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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府外院某間房裏,陳昭站在窗口,目色沉沉看着外面。

今日是王爺的生辰,三個姨娘不僅早早送上了生辰禮,還親自下廚做了菜,為的,不過是讨王爺的歡心。謝姨娘陶姨娘做了,餘露,自然也做了。而這番功夫沒有白費,王爺今晚上,去了尋芳院。

今晚,尋芳院裏是一番怎樣的光景呢?

被翻紅浪,春宵苦短嗎?

他忽然伸手抓住窗棂,手上用力以至于手背青筋暴露。顯然,他心裏很不平靜。

“阿昭!”有人直接推門走了進來,大步走到他身側,聲音卻壓得很低,“阿昭,我方才巡邏,瞧見尋芳院窗臺上放了美人斛。”

陳昭轉過臉,昏黃燈光下面色十分平靜,“當真?”

來人是陳昭的堂哥陳皮,只比陳昭大上半歲。兩人是家裏遭了水災,逃荒逃到的京城,十四歲的時候被當初微服出宮的蕭睿遇到,收到了麾下,從此就一直跟着他。早年兩人在外勤學武藝,等到蕭睿十四歲正式出來走動後,才到他身邊,随身護衛着。

今年兩人都已經二十了,跟了蕭睿六年,忠心自不必提。

陳皮低聲道:“自然是真的,我看清楚了才告訴你的,王爺從尋芳院出去了,去了書房。”他說着,伸手晃了晃弟弟的胳膊,“阿昭,你到底是在幹什麽,王爺對咱們可不薄,你……你若是想女人了,咱們去外面樓子裏什麽樣的女人玩不到。可不能,不能肖想王爺的女人啊!”

陳昭像是沒有聽到堂哥話裏的勸阻,只道:“我出去一趟。”

現在出去,能去哪裏啊,肯定是去尋芳院見那個餘姨娘!敢情自己這番話是對牛彈琴了?陳皮拉住陳昭一個用力,又把他給拽了回來,一雙眼睛虎視眈眈的瞪着他,好像即使他是親堂弟,但只要敢對王爺不忠,他就會不顧情面一般。

“大哥!”陳昭低聲叫了一聲。

陳皮還是緊緊拉着,“就算你忘記忠義了,可也要為你的小命着想。家裏就我們兩人逃了出來,其他人都死了,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連個後都留不下,這以後我死了怎麽跟叔嬸跟爺奶交代?”

陳昭掙不開,也不想和堂哥鬧起來,便小聲道:“大哥,你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命和前途來開玩笑的。”

陳皮更生氣了,道:“既然如此,那你幹啥還要去?你不知道,這事兒要是叫王爺知道了,別說前途,小命都是立刻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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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卻聽不下大哥的勸,他現在一顆心都飛去了尋芳院,他太想知道餘露放了美人斛,想見他要說什麽了。他更想知道,王爺為什麽會從尋芳院氣走,聽說自打餘露來了後,王爺被氣走的次數非常多……

是,他知道他明明不該好奇的,可是他就是好奇。想到餘露對他的坦誠布公,想到她臉紅心跳的接了他的紙條,想到她靠在他懷裏沒有抗拒,他就忍不住的想知道。

“大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自己有危險的。”陳昭到底是掙出了手,丢下這話後,扭頭開門進了夜幕裏。

陳皮氣得直跺腳,喊也不敢喊,追也怕鬧出動靜,只好等了片刻又出去,和一起當值的人說好,他還是走先前的那一段路。只盼着,萬一陳昭那家夥遇到什麽險情,他能及時發現,好替他描補一二了。

後窗發出響動的時候,餘露立刻發現了。

門已經被從裏頭反鎖,燈也只留了一盞撥的很暗,她也不擔心有人發現,便幹脆站在窗邊等着。

透過窗子隐隐看到屋裏的身影,陳昭拿了美人斛,動作頓了頓。而下一刻,餘露直接拉開了窗子。

看見熟悉的面孔,餘露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聲音有些澀,“陳昭。”她輕輕喊了一聲,把手伸了出去。

陳昭沒有握住她的手,而是把美人斛放到了她手裏。

餘露微微一怔,抱住美人斛放到一邊,再回頭,陳昭已經從窗外跳了進來,窗子也被立刻關上了。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陳昭矮下了身子,不讓屋裏的光亮把他的身影照在窗子上。

