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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有些掉漆的鐵門,然後一股濕黴氣息便撲面而來。
我努力平複發嘔的胃,在門口停了一陣才敢進去。
按下電燈開關,有些發黃的節能燈散出淡淡的白色。房間不大,一張床,一個櫃子。
我掀開被子,白色的床單上還有黃色污漬的印跡,我湊近被子聞了聞,還好,只是洗衣粉的味道。
有些習慣,不管經過多長時間也無法改變。
就比如潔癖,在十年的牢獄生活中,還是無法将其戒掉。
屋裏的黴臭不散反而濃起來。想着時間還早,又離開卧室出去轉悠了一陣。
冬季,萬物沉睡之中。遠處山坡上的枯黃已染了層薄薄的雪白。
好久沒看見過下雪了。本就對此無比喜愛的我,在相隔十年後再次見到,如死水般的心竟也開始有了漣漪。
攤開手,脆弱的雪花被掌心的溫熱融化。
“外面這麽冷,呆在這裏幹嘛?”
不知什麽時候,廖三出現在身後。
“欣賞美景吶!”我突然心情大好,笑着回答。
“咦——”廖三誇張的叫了聲,而且為了修飾他的誇張,還用他那有些皴裂的雙手揉了揉眼睛,“這麽久了,終于看見你笑了一下!我還以為是我自己眼花了吶!”
男人那幼稚的動作與太過誇張的神情再次逗笑了我。
“你看,你人長得也漂亮,笑起來更漂亮。可是你成天板着一張臉,要不是我以前真的不曾見過你,否則我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借過你的錢沒還哩!”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
我使勁踩在上面,然後又小心翼翼地拿開腳,一只完整得連鞋下面的“36”碼字樣都清晰的鞋印就這樣留了下來。
突然想起小學時學過的一篇課文,內容已不完全記得,只記得個大概:下雪啦,下雪啦!小雞畫竹子,小狗畫梅花……
兒時的記憶在開了閘後便如潮水般湧來,關于雪的記憶出乎意料的大多都是美好的。不禁興致大起,單間踩在雪地上,旋轉一圈,便留下一記類似花朵的圖案。
“像個小孩子一樣,玩起雪來了,哈哈……”廖三在一旁看着我笑。
是的。二十八歲的我心智年齡其實也就停留在十八歲。
十八歲以後,我如同一個機器人一樣,每天都是重複着同樣的事,連去廁所的時間也很少變動過,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曾一度以為自己将瘋或者死在裏面。
那十年的□□生活是我刻意忽略的,不願想起,也不願提及。
——
終于精疲力盡,可躺在床上的我卻依舊輾轉難眠。
雙眼睜開,看見的是漆黑的一片。偶爾有一輛汽車經過酒店門前的路,昏黃的車燈從窗戶照進來,隐約現出屋子的輪廓,然後燈光又一閃而過。而那汽車長長的鳴笛聲,似乎震得窗戶閃動。
不知道雪是否依舊落着,只是感覺到钛合金窗戶似乎沒有完全與牆體鑲嵌,嗖嗖的涼風撩起薄薄的窗簾,直鑽進我的被窩。
呵!突然有些懷念那地方了。
那銅牆鐵壁,那鋼鐵栅欄,雖隔斷了我的人生,卻也阻擋了嚴寒酷暑。
就在我感懷過去的時候,困意無聲息襲來,我漸漸沉入夢裏。
——
“昨晚睡得怎麽樣?”
我起床下樓的時候,廖三已在他的“老地方”坐着。
“還好。”我淡淡的答着,應該沒有好與不好的神情寫在臉上,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出獄的第一個夜晚,自己竟然睡得不安心。
“那來吃早餐吧!”
“你還沒吃?”兩根油條、兩碗豆漿、一碟鹹菜擺在桌上。
“下樓的時候聽見你屋裏有動靜,猜想你肯定也起來了,所以就拿了兩份兒,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這些。”
所以,監獄外有這點好處,不管什麽東西,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
可自己的喜好,已經在那裏被糟蹋得一塌糊塗。
我不喜歡稀飯,但早晨便是連稀飯都不如的,被獄友們叫做“水泡飯”東西;我不喜歡豆漿,但早晨便是偶爾甜的發膩,偶爾淡的無味的,應該是用豆漿粉沖出來的“豆漿”。
猶記起小時候電視機還不普及的時候,家裏買了一臺錄音機,可以放磁帶的那種,有一個進了監獄的人唱的歌:手裏呀捧着窩窩頭,菜裏沒有一滴油……學着學着,情到深處時,還曾仿着他略微顫抖的音調,唱給夥伴們聽。
那時的我,又怎會知道,自己也有那麽一天?
才把碗端起來,一股青豆子的味道撲鼻而來,我勉強将油條和豆漿各吃掉一半。
“這就飽啦?”廖三看了看我,又要了兩個包子。
“我胃口小。”
“那也還是多吃點吧,今天要趕好遠的路呢!”
