊,這次卻是躺在床上。睡了一夜,餘露衣襟已經散亂,大紅的肚兜露了出來,襯的她肌膚越發的白嫩細膩,而胸前更是鼓鼓的……
蕭睿只覺得呼吸一滞,手就摸上了餘露的衣襟。
餘露快速伸手捂住,沒形象的擡頭瞪着他,怒喝:“你幹什麽?!”
那模樣,跟呵斥個登徒子似得。
蕭睿下意識心裏一跳,跟着就解釋,“我……我看看你傷處怎麽樣了,叫大夫看……”說到這兒才反應過來,餘露自然不能給大夫看那裏的,“我幫你看看怎麽樣了,昨日應是傷得不輕。”
餘露從懵圈中回了神,沒再理會蕭睿,揪着胸前的衣襟坐起來,然後跨過他,跳下了床。
蕭睿眼睜睜看着她就這麽落荒而逃跑進了淨房。
這,這還真是。
哪裏這麽害羞的,跟了他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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