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九節菲? (11)

了之後,連沐鳶的死都跟着逐漸的忘了,實在是……那一晚真的不是個很好的記憶,估計也該是童潼最痛的一次,所以……他情願忘記。

膝蓋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童袁飛一個踉跄,猛地跪在碑前。

沐臻站在童袁飛身側,他眸光陰鸷,話音陰狠:“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童袁飛佝偻着跪在碑前,他閉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氣,才道:“我現在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只希望……你能給我留個全屍吧”。

留個全屍嗎?

沐臻冷笑,他沒說話,只是拿了酒杯,将酒水灑在沐鳶的碑前祭奠沐鳶,而後轉身時,他眸光看着遠處微微輕眯,手臂輕擡間。身後的副将舉起大刀,手起刀落。

鮮紅的血液,瞬間噴灑在沐鳶的碑前,童袁飛倒在地上,已是屍首分家,那雙睜大的雙眼,雖然已經沒了光亮,卻陰鸷得讓人渾身發寒,像是他死得不甘。

沐臻只是淡淡回頭撇了一眼,只留下一句:“扔林子裏去”。

扔林子裏去,自然是拿去喂給豺狼虎豹的了。

童袁飛的死,傳到江城童俞耳中的時候,已經半個月多月了,那時候童俞剛安排好江城這邊生意場上的事情,準備動身前往京城去看望童袁飛最後一面,也算是盡了做兒子的最後本分,可是他沒有想到,等他收到消息的時候,童袁飛再在數日前就已經死了,不止是死了,屍體還被沐侯府的人給扔去了樹林裏。

那一瞬,童俞整個人都呆了,他心裏空蕩蕩的,不悲不喜,就這麽空空的。

“少。少爺……”小厮擔憂的看他。

童袁飛愣愣的轉了眼,他回了神,卻是軟軟在桌邊坐下:“算了……”童俞疲憊的嘆息:“京城不必去了,就在家裏給他立個衣冠琢吧”。

小厮愣愣的,想轉身去吩咐,又害怕童俞這裏會出什麽事來。

不過童俞除了那片刻的失神,而後便再無什麽異常,他就像往日一樣,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顧恩弟知道這事的時候到不意外,他也料定了童袁飛活不了多久,但是他沒有料到沐臻會連個全屍都不給童袁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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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自己的妹妹在童府受了那樣的事情,外甥又因為童府的關系而成了這樣,不讓童袁飛死無全屍,确實是難消沐臻的心頭之恨。

放下邸報,顧恩弟輕輕嘆息一聲,他起身出去,剛出了書房,荊筠便立即站好:“大人,您要出去嗎?”。

“恩,告訴古越,我要去溪水村查看,他若得空,便讓他一塊與我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一些~~劇透丢丢,我感覺……小謝快出來了哈哈哈哈

咳我先休息去啦~

☆、衣衫

溪水村,那是顧恩弟老家所在,也是當初他與童潼成親的地方。

溪水村雖然是叫這麽一個名字,但是這裏的水源卻并不豐富,有不少人家的田地,甚至還出現了幹旱的情況。

顧恩弟對于溪水村的情況很是熟悉,是以并不需要村長的陪同帶路,他便将溪水村再檢查了一遍,完了之後,顧恩弟便回到了他在村子裏的老屋。

這老屋是木屋搭建起來的,是顧恩弟祖上太爺搭的,那時候的生活很苦,村子裏幾乎衆人的房屋都是木頭搭建起來的,院子外頭的牆,不是用石塊堆積起來的,就是黃泥塑起來。

顧恩弟推門進來,他眸光看着這老屋的每一處,不由得眉宇輕擰起來。

荊筠跟秦風跟在他的身後,兩人都只是朝着四周張望并不說話。

黃點兒撲扇着翅膀,落在顧恩弟的肩頭,它也歪着腦袋望着這四周的景象。

顧恩弟擡手摸了摸黃點兒的頭,忽而輕聲說道:“我當初,就是跟童潼在這裏成的親”。

黃點兒咕咕兩聲,忽而叫喊起來:“童潼!童潼!童潼!”它不知是在興奮着什麽,拍打着翅膀就朝在裏面飛了過去。

顧恩弟聽着,卻是略微失笑。

他想起以前童潼教這黃點兒喊他自己的名字時,這黃點兒就像是跟童潼在對着幹似的,不是喊童潼傻子,就是喊童潼呆子,氣得童潼總是朝着它大吼。

隐去了嘴角的笑意,顧恩第在老屋裏四處走動,随意看看。

腳下的步子,來到當初他與童潼的院子,房門外的鎖已經鏽跡斑斑,只是一個用力,就能拿石頭把鎖給砸開,顧恩第推門的時候,房間裏,到處都布滿了灰塵,房梁上還到處都挂滿了蜘蛛……