餘露指了指碧紗櫥邊的羅漢床,陳昭貓着腰過去坐下了,餘露走到旁邊站定,一時間卻不知道怎麽開口說蕭睿今晚上想幹的事兒。最後只道:“你說你可以帶我走,是真的嗎?什麽時候才能走?我……我不想在府裏待着了。”

她本是已經死心,若是沒有陳昭的紙條,今兒她應該就是認了,絕不會惹惱蕭睿的。可有了陳昭的紙條和承諾,心裏就有了盼頭,那如何還能死心呢。

陳昭看着她的臉色,道:“自然是真的,我已經想到什麽時候了,再過一個多月,十二月初王爺就要迎娶王妃。到時候府裏定然會十分忙亂,應是沒人會注意尋芳院這邊,我計劃那日帶你走,你自己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什麽都不用做,等我消息就可以了。”

聽到陳昭果然是有計劃的,餘露不由得眼睛亮了亮,只是接下來一想,還有一個多月,熱情便又被打擊了下來,蔫了。

陳昭伸出手,猶豫了好幾次才摸在了餘露的頭頂,餘露微微一僵,擡起頭看過去時,陳昭忙移開了手。

“今天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你跟我說說吧,或許我能想到,要怎麽幫你。”他說。

餘露自己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就算知道蕭睿不可能會真的如何她,可是還是會害怕,非常非常害怕。陳昭這時候過來,說了他的計劃,再加上此刻一副要給她做主出力的模樣,讓她立刻軟化下來,只想躲在他身後,什麽都不面對了。

她小聲說:“不知道是怎麽了,王爺最近很奇怪,總……總是想和我做……做那種事。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害怕……”

陳昭愕然,“所以今晚上,你拒絕了他?”

難怪王爺會怒氣沖沖的離開,被女人拒絕,這可是不應該有的事。陳昭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現在的心情,這消息真是讓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

餘露道:“我一直都是拒絕他的啊,可是我怕他哪天就不理我了,他要是硬來,我……我是沒辦法的。”她看着陳昭,忽然有點想哭,“我知道,你也沒辦法,你也管不了他,所以……我就想能早點走就好了。”

一直都是拒絕他的!

陳昭聽了這話,只覺得他的聲音不像是他的了,“你是說,你來了王府這麽久,還……還沒和王爺有過……?”

餘露點頭,道:“嗯,沒有過。”

陳昭久久沒有說話,看着餘露的眼神也讓她覺得有些怪,那眼神裏似乎包含了很多種意思,可是她卻理解不了,不過她也看出了其中一種,那就是陳昭挺高興的。

餘露心裏不由一曬,處女情結啊。

其實她倒是不至于怪陳昭,畢竟陳昭之前是以為她已經跟蕭睿做過了,但是那樣還願意帶她走,可見是真的有幾分喜歡的。現在麽,他這麽高興,也是情有可原。就像她自己吧,她雖然沒有處男情節,但如果陳昭在之前也沒有過那種事的話,她也會挺高興的。

她想到,不自覺的就問了出口。

昏黃的燈光下,她竟然看出陳昭紅了臉,躲閃着不敢看她,不自然極了。不過他倒是沒有避而不答,結結巴巴的說:“沒,沒有,從來沒有。”

堂哥不知拉了他多少次了,他一次都沒有去外面那些所謂的樓子裏找姑娘,他很早很早就想好了,他要找一個家世清白的普通女子,只有彼此,安穩平淡的過日子。

餘露是相信他的,因為得知他也沒有,不由得心裏就竊喜了起來。

說起來,陳昭的種種表現也像是沒有的,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常常不敢看她,也會盡量避開她,不肯輕易的碰她。

餘露心裏甜絲絲的,主動握住了陳昭的手。

“王爺成親那日的确是個好時候,只是,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帶我走,我們就真的能走掉嗎?我們去哪裏呢,是走陸路還是水路,會不會有被追到的危險?萬一……萬一被追到,你是不是會被我影響,王爺會不會殺了你?”越說越是心驚膽戰,餘露的臉色更是一瞬間就變得慘白,“還有……香梨石榴她們,你打算用什麽辦法護住她們,王爺這人,這人很殘暴,他,他會不會因為我走了,而不止是打她們一頓,他會不會……會不會直接殺了她們?”

陳昭回握住餘露的手,道:“你當王爺是什麽人,他難不成是那種一怒之下會草菅人命的人嗎?他不是的!你逃走了,你的丫鬟是會被罰,這是她們沒有看好你,應該被罰。但頂多也不過是二十大板,再罰一些月例銀子罷了,王爺不會要了她們的命的。”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想了想才又繼續,“你跟我走了就沒人伺候你了,要不你就帶一個走?”

