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定元

“可是阆仙要去。”花花道。

“是啊。”

“那花花也要去。”花花認真道,“我要保護阆仙。”

阆仙一怔,嘴角露出笑,摸了摸花花發絲,說道:“我很開心,但是花花要等下一次了,這一次我已經有雲無覓保護了。”

雲無覓在旁邊配合地點了下頭,冷淡道:“你若是想保護阆仙,要先勝過我。”

花花的臉又憋紅了,她忍了忍,最後還是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小聲罵雲無覓是個千年大狐貍精。

實際上是白虎精的雲無覓冷酷無情,不為所動。

北帝覺得自己牙要被酸倒了,不耐道:“行了行了,我會保護好這小家夥的,沒事兒的話我先去客房住了。”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掌将花花和被她抱住的那個小花盆一抹,有幽藍的光從他指間洩露,等他移開手掌時,花花和她的小花盆都變了模樣。

花花變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雞仔,她的花盆則變成了一個裝着水的小酒壇,裏面裝着一只呆呆的鯉魚,壇子上面還有個把,方便花花用爪子抓起來。

花花懵了,張口卻是啾啾啾聲,急得她撲騰着翅膀蹦來蹦去。

北帝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樣最為穩妥,誰也看不出來。”他在阆仙和雲無覓的默許下将小酒壇揣進了自己袖子裏,把還在啾啾啾的花花放到了自己懷裏,出門去了。

這座峰上空屋子多的是,他随便挑一間住就行了,就不勞煩雲無覓給他帶路了。

只剩下阆仙和雲無覓二人待在屋內。

“我們何時動身?”阆仙問道。

“随時都可以。”雲無覓答道。

阆仙握緊了雲無覓的手,他心中其實有些隐憂,但是并不準備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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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前路如何,一起走也就是了。

雲無覓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對他一笑,這笑意溫柔,像是柔軟雲絮一般裹住阆仙的心髒,他心下一安,也回了雲無覓一笑。

他們不日後即動身前往魔域。作為雲中君,有不少魔域的探子都在盯着雲無覓的行蹤。北帝對自己施加了幻術,僞裝成了雲無覓的樣子,留在駐雲峰瞞過那些眼線。

阆仙和雲無覓當初在落城為前往魔域而做的準備終究還是用上了。雲無覓收斂威壓,和阆仙一同踏上了魔域的土地。在這裏道修們受到限制,并不能随意使用靈氣。除了使用一些特殊法門,道修們即使盡力壓制,仍然會洩露出一絲飽含靈氣的血肉所特有的鮮美味道,吸引來無數掠食者。魔域的邊界是流放低等魔族的地方,每回和道修們作戰時,也是這些身上背負有罪名的魔修作為卒子最先上場。最低等的魔族沒有神智,只是本能地渴望血肉。

雲無覓僞裝尚可,阆仙卻像是一顆顯眼無比的水靈靈的大白菜,行走在魔域之上,誰都想上來咬他一口。妖修的氣息是最難隐藏的。

在和阆仙商讨後,雲無覓将他僞裝成了自己禁脔,自己用威壓震懾其他魔物。為了演得逼真,他甚至用捆仙鎖系住了阆仙雙手,尾端被雲無覓牽在手裏。但事實上,這根捆仙鎖是由阆仙自己控制的。

他們并不準備直接去無盡海。明懷幽确實是天生的魔尊,是魔域唯一的王者,所有魔氣都聽他號令,但是修為越高的魔修,欲望也就越多,這些魔修與明懷幽之間,并不是沒有可挑撥的地方。

在雲無覓對阆仙說的目的裏,他準備去接近的,就是這些魔修。他改變了自己外貌,眸色血紅,臉頰上左右各三道黑色疤痕,面容隐藏在鬥篷之下,氣質陰沉而血腥。阆仙頭上帶了帷帽,被牽着走在他的身後,面容被輕紗遮住看不清楚,只能通過隐約可見的身形和牽着他的那位大人的修為判斷,這約莫是一位美貌的奴隸。魔域沒有法度,這裏雖然沒有人牲的概念,奴隸買賣卻極為常見,資質越好的爐鼎越能賣出高價。

