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詢問

屈瑜這段時間總是有些魂不守舍，手裏拿着長戟站在戎車上時，總是有些雙眼發直。有一次跟随楚王的時候，神思不守，差點沒有掌控好站在車上的力量，在車上小小的摔了一下，是真的很小很小，車中的禦手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沒有讓他在這麽多人面前出醜。

楚軍這次出動的戎車是百乘，戎車內的都是國人，國人乃是楚國貴族，從十三四歲開始學習射禦，到了這會早就習慣了站在颠簸的戎車上。戎車內其實很颠簸，沒有幾年的紮實功底，上去了指不定就被颠下來，更別提做別的了。

“你最近幾日是怎麽了？”鬥連瞧着被禦手扶正了的屈瑜，滿臉奇怪，這家夥自從那次夜裏喝多了出去一趟之後，回來就成這個樣子。

“眼下還好，待會你還是這樣，小心就成殇鬼了！”鬥連話說的不好聽，可是說的都是實在話。

“我知道。”屈瑜握緊手裏長戟，手中的長戟足足有幾尺長，差不多有兩個平常人的身長。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戎車，怎麽會不知道鬥連說的那些話？

楚王在鄭國會逗留一段時間，大批的楚軍自然也不會丢下楚王自行散走，尤其是國人。所以楚王呆多久楚師們就要呆多久，當然軍糧的供應也要鄭人承擔一部分。至于鄭人樂意不樂意，那麽就不是楚人會考慮的了，只要鄭人乖乖聽話就成。

“哎，你上次從公宮回來就是這樣子了，該別是真的如同別人說的那樣遇上山鬼了吧？”鬥連和屈瑜并不是睡在一塊，但也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半是開玩笑的問道。其實他更想問的是屈瑜在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怎麽出去的時候好好，回來的時候就魂不守舍，還有他帶回來的那個家夥，臉上莫名其妙就多了四道血印，到了這會傷口倒是看不出來了，不過私下裏和人說自己看到了一個容貌極美的美人。

可問他美成啥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

又是個飲酒飲多了的。

“我無事，下次不會有了。”屈瑜知道這次自己失态，他沉聲道。

“你知道就好。”鬥連點頭，“小心點。”

鬥連過了會他看過來，“哪日和你一同回來的那人說自己見着個美人，而且還是個脾氣不好的美人，你見到了？”

鬥連想起哪日看到的臉上的四道血印，自個心裏也抖了抖，倒不是說那傷口有多麽吓人，他們這些人什麽吓人的傷口沒有見着？只不過那細細的血痕，打在臉上，又聽說是個美人，不禁就生了好奇。

到底是哪個美人，有這樣的脾氣？

鬥連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屈瑜又想起了那日夜裏，月下美人，亭亭玉立。他垂首看了一眼拇指上戴的玉韘，那夜裏他沒有把自己的玉韘送出去。

他倒也不氣壘，那樣的女子的的确确是有傲氣，可是自從那日之後，就沒有怎麽見過她了。打聽也打聽不出什麽，畢竟鄭國人的地方，打聽一個女子，又不知道她出自何族，僅僅知道容貌，這實在是有些難。

屈瑜有些懊惱，早知道在那天夜裏就該問問她到底是鄭國哪族。可是這會失去了機會，再想要見到她，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屈瑜沒說話，默默的看了鬥連一眼。

鬥連悶笑，若不是在戎車上，而是在其他地方，他早就拍腿大笑，“有如此美人，真想見一見;。”

“那人飲多了酒胡亂說的。”屈瑜聽到鬥連這麽說，立刻道，“我去的時候他在糾纏一個女子，那女子我也看不清楚容貌，把人拉開她就跑了。”

“跑了？”鬥連瞪大眼，“就讓她那麽跑了？”

“不然如何，你還要和一個女子計較麽？”屈瑜說這話的時候，是自己都說不出的心虛，少女眉眼裏頭的驚怒是他都忍不住心疼。可惜他那時沒有和他多說幾句話。

楚人的戎車在新鄭的大道上揚起了一陣灰塵，照着周禮他國之師入都城，是要将自己的箭矢捆綁起來，可是楚人半點都沒有遵守，大搖大擺的在新鄭內招搖而過。

楚軍在，那麽誰又敢和他們争道？城內的人紛紛都避讓開去，鬥連在車上，瞥見路邊停着一輛轺車，車裏頭的男子面容秀美遠遠超過常人，他不由得多瞥了幾眼。

“這鄭國，男女美人都有啊。”待到出了城，鬥連和屈瑜這麽說道。

公子均瞧着楚人列隊而過，他早就知道楚國的強大，不然也不可能和晉國抗衡。等到楚師離開，他立刻令禦人駕車前往自己的宮邸，他早早的請了一個鄭國商人前來，眼下楚人去向不明，停在鄭國不去，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前去公宮。

他去拜見姚子，裏頭的分寸必須仔細拿捏，不然就會被人落下口實。幸好鄭國商人們的能耐多，雖然各國看不起商人，但是鄭國商人地位特殊，某些商人從桓公開始便和公室們來往甚密，托他們給公宮中的某個人帶消息，也出不了錯。

