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外面的天已經亮了,光亮從劣質的窗紙裏照進來,刺眼的很。
這樣的時候餘露根本無心思賴床,揉了揉眼睛,盡管冷的頭皮都要炸裂一般,可還是迅速的掀開被子跳下了床。
由于昨晚上是和衣睡的,這會兒出了溫暖的被窩就覺得渾身都冷得發抖。她幹脆在地上蹦蹦跳跳了好一會兒,待身上暖和些了,才停下來。
陳昭還沒來。
餘露就穿着這小厮的衣服去了竈房,天太冷了,竈房一夜開着門,木桶裏的水都凍起來了。餘露倒是想要燒些熱水澆進木桶裏,讓水能盡快化開,可打火石她不會用,這樣的土竈她更是頭一回見到,還真是沒那樣的本事。
好在如今長胖了不少,再加上先前想逃跑,總是有事沒事的出去瞎轉悠,如今她的體力倒是還可以的。沒有其他的辦法,幹脆在竈房裏找到了菜刀,劈手用力的剁了好一會兒,手都又紅又癢的時候,木桶裏的冰終于裂開,底下的涼水溢了上來。
昨兒晚上餘露倒是擔心着陳昭在水裏下毒,可熬了半夜沒睡,她已經想清楚了。陳昭若是真想害她,完全不需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他一只手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捏死了。
不過,雖然現在她還活着,但也不能代表陳昭就完全可信。他現在沒有作為,也有可能是還不到時候,他另有其他的害人的法子等着自己呢。反正,他昨兒的話,真的是可疑的很,餘露甚至都在想,逃出城後,幹脆找機會把陳昭甩了。
就是不知道可行性大不大,而且如果是誤會了他,那自己可就是白白的把靠山給推開了。
還是要再觀察觀察才行,餘露稀裏糊塗的想着,舀了水出來洗了臉,又拿了鹽巴刷了牙,長頭發散了往後通了梳起來,繼續扮成昨日的小厮模樣。不過這是要逃命的,她想了想,手從鍋底摸了一把灰,又把早先帶着的白脂粉拿出來,跟灰攪和在一起,沒有鏡子,只能全臉大概的抹了。
她本來白的太通透了,若是在現代,那簡直可以天天素顏出去亮瞎別人的眼。但是在這古代,身為女人,太漂亮了,真的遭罪啊!
餘露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昨晚上想起來了才勒上的,她昨晚上和衣睡,胸部被勒得疼的要死她也沒敢解開。不過疼也有好處的,起碼看起來平了不少,她也是很無語,為什麽一胖就先胖胸,簡直犯規!
如果是跟着陳昭,那也許還好些,若不然,就她這副身材,只怕也得吸引不少不良分子。餘露不由得懊悔為什麽在現代時候是個病怏怏的身子,不然如果學了跆拳道或者武術什麽的,她說不定還能勉強去走一走江湖。
當然了,作為一名女性,餘露雖然覺得漂亮很麻煩,但是她還是願意漂亮的。寧願做點手腳讓自己不漂亮,也不希望本來就不漂亮,畢竟,長得漂亮自己看了也心情好嘛。
一番忙碌,餘露估摸着都該到了早晨八點多了吧,陳昭還是沒有來。她心裏忐忑着,可卻是又餓了,回屋把昨晚還剩下的一塊點心幹吃了,又喝了鍋裏剩下的水一小口,算是把早飯先兌付了。
肚子裏有了東西,人也就有了力氣,真遇到個什麽,跑也能跑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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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府裏,駛出了蕭睿的馬車。
馬車裏只有三個人,閉目不言的蕭睿,冷冷淡淡的林淑,還有擔心着兩人,也擔心着自己的明月。
方才在府裏,姑娘跟她們四個大丫鬟說了,問誰以後專門負責伺候王爺的洗漱更衣。按理她們都是姑娘的丫頭,王爺來了,她們誰都該伺候着的,可姑娘單獨的問了出來,這意思就不一樣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一時不管心裏怎麽想,四個人倒是都跪下了。