只是不知這位這一次是來當買主,還是來當賣主。

負責接待的管事只是多看了那奴隸一眼,就感覺到神識刺痛,慌忙收回目光,看向手中請柬。

“五號隔間。”他對身後侍立的負責引路的貌美女魔修說道,對雲無覓做出了請的手勢,祝福道,“希望您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那女魔修對着鬥篷下的雲無覓暧昧一笑,彎腰行了一禮,開得極低的衣領內露出一抹雪白,柔聲道:“還請這位客人跟我來,憐兒為您領路。”

能夠擁有單獨隔間的客人要麽是修為足夠高,要麽是足夠富有,實力越強,隔間的排行也就越靠前。

若是能跟個位數排行的隔間裏的客人雙修一場,足以讓這裏的侍者修為跨越一個大境界。

阆仙被忽視了,一直和雲無覓一起跟着這位女侍者走到了包廂。雲無覓布下結界隔絕了所有窺探之後,才讓阆仙摘下了帷帽。他沉默着半跪在阆仙身前,牽起阆仙手腕,用靈力一點點揉開捆仙鎖造成的勒痕,低聲道:“怎麽也不系松一點?”

“怕被別人看出端倪來。”阆仙答道,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摘下了雲無覓鬥篷的帽子,露出那張變了模樣,但仍然英俊的臉龐。雲無覓眉尾一揚,任由阆仙動作,只是示意他換一只手腕。待到阆仙乖乖将另一只手腕放到他手裏,他才贊賞一笑,只是這一笑難免因為疤痕和紅瞳的緣故,看上去有幾分邪氣,不似以往。

他看見了阆仙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不由問道:“怎麽,很奇怪嗎?”

“不是,很好看。”阆仙答道,指尖慢慢劃過雲無覓臉頰上的傷疤,感受到指腹下疤痕特有的粗糙觸感,蹙了下眉。

“是假的。”雲無覓安慰他道,将阆仙這只手腕上的紅痕也揉開後,才站起身來,坐到了阆仙身側。

“你之前說,有辦法擺脫天道制約,究竟是有什麽打算?”阆仙問道,看着隔間前的幕簾被緩慢拉開,露出透明的結界,可以看見下方的舞臺。第一件展品已經和主持人一起站到了舞臺上,在極具煽動性的介紹之後,便開始了拍賣。

雲無覓目光閃動,看向舞臺,對阆仙道:“你還記得我們一起長大的古戰場嗎?”

阆仙答道:“當然記得,怎麽了?”

“古戰場形成的年歲,恰好是三千餘年,也就是當初天梯崩毀不久。在我母親留下的傳承裏,他們是為了某種目的自願奔赴戰場的。”

阆仙似有所感,心知接下來雲無覓要說的事一定很重要,握住了雲無覓的手。

雲無覓回握住了他,繼續道:“他們的目的是你,阆仙。”

阆仙的手一顫,卻被雲無覓更緊握住。

“太清曾經保有天下唯一一顆建木種子,所以當年我師父見到你時才能一眼認出你,固然是因為他當時修為遠高過你,可以一眼看出你的本體,但同時,也是因為太清內保存有建木相關記述,他才能認出你就是建木。”雲無覓繼續道,“天梯崩毀,曾經有大能推測是因為天地間靈氣失衡,不足以再供養上界。”

“古戰場确實屬于原界,卻并不是屬于留存到如今的下界,而是屬于上界。地仙境是在天梯和上界一同崩毀後出現的稱呼,在從前,這個境界的修真者皆已經飛升。古戰場之中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大能屍體,種族包括妖仙神魔,且修為最低也是地仙境以上,是因為他們是自願解靈歸還天地的,并不是因為傳言中的道法之争。”

“這些被歸還的靈氣一部分修補了天道規則,另外一部分,培養出了你,阆仙。”

阆仙問道:“所以呢?”他的聲音裏有細微顫抖,看向雲無覓的目光複雜至極。

雲無覓看向他們交握的雙手,繼續道:“世間原本有四神獸,分別為朱雀、玄武、青龍、白虎。碧沉淵之所以靈氣充足,是因為四神獸中的三族都解靈于結界中,他們的靈氣供養了碧沉淵數千年來的萬千生靈。白虎因為司掌殺伐,擔處決一責,是最後解靈的一族。我的母親幼時便離族出走,成為了天地間最後一只白虎,而在後來,她亦奔赴了古戰場。”

“我當初推測出這些後,意識到無論我修為高到何種地步,一旦你身份暴露,天下為敵,我仍然護不住你,原本是想一輩子瞞下你的身份,再也不相見。直到我發現了原土,将其帶回了太清。這種土壤唯一的用途就是讓植物恢複到原本狀态,并不為人們所珍視,但是,若是用它來種你的樹枝呢?”