非常時期非常對待,就算可以預料到之後逃亡的路上會有多辛苦了,但餘露也自信自己是可以接受的,多帶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

“不用了,我不需要人伺候,我自己可以的。”她忙說。

陳昭便不再深勸,繼續回答餘露的問題,“至于咱們,我帶你去南邊吧,去江南,先走一日的陸路,再換為水路,咱們先去揚州。至于別的,你別擔心,咱們不會被追到的。要知道當日你走了,卻是王爺的大喜之日,晚上他要洞房花燭夜,就算知道你失蹤的消息,最快也得次日一大早了。可是次日一大早,他還要帶着王妃去宮裏謝恩,可能消息要到中午才知道。再派人追,我們早已走遠了,且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他不知道我們去哪裏,追的人就得分開,王爺如今手裏除了府裏的侍衛就沒人了,能派出來的人不多。哪怕,哪怕真的有人追到了,頂多也就三五個人,這點人不是我的對手,所以你什麽擔心都不必有。”

餘露覺得,她一定是看小說影響太大了,以前看小說,女主要是想逃走,那絕對一萬個逃不走。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了,也肯定剛冒個頭就會被男主抓回去,不管現代文還是古代文,統統是這個套路。

可是按着陳昭的話來看,她逃走了,蕭睿還真不一定能找到她。就像陳昭說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蕭睿怎麽會知道他們往哪裏走,又不像現代,有監視器攝像頭,去哪裏還都得身份證買票。

蕭睿要洞房花燭夜,首先時間上就晚了一層,再一個,他沒有多少人可以用,更不一定會為了她把所有人都派出去。當然,最重要的,蕭睿是男主,可她卻只是個炮灰呀,沒有女主光環,這種情況下想抓到還真是不容易的。

餘露點頭,高興的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信你。”

陳昭颔首,松開了握住餘露的手,道:“那就這樣,你好好等着,我先走了。”

餘露知道他來一趟不容易,除了上次,這才是他第二次進來她屋裏。有心想留他多待一會兒,哪怕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就這麽待一會兒也挺好的,挺讓她安心的。可一來不好意思說出口,二來又擔心他的安全,只好不提。

“好,我送你。”她走到窗邊,打開了窗子。

陳昭坐在羅漢床的邊沿,雙手撐着床沿,眼睛卻盯着餘露的背影。等她開了門小心謹慎的看了外面情況後,轉了頭看過來時,他卻立刻斂了眼神,避開了。

他沒有多做留戀,只在翻窗出去後,伸手進來按了下餘露的肩頭,接着就快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蕭睿這回是氣得狠了,好些日子都不曾來尋芳院,甚至宮裏有幾次賞賜,謝姨娘陶姨娘那邊都有,唯獨餘露這兒沒有。

這下子,阖府的人都知道餘露是惹王爺厭棄了。

只也不知道是暫時的還是長久的,府裏給她的一應供給沒敢一下子少太多,但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日子過的确實是難過起來了。

不過餘露卻是不知道這些,她已經在一日一日的數日子,就等着蕭睿大婚了。香梨和石榴幾個,怕她一個想不開難過,都沒敢告訴她。

那缺的供給該怎麽辦呢?

好在,這樣的時候,謝姨娘和陶姨娘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居然沒有疏遠尋芳院。當然,表面上是疏遠了的,但私下裏,得了什麽賞賜兩人都會分出一半送來,平日尋芳院哪裏被苛刻了,那邊知道,也都會用自己的份例給補上。

香梨石榴和櫻桃,都以為這不過是王爺暫時的冷落,早晚的餘主子還是要再得榮寵的。于是真誠謝過後,便都收下了,從前餘主子得寵的時候,可也幫過那兩邊不少呢,她們收的也算是心安理得。

日子就在餘露的等待和蕭睿的忙碌中,慢慢的流逝了,轉眼就進了十二月。下了兩場雪後,天徹底的冷了,屋裏已經需要燒炭了。天冷了,各房的炭供應都是有定例的,謝姨娘和陶姨娘那邊也要過冬,送過來的就少了。

下人們自然是沒資格用上好的銀霜炭,餘露雖然得的不多,可是她想着就要離開了,自也不在意。

十二月初十,是蕭睿成親的日子。

而在他成親前的一天晚上,他到底的,又進了尋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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