顧恩第站在門邊,他眸光轉動将房間裏四處都看了一遍,依稀間,他想起了當初跟童潼剛成親的時候,院子裏,他牽着童潼的手散步消食,明明就已經癡了的人,卻突然興致高昂吟起了水調歌頭,還有房間裏,他坐在角落,擺弄着他從箱子裏翻出來的東西,提醒讓讓他別坐在地上時,他卻只是像個孩子一樣,只是移動了一下自己的屁股……

想到童潼當初的那個樣子,顧恩第的眼底不由得又帶了笑意。

正出神着,顧恩第卻聽得床底下有動靜傳來,他低頭一看,就瞧見黃點兒的尾巴有小半截露了出來,而它整個都在床底下不知是在做些什麽。

顧恩第狐疑,往床邊走近兩步。

黃點兒也終于奮力地從床底下倒退着鑽了出來,它的嘴裏還吊着一根沾染了灰塵紅線,紅線只露出了一小節出來,任憑黃點兒怎麽用力,都再拖不動了。

顧恩第卻看得微微驚訝,他伸手一扯紅線,随後,他整個都驚住了。

在紅線的另外一端,是一塊玉佩,而壓住玉佩的,則是……一件淺藕色的衣衫。

那是童潼的衣服。

顧恩第驚得忙将衣服撿起。

這衣服,童潼只穿過兩次,就沒再穿了,顧恩第當時還沒在意,他甚至都忘記了童潼還有這樣的一件衣服,這衣服是何時落在床腳的,顧恩第并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這衣服……至少……至少是他們還住在村子裏的時候,落在這裏的,不止是衣服,連玉佩都是……

玉佩……?

顧恩第眸色一閃,他突然想起宋離曾經說過,童潼的生母曾經給童潼留下過信物,那是童潼唯一能找到外祖家的信物,顧恩第知道那是枚玉佩,可是……這麽重要的玉佩,怎麽會連着衣服,一塊落在床腳的……

顧恩第想不明白,他又朝床榻看去。

床榻裏面并無半點縫隙,這衣服跟玉佩,是不可能會落下去的,那就只有……只有可能是童潼自己把衣服給仍進去的,可是童潼為什麽要把衣服仍到床底下藏起來?

想不明白,顧恩第急忙甩動衣服,彈去了衣服上的灰塵,仔細檢查起來,這衣服上,除了被老鼠咬出的幾個小洞之外,讓顧恩第心裏猛然一疼的是……

衣裳上那些一塊一塊的泥漬。

“這衣服……”顧恩第心裏猛然一繃,毫無征兆的疼了起來。

這衣衫上的泥漬,明顯就是被人砸出來的,只有石頭或者是泥巴被人用力的砸在身上,才會印下這種成塊成塊的痕跡……

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什麽時候發生的事,顧恩第不知道,但是他還記得,當初他還在學院的時候,他趁着休沐的時候帶着童潼回來過,後來他們接了童潼要回江城的時候,路上遇到了幾個孩子,而那時,那幾個孩子正說着難聽的話。

他們說那個傻子真的很憨,打他都不知道還手,他們覺得劉小峰都比那傻子聰明,還說只有傻子才會咬人,就像個狗一樣逮誰咬誰……

那時候……童潼是什麽反應?

童潼渾身僵硬着,臉色微微發白,他睜着雙眼惶恐不安又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

可自己當時是怎麽說的?

自己說的是:幾個孩子而已,別在意。

不在意,怎麽可能會不在意。

童潼顯然是之前就已經受了他們的欺負,所以當時他聽到那幾個孩子的聲音才會是那樣的反應,可是……可是自己居然讓他別在意……別在意……

自己到底是有資格,有什麽立場來讓他別在意的?