“我吃飽了,倒是你,要開車,得多吃點才行。”
事實上,我們還得在這裏再耽擱一天。
雪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厚得多,一腳踩下去,直接淹沒到小腿還要上一截。
幾個早些出發的司機在開了一個半小時後又返了回來。
“雪太大啦,車根本上不去,上了鏈條還打滑,而且上面又出了車禍,堵得很,還有警察在那裏,不讓過。”
“那要啥時候才放行啊?”一同是拉貨的司機問道。
“那就不清楚哩,肯定得等雪化一些才能過吧,不過也別太擔心了,順利的話明天就可以通過了。”
“這路爛得都壞了我好些好些水果了,本還想着趕緊拉回去賣了,掙個本錢,現在好了,又得耽誤,這下不得虧死才怪。”那人抱怨道。
“可兄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哩,做生意,誰都害怕虧不是?可現在那路的确是危險得緊,要是将命擱在那裏了,不就更不劃算了?”
其他圍着的人,聽這麽一說,倒也安下心來,的确,什麽都沒命重要。于是他們呼作一團,開始鬥的鬥地主,打的打麻将。
“真是,本來還想這邊路近,帶你一程,沒想到這樣一耽擱下來,還不如從安德那邊轉一趟呢!”廖三對此覺得很對不起我。
“耽誤就耽誤吧!反正我也不急着趕回去。”再怎麽說來,我也是撿了便宜的,況且天氣這東西是誰也說不準的,我急、鬧也沒用。
“你這樣說的話,我這心裏就舒坦多了。外面雪大,冷,你還是回屋裏去呆着吧!”
其實我想說,屋裏也冷。但說了又能怎麽樣?現在的我還是少期待些關心吧!
——
實在是無聊得緊!我最終還是回房間小憩了會兒。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三點半。看來是錯過午餐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一下樓,廖三便讓服務員端來了兩菜一湯。
“吃飯的時候你在睡覺,我也就沒叫你。餓了吧?”廖三臉上一副“我善解人意吧?”表情。
“你要不要再吃點?”我禮貌性的問了一句。
廖三瞥了一眼桌上緊夠一人的飯菜,搖了搖頭:“我剛吃。”
過了一會兒,他又指了指裏面的包間:“我和一些朋友在那屋打會兒牌,你等會兒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就到裏面去找我!”
“好!”我扒了口米飯。
廖三口中所謂的打牌,在懋縣俗稱為“抓雞”,這稱呼的具體來源我不太清楚,甚至連“抓雞”的“雞”是不是這個字都不太确定,但它的玩法,其實和香港電影裏面賭神玩的那種差不多,也就是每人發三張牌,然後比大小。但這邊的人不會像電影裏面出老千,純粹就只是靠運氣而已,就拿十元的底來說,幾個小時下來,運氣好的人可以贏成千上萬,運氣差的人,不僅有可能輸掉辛辛苦苦掙得血汗錢,還有可能欠一屁股賬。
但運氣這種東西,向來與我無關,我命不好,它從不會降臨在我的身上。
——
雪還在斷斷續續的落着,但不大。
公路上的雪已被過往的車輛壓得凝結成了冰狀,原本那皚皚白雪在被碾壓過後,變成了淡黃。
我将手揣在衣兜裏,眺望着遠方忽隐忽現的山巒。
記憶裏也曾有過這樣的風景,每當下過雨或雪後,便可看到屋後的山尖籠罩着濃濃的白霧,那霧将整個山頭完全遮住,有時竟會有“那山就這麽高嗎?那應該是雲吧?”的迷糊念頭。
一陣尖銳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把我從回憶拉到現實。
順着聲源尋過去,一輛救護車從遠及近。
“咋?又出車禍啦?”幾個人聽到聲音後也都趕出來看。
“就是早上那個人,非犟着要走,這不,才到半山上,車子打滑,直接滑進了路邊的溝裏,聽說啊,那人當場就死了,好在他女人還有口氣……”
“這就是命!”一人“哈--”了幾下,吐出口痰在雪裏,“這麽厚的雪還往上趕,不是找死嘛!你看廖老三,以往還不是不怕死的往回趕?這回人都沒着急,安心的在這裏呆着!”
“這不就都該他死了……”
幾個人讨論着,又暗自慶幸着回了酒店裏。
可不是命?要不然他怎麽會明知有危險還往那裏趕?用一句人們常說的話就是:“他這是急着趕死去了!”
——
這日子過得着實無聊!
我在外面閑逛了幾圈後,來到了廖三所在的包間。
一進門,刺鼻的煙草味嗆得我直咳嗽,本來想站一會兒就走的我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很不習慣!
“來啦?”廖三招呼了我一句,又看了看手裏的牌。
“喲!三哥,你女朋友啊?”一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小子開起了玩笑。
“什麽女朋友!我妹子!”廖三将手裏的牌仍在牌堆上。
“情妹子?”
“我說你小子再胡扯,小心我撕了你!”
“別別別!開個玩笑而已嘛,別當真!”
一桌人被他兩個逗得哈哈大笑。
“你叫什麽名字啊?”那年輕人看了看我。
“梁舒雨。”
我剛報完自己的姓名,幾個稍微年長人便擡頭望了我一眼。
“你是梁啓華的女兒?”一人看了我許久,終于問出來。
我點點頭,算是回答。
“你多久出來的啊?”
“昨天。”
然後那人便一直看着我不再說話,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突兀。
“你們慢慢玩,我到外面走走。”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容。
“鄭叔,你認識她?”廖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她……十年前,殺了她父親。”
然後屋裏一陣沉默,我也快步離去。
嘴巴長在別人臉上,我無法左右,只願我沒聽見,便可少份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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