公子均到了宮邸上，就見着一個中年士人模樣的男子站在庭內，若不是此人眼底裏的精光，還真的會讓人以為這人真的是個士。

“吾子來的正好，我有事要麻煩吾子。”公子均知道要勞動這些商人，必須要給出好處，不過他出得起也心甘情願，直接就請人到堂上坐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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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媛在宮室裏頭，看着姚子整理面前的木簡，那些木簡上頭用墨寫着庫房裏頭的一些物品的庫存數量還有好壞情況。

姚子當年來到鄭國的時候自然也有她自己的媵器，這些東西又另外有份竹簡。姚子陪嫁的寺人從外頭走進來，“側夫人，今日國君不來了。”

姚子整理木簡的手微微一頓，她擡起眼來，“哦？國君和楚子一同燕席？”

“不是，最近公宮裏來了位雍姞。”寺人小聲道。

“……”姚子被寺人這麽一說想起最近的确有大夫出外迎女，國君納側室，以大夫逆女，娶君夫人，則是卿。

最近事太多，她倒是把這事給忘記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姚子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半點怒氣和嫉妒。

鄭媛在一旁看着，她手臂靠在漆幾上，“母親，君父又迎接新人了？”

“每隔幾年便是如此。”姚子對女兒一笑，“早就習慣了。”

“母親不生氣？”鄭媛說起這個還真的有些好奇心，雖說鄭伯沒有忘記姚子，但這事總歸會讓人嫉妒，不管愛不愛那個男人。

“生氣又有何用？”姚子搖搖頭，“何況你也沒有同母所出的兄弟，我也不必擔心還有人生下公子。”

“……”鄭媛過了會扭過頭沒有說話，一反常态的安靜。

“怎麽了？”姚子記得女兒是安靜不下來的，喜歡說話也喜歡笑，半刻也停不下來，這會安安靜靜的;。

“無事。”鄭媛擡首對母親一笑。

這會外頭寺人俠趨步進來，對着上首的母女兩人拜下，“側夫人，公女，公子來了。”

寺人俠口裏的公子自然就是公子蠻。公子蠻跑姚子這裏可勤快了。

“阿兄來了呀？”鄭媛聽到公子蠻來了，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結果被姚子拍在背上。

“你這樣子可別叫人看了去。”

鄭媛沖姚子一笑，在茵席上坐正了。不多時公子蠻上來，公子蠻這會的年紀也才十多歲，出去一趟自會高了不少，同樣的膚色也不是過去的白皙，而是蜜色。

只是可惜這會遇上的是楚軍，如果對上的是陳國或者是其他的，恐怕就要換個樣子了。

姚子知道公子蠻是來見女兒的，她也不攔着。女兒和公子交好，也有好處，何必攔着。

和公子蠻說了幾句話之後，她就放女兒和公子蠻前去說話。

鄭媛見着公子蠻，一張臉板着，“阿兄來了？”

公子蠻見着鄭媛就有些心虛，“嗯，寺人疇找不到了。”

寺人疇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裏，任憑他怎麽找都找不到，可是妹妹這裏又必須有個交代……

“……”鄭媛聞言，沒有哭鬧，她側過臉去，小巧的鼻翼輕輕動了幾下，眼圈就紅了。

“媛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保你無事。”公子蠻柔聲安慰。

鄭媛遲遲不肯回答公子蠻，公子蠻伸手輕輕拉她的袖子，被一把拂開，“下回阿兄的人再來，我可不敢輕易相信了！”

“我若是來尋媛，一定會親自來！”公子蠻就差對着鬼神發誓了，他瞧着鄭媛，“媛就別生氣了？”

“……”鄭媛紅着眼看了公子蠻一眼，她幹脆就從席上站起來就往外頭走，把人給丢到後頭不管了！

楚王攻鄭已經達到目的，鄭國已經背晉投楚，那麽在新鄭待下去也沒多少意思，帶着大軍返回楚國。

送走這群楚人，鄭國上下渾身上下都輕松了。

鄭國和楚國相鄰，再加上前代鄭伯文公之時，鄭國朝觐于楚，所以從鄭國就有一條通往楚國的大道。

楚王回到郢都，那些跟随他出征的國人們也恢複了平常的職務，在渚宮中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渚宮的太子宮中，年少太子将手裏的竹簡“啪”的敲在了案上，頓時陪伴他的幾個貴族都擡起頭來。

“子瑾，”太子看着那邊不知道想什麽而入神的屈瑜，“你在想何事，這般入神？”

太子呂年少，少年人玩心重，尤其此刻沒有人管制，更是一臉的玩世不恭。陪伴在他周圍的也多是公室或者卿族的子弟。

“太子有所不知，子瑾跟着國君去了一趟鄭國，被鄭國的一個美人迷住了。”鬥連哪裏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刻就和太子呂說道。

他此言一出，太子呂頓時就來了興趣，這會反正太保也不在身邊，他兩條胳膊撐在漆案上，笑吟吟的看向屈瑜，“子瑾在鄭國究竟是看到了怎樣的美人，竟然回到了郢都還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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