他被欺負了啊,他被一群孩子欺負了,砸得這一身都是泥漬,回家了還不敢說,只把衣服給藏到床底下,還強迫他自己裝得若無其事,可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顧恩第……你到底……算什麽丈夫!”揚起頭,顧恩第的眼角一片濕潤,他聲音有些低啞,有些憤恨,顯然也是在厭惡着當初的自己。

童府的婚事是自己答應的。

心悅童潼的人也是自己。

知道這樁婚事成了童潼之後,明明還那樣的歡愉。

可是……

為什麽在知道他傻了之後,卻給不了他庇護,還讓他過得那麽小心翼翼而又委曲求全……

——我不分家,相公好辛苦才當官了,不能被人彈劾,我、我雖然怕奶奶他們,但我可以躲着他們——

——我會乖,我會聽話,不會再惹奶奶他們生氣了,這樣就不會分家,相公就不會被人彈劾,也不會出事了——

——我知道我很笨,但我會改,我會很乖,會聽話,不會再只會玩了,也不會惹你生氣的——

——你……能不能,不要、不要納妾——

——也……也別……別不要我——

心口裏,顧恩第已經許久都沒有這的痛過了,可是今日,這一件衣服卻讓他的心裏,又痛得那麽難受,像是快被人剜掉了一樣。

“是我傻,我才是傻的那個……”他呢喃自嘲着:“是我不知珍惜,不知悔改,才讓童潼最終成了那樣子,才會讓他逃避得想忘了我,是我……一開始就沒有給到他足夠的保護……”。

到現在,顧恩第都忘不了,沐侯府裏,童潼的話。

——那個……我以前……見過你呀?可是……我不記得了呀……你以前跟我玩過嗎?——

不是傷他深了,他無緣無故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忘記自己……

“相公!相公!”。

這聲音!

顧恩第猛然睜眼,他四下尋找,都沒有看見這聲音的主人,倒是……看見了那只鹦鹉站在床樑上頭一蹦一跳,撲打着翅膀在喊:“相公!相公!”。

又是這只鹦鹉……

顧恩第深深吸了口氣,他真的,第一次有了想要跟這只鹦鹉吵架的沖動。

剛才他以為是……以為是童潼在喊。

深深的兩個呼吸吐納,顧恩第朝黃點兒伸了手,黃點兒歪頭看他,跳到顧恩第的手上咕咕兩聲。

顧恩第輕嘆:“為了能早點回去,見到童潼,我們加把勁,把江城的政績做好,只要三年,三年後政績評優我們就能早點回去了見到童潼了”。

黃點兒也不知聽懂沒懂,他仰頭叫喊了兩聲童潼的名字,就撲着翅膀朝外頭飛了出去。

顧恩第站在原地,他看着手裏的衣衫,還有那枚玉佩,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氣,将衣衫小心疊好,而玉佩,他則貼身戴着,等來日回了京城後,再親手還給童潼……

作者有話要說: 困得一筆T﹏T

☆、經年

沐侯府的喪事辦完了,人人都知道了童潼如今改姓入了沐侯府的族譜,是沐侯府的小少爺了,有些人,仿佛也像是看到了機會一般,總想着要從童潼那裏入手,再拉近與沐侯府的關系,但是他們忘記了,童潼雖然癡傻了又好騙好哄,可他對不認識的陌生人,依舊很是戒備,如果沒有他信得過的人在旁邊介紹,不論是誰,表現的再和顏悅色,他也依舊還會戒備。

童潼害怕極了那種好像随時都能被人朝着頭上再來一棒似的感覺,等沐臻下朝回來的時候,童潼就委屈巴巴的跟沐臻把這情況說了,雖然他覺得他說的挺委婉的,但沐臻聽後,心裏卻依舊很是憤怒。