明月自然是不願意的,她從懂事就在林家,是從小瞧着定國公和林夫人恩恩愛愛的點點滴滴長大的。她是個丫鬟,出身低微,她沒有想要嫁入高門的想法,她就想嫁一個普通的男人。
小厮也行,管家更好,主家外頭鋪子裏的掌櫃的也不錯。總之,她是想找一個人,能像定國公和林夫人一樣,你眼裏只有我,我眼裏只有你,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就可以了。
絕對不是跟了王爺,做王爺的通房。
她們是姑娘的陪嫁丫頭,的确可能做姑娘固寵的工具,可她從小姑娘對她那般的好,她怎麽能和姑娘去争一個男人的寵愛呢。
她們都拒絕了,她看得出明霞明心和她一樣,都是真心的。唯獨明芳不是,明芳雖然是拒絕了,但更像是欲迎還拒。
姑娘若是真要找人伺候王爺,也該先找了明芳才是,姑娘那麽聰明,她不可能看不出來明芳的意思的。可為什麽,為什麽姑娘和王爺進宮,卻只帶了她呢?明月想到方才出門時候明芳看她的眼神,都感覺身上有些發涼。
馬車裏的氣氛實在是太不好了,王爺一路上都沒睜開眼,臉色也冷冷的,不知道在想什麽。而自家姑娘,她也一路沒說話,但卻時不時的朝王爺看過去,面上的笑卻像是嘲諷的,不屑的,幸災樂禍的。
明月想要勸勸姑娘,叫她別跟王爺置氣,她是為了姑娘好,同時也是為了自個兒好。姑娘若是和王爺置氣了,她們做丫頭的最難做。可王爺就在這兒,她又不敢說。
明月只能盼着趕緊進宮,趕緊到三朝回門了。
到時候國公爺和林夫人肯定會來問她情況的,到時候,她一定要老老實實的告訴國公爺和林夫人。
一路颠簸,終于到了宮門口。成王府的馬車是進不去的,雖然天冷的厲害,可是所有人仍然得下車,走着進去。明月起身先跳下馬車,然後伸手扶了林淑,眼睛看都不往蕭睿那邊看一眼。
林淑咬了咬嘴唇,什麽話都沒說。
蕭睿卻是跟随行的陳昭道:“你回吧,其他事情有陳皮在呢,南邊的事,還得你去辦,趁着還有時間,你早些趕去,争取年前回來。”
陳昭躬身道:“是,屬下這就立刻啓程。”
蕭睿點點頭,轉頭大步往宮門口走了。
陳昭眯起眼睛看了片刻,直到明月覺得奇怪回頭看了一眼,他才扭頭上馬,揮着馬鞭騎馬走了。
他沒有回王府,而是一路去了私宅小院,剛入了巷子口,就瞧見有人正在門口準備砸門。
“大哥!”他高聲叫道,雙腿猛夾馬腹,趕了過去。
陳皮看見他,擺出了一臉的敵對與不滿,“阿昭,你不是說,這是咱們倆的小院嗎?你什麽時候背着我,偷偷将這門鎖給換了的?”
陳昭不答反問:“大哥,我剛送了王爺進宮。才王爺還吩咐,叫我回來問問你,餘主子那邊可有什麽線索了?”
陳皮不答話,只眼睛不斷的往門上瞟,意思很明顯。
他懷疑陳昭帶走了餘露,且就把餘露藏在這兒。
不僅蕭睿不信餘露一個女人敢逃跑,能逃掉。陳皮也是不信的,若是和他們一樣經歷災荒年成的還好,的确有那孤身女人為了活命逃走的。可是餘主子卻不同,她在宮裏不是低等宮女,到了王府更是獨受寵愛的姨娘,這樣的女人且不說能不能舍得這舒适的生活,就算能舍得,去了外頭,也照樣無法生存的。
而且,餘主子還生得很是漂亮,這樣的女人出去就更是危險。她不好好待在王府卻跑了出去,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她腦子進水了,二就是她紅杏出牆了。
照他觀察的來看,餘主子紅杏出牆的人,很大可能就是他的堂弟,陳昭!
王爺的女人他都敢肖想,陳皮簡直想把堂弟的刀搶過來,狠狠一刀劈開他的腦子,瞧瞧裏頭到底是裝了什麽才好。
陳昭卻像是完全看不懂般,道:“大哥,王爺很在乎這個事情,你現在不趕緊帶人去追去找,怎麽還有心思來這兒。我是沒有時間幫你了,王爺那另有差事叫我去辦呢。”
陳皮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攥住陳昭的衣襟,壓低聲音吼道:“阿昭,你既是知道王爺很在乎餘主子,你就不該做不能做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幫王爺的女人逃跑,若是王爺知道了,他會殺了你的!”