“你已經看見了,枝條亦可以生出根來,那是一棵新的建木。”

阆仙打斷了他:“但那只是一株幼苗,建木長成所需的靈氣量讓它上千年內都無法長成成株,自然,也無法成為天梯。”

“可以的。”雲無覓道,“只要有足夠多的靈氣。長久以來,世人一直以為只有靈氣可以轉化為魔氣,但是魔氣與靈氣本就皆脫胎于混沌之氣,沒有只有其中一種能轉換成另一種的道理,魔氣亦可以轉換為靈氣。這次道魔大戰之後,天地間将會生出新的建木,補完天道。”

“如果此事能成,你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阆仙。”雲無覓看向阆仙的眼睛,認真道。

阆仙心中有隐約的不詳感一閃而過,問道:“你是否還有話尚未說完?”

雲無覓道:“已經沒有了。”

“……草木生靈沒有傳承,但是這并不代表我不會去學,雲無覓。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說,那麽如今世上只剩下你身具白虎血脈,天道亦将白虎一族司掌殺伐的職責給予了你,對不對?為此它賦予了你足夠的力量,讓你能夠和明懷幽勢均力敵,但是天道只希望你和明懷幽同歸于盡,亦或者在這個過程中道和魔,都死的越多越好。”阆仙道,他眉頭緊蹙,現出擔憂神情。

雲無覓呼出了一口氣,無奈道:“有時候我真希望你能不要如此聰明……”

阆仙氣地瞪了他一眼。

“別生氣。”雲無覓安慰道,親了一下阆仙的指尖,笑道,“天道确實是如此打算的,但是我已經算計過它一道了。當初和明懷幽那一戰,我取得了一半無盡海,足夠讓我摸索出合成混沌之氣的方法。明懷幽當初就不能勝我,如今更不可能。”

“那你為何還要再來這裏?”阆仙的眉頭還是沒有松開,顯然并不滿意之前雲無覓跟他說的是為了挑撥明懷幽和魔将之間的關系。

“是為了太清。”雲無覓道,“道魔之間的争鬥已經夠久了,我希望這一次,是最後一次大戰。”

“而且,我不希望你站在我身側時,我會有顧之不及時刻。”

他此次前來魔域隐藏了身份,并沒有帶自己慣用的那把劍,腰間只有一把陌生的黑色長劍,上面魔氣翻滾溢散,誰也不可能認出這其實是一位道修。阆仙看着他,明白了他接下來要做什麽,不再說話了。

那把劍鋒銳無鞘,原本就是用來殺人的。

有黑色的浪潮悄無聲息地從劍身上向外溢出,輕易撞碎了隔間的結界。

阆仙重新戴上了他的帷帽,而雲無覓持劍站在了他的身前。

這一夜,魔域前來參加拍賣的二十三位高階魔修,以及拍賣場的兩位高階供奉,共計二十五位魔将,無一生還。

太清已經開始進入了備戰狀态,弟子們都來去匆匆,沈醉作為被欽定的下一任掌門,因為要幫忙總管物資調度,亦忙碌許多。這日他從飛劍上跳下,走過樹蔭,想要進入大殿向容遲君彙報事情時,樹上卻掉下來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雞崽,正好落到了沈醉的頭發上,被沈醉慌忙拿了下來。

花花:“啾啾啾!啾啾啾啾!”駐雲峰上來了壞人,還把我的樹枝搶走了!

沈醉:“?”

北帝拎着那一個小水壇,以雲無覓的相貌冷着臉,在駐雲峰上轉了一圈又一圈,有點慌了。

那個被他變成雞崽兒的小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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