夜晚時,童潼在院子裏跟宋離烤肉片,老侯爺跟沐老夫人坐在一邊,陪着他們兩個折騰,沐臻與劍君清從拱門處過來,還沒走近,管家便捧着個盒子,從忙過來。

“侯爺”。

沐臻狐疑:“怎麽了?”。

管家道:“這是顧大人臨走之前交代的東西,讓老奴務必轉交侯爺”。

沐臻狐疑,他接過盒子,見裏頭放着是兩本賬本,頓時更加狐疑,除了賬本之外,裏面還放了一封信箋。

劍君清也看得疑惑,他拿過信箋直接打開,随後,臉色就微微低沉了。

“怎麽了?”沐臻狐疑:“這上頭寫了什麽?”。

劍君清道:“顧恩第說,他之前一直在查沈家的事,但只查了一半,現在他讓人把這些東西交給父親,希望父親能繼續再查下去”。

“沈家?”沐臻困惑:“哪個沈家?”。

“是京城商戶,沈萬良,顧恩第說沈家之前打過童潼的注意,還想讓童潼鬧出與人有染的事來,敗壞童潼的名聲”。

雖然童潼傻了,已經沒有什麽名聲了,但是如果再鬧出這樣的事來,那只會被說得更加難聽。

京城這裏的流言蜚語看似無形,卻比刀劍還要鋒利。

但沐臻卻明顯不悅了:“他既然知道沈家心懷不軌,怎麽不料理了沈家再走?”。

劍君清輕笑:“他在信箋裏說了,童潼的事他是真的措手不及,他寧願先讓沈家在多活幾日,也不想讓童潼再多難受一日,這才毅然決定向皇上認罪的”。

想到顧恩第當初的向皇帝請罪的事,沐臻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他懶得去看顧恩第的信箋,只拿過盒子裏的賬本翻看,才翻看了兩頁,沐臻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父親,怎麽了?”劍君清狐疑。

沐臻又細細看了一會,他忽而将賬本合上,忍不住喝了一聲:“好一個顧恩第!!!”。

這聲音略大,讓前頭正忙着烤肉的童潼都朝他們扭頭看了過來:“舅舅,你在叫誰呀?你餓了麽?我給你烤了個小豬蹄,可香啦,你要不要吃?”。

沐臻朝童潼一笑:“好,你們先吃,我馬上過來”。

童潼也跟着大聲的應了聲好。

沐臻将賬本交給劍君清,低聲叮囑他:“這兩個賬本交給你了,你繼續往下面去查,查到動不了人,直接便直接向皇上請示,但這件事,除了你與皇上直接對接之外,任何人也不能知道”。

這樣的叮囑,必定是有大事。

劍君清凝肅了神色,他慎重點頭,接過了賬本轉身便走。

沐臻大步上前,如若無事一般,在童潼身邊坐下,陪着童潼說話……

沈家那邊,還不知大禍臨頭的他們,正在安排這沈文媛的退步,沈老爺打算把沈文媛遠嫁,這些日子也在沈文媛準備錢財。

京城這裏,現在的沈文媛是呆不下去了,她如果不想青燈古佛一輩子的話,那她只有遠嫁,而且還得嫁的遠遠的。

沈文媛離開京城的事,交給任何人,沈家二老都是不放心的,于是她遠嫁這事,便落到沈竹的身上,由沈竹護着她離開京城,等到了地方安頓好了一切之後,沈竹再返回京城。

沈夫人即便是再心疼再不舍,卻也不得不放沈文媛走,沈竹護着沈文媛離開的時候,天還未亮,城門才剛剛打開,他們二人倒是離開了京城,只留下了沈家二老,在三個月後,突然被皇帝下令抄家,全府捉拿了。

消息傳到江城的時候,顧恩第這邊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了,天氣轉涼,眨眼又是一個寒冬,他站到窗邊,看着外頭的明月,這才反應過來,他跟童潼分別,已經……快有大半年了……

不知道,分別的這大半年,那個傻子在京城過得怎麽樣了?

~~

今年的冬季來得很早,整個京城到處都是一片銀裝素裹,景象極美,這樣寒冬的天氣,原本該是衆人躲在屋裏取暖的時刻,可偏偏城中百姓全都彙集在城門之下,井然有序的分作兩排,直将望着城門的方向。

他們在迎接他們的大軍,等待着丈夫、兒子能夠回來一家團聚,是以不論天氣有多麽寒冷,他們全都立在這裏,一個個凍得臉色發紅,卻依舊滿臉的期待。

人群後,有少年縮在馬車上頭,那少年穿着一身的棉襖,身上披着狐裘,不止如此,他連脖子上都圍了一圈毛茸茸的圍脖,抱着懷裏的湯婆子,少年也跟着睜大了雙眼頻頻朝着城門那邊望去,許久了,他忍不住問:“珠江,舅舅跟宋離他們今天真的能回來嗎?”。