陳昭任由陳皮攥着,卻是聳聳肩膀,道:“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陳皮氣得仰倒,這當口不好直接和他動手,只好一把甩開他,回身指着門,道:“你別跟我裝傻,你開門,你開了門我進去搜,搜到了人,我現在就帶回去!”
一門之隔,餘露就在大門的右側,手裏還握着一根在竈房找的燒火棍。本來聽見門口的響動她還以為是陳昭,後來聽着像是砸門便覺察出了不對,她倒是想逃想藏,可翻牆的本事她沒有,這小院又實在是小到一目了然,她也只能心驚膽戰的拿了棍子來了,權當是看看瞎貓能不能碰上死耗子罷了。
沒想到,陳昭卻及時的趕回來了。
她把燒火棍放在一邊,整個人幾乎貼在牆壁上,豎着耳朵,在偷聽陳昭和陳皮的說話。
陳昭按住了想要繼續砸門的陳皮,手上用力,竟是直接把他的手給掰開了。他看着陳皮,一直帶着解釋的無奈面孔忽然一變,徹底的冷了下去,眼神更是忽然變得深不見底,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陳皮。
“大哥!”他搖頭道:“我說了,沒有。”
他聲音極輕,可是手臂上的痛意卻告訴陳皮,他是真的惱了。
“阿昭!我求你了!我叫你大哥行不行?!”他們陳家一門,老老少少早都死絕了,如今就剩下他們兄弟兩個,他真的不能眼睜睜看着堂弟走上不歸路,“你想要什麽女人,你說,不管是什麽女人,只要你說了,大哥都給你弄來!”
陳昭卻是鐵定了心了,他本也不想的,可餘露偏要自己撞上來,那就怪不得他了。
他拉着陳皮離開一些距離才松開手,正要說話,卻忽然眼睛一閃,到了嘴邊的話立刻就變了,“大哥,我只喜歡她,這輩子,也只想和她在一起。你同意了,我就帶着她遠走高飛,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就帶着她死在你面前!”
陳皮愣愣看着弟弟,不明白他這是在和誰說話,若說是和自己,那他怎麽會看着門口?
難道是……
陳皮忙向門的夾縫看,不出意外,果然看到了靛青色的一點鞋邊。
這是怎麽回事?阿昭又是什麽意思?陳皮徹底的不懂了,他看向陳昭,希望他能給個解釋。
陳昭笑道:“大哥,祝福我吧,我會平安的。”
陳皮愣愣的點頭,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被陳昭趕走了。他一走,陳昭立刻拿出鑰匙開門,門打開,他正要回頭去拉放在一邊的馬,忽然就有一雙素白細嫩的小手伸出來,一下子把他拉了回去。
他條件反射般把門“咚”一聲踢上。
而餘露,已經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了。
“餘……”陳昭忽然不知道要如何稱呼餘露。
餘露臉埋在他胸口,臉上的神情他看不到,但他卻聽到餘露天真卻動情的道:“阿昭,叫我露露吧,我叫餘露,我想你叫我露露。”
本是算計,本是另有圖謀,本是冰冷的心,在這個時候,卻好像吹入了一股春風,居然有了絲絲暖意。
原本的計劃,這會兒好像突然被忘了。
陳昭不由自主伸出手,試探般慢慢放在餘露的腰肢上,順着餘露的意思,他叫了聲她的名字,“……露露。”
餘露将他抱得更緊了些,可是眼睛卻死死的閉上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嬌甜的有些膩人,“嗯,阿昭。你來了,我還怕等不到你,你終于來了。阿昭,我們可以走了嗎,我們走吧,離開京城,去一個只有你只有我的地方,我們永遠在一起。”
很久很久,陳昭似乎回了一個淡淡的“嗯”。
可餘露,卻沒有聽見。
或者說,她說這話,本就沒想聽回答。
又或者,陳昭只是似乎回了,并沒有真的回。但是,誰在意呢,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人,都有着別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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