珠江守在他的身邊,笑道:“是啊,侯爺他們是今天回來,錯不了的”。

“都不知道還要在這裏等多久吶”少年嘀咕着,又有些擔憂:“我都忘記了舅舅是什麽模樣,宋離是什麽樣子了,不知道等會見到了,舅舅跟宋離還有大哥他們能不能認出我來呀”。

珠江失笑:“少爺你放心吧,侯爺他們一定還會記得你的,你瞧,這幾年他們雖然在外頭打仗,可每到過年過節的時候,不是還會讓人給你捎帶禮物回來的嗎?”。

“說得也是”少年點着頭,臉上又帶了腼腆的笑意。

兩人這邊正說着話,城門那邊遠遠的就有動靜傳來了,而後不知是誰高呼一聲,回來了,瞬間将四周等待的百姓全都給惹得情緒高漲,一個個都在吶喊着。

人群後,馬車上的少年看這情況,他神色有些緊張與害怕,只是再扭頭時,看到別分站在馬車邊上的幾個黑衣護衛,少年緊張的神色又才松緩了一些。

這些人全都是他舅舅給他安排的人,是專門護他安全的護衛,除了這些護衛,另外還有兩個暗衛也跟在暗處保護着他。

少年與這些護衛相處了五年,習慣了他們不言茍笑的模樣,少年也不害怕他了,只不過……少年眨眨眼,忽問那領頭的護衛:“孟軍,你們穿得這麽少,冷不冷呀?要不要給你湯婆子捂捂手?”。

“讓少爺擔心了,屬下不冷”孟軍臉色繃着,但說話的聲音卻有點溫柔,顯然是害怕吓到少年。

少年眨眨眼,他哦了一聲,又看向珠江:“珠江,等舅舅回來後,讓舅舅給他多漲些月錢吧,這幾年他們也都好辛苦的”。

珠江失笑:“少爺,他們的月錢你不用擔心,你看,侯爺跟大少爺他們已經進城了”。

少年雙眼一亮,猛地扭頭朝着城門那邊望去,果然見得那領頭的幾名将軍帶着身後的士兵,踏步而來。

沐臻一身黑色盔甲,他騎着領在衆人的眼前,那目視前方的模樣,雖然一臉都是肅殺,可是看着城中百姓這種歡呼的模樣,他的眼底也不由得帶了幾分笑意。跟在沐臻身後的,除了兩位左右将軍,便是他的兒子劍君清與……宋離。

已經十九的宋離,是變化最大的,完全長開的他已經不見了當初的稚嫩,雖然面容依舊透着幾分青蔥,可是那雙眼底的銳利與殺氣卻絲毫不輸給沐臻,尤其是宋離身上那一身銀色的铠甲,血紅的披風,更襯得他少年将軍的風姿不凡,宋離身邊的劍君清,變化倒是不大,不過眉眼間倒是更顯成熟了。

兩人騎馬随着大軍進城,馬背上,宋離微微轉動的眼,淡淡的掃過這夾道歡迎的百姓,卻是不經意的發現了人群後,那像是脫離了人群的少年。

少年就站在馬車車板上頭,墊着腳,也朝他們這邊張望,站在馬車旁的珠江跟孟軍都挨在他的身邊,深怕他會一個大意掉了下來。

微微蹙了眉,宋離原本是應該為了少年的舉動而愠怒的,畢竟那少年的這個樣子有些危險,可是……再仔細看着少年的模樣時,宋離卻又只能無奈輕嘆了。

已經五年了,宋離自己都長大了,還成了沐臻帳下的小将軍,他們在邊關打了四年多的仗,回來時,還以為那少年應該是模樣變了,結果……

那少年卻絲毫微變。

他依舊還是那副模樣,一張長不大的娃娃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又圓又亮,裏頭永遠裝着的都是純真無邪,仿佛是這五年在他的身上,根本就沒有留下半點的痕跡……

宋離盯着那少年看,那少年也盯着宋離看了許久,直到宋離不得不撇過頭去時,少年才迷茫着,他抓抓頭,問:“珠江,剛才那個小哥哥是誰呀?他為什麽一直盯着我看吶?他認識我麽?”。

嗯……

小哥哥。

那小哥哥其實還比童潼還小兩歲。

不知怎的,珠江想到那小哥哥的性子,在知道少年居然認不得他後有可能生氣的樣子,珠江就有點想笑。

“咳”珠江輕咳一聲,說:“少爺,你忘記了?那個小哥哥就是宋離呀”

大概是有點幸災樂禍了,珠江不自覺的都學上了少年的語氣。

少年明顯驚愕:“啊?他是宋離?那那個領頭的大将軍,兇兇那個呢?”。

“那是侯爺”珠江又補一句:“也是你的舅舅”。

少年臉色一變,仿佛受了驚吓一般崴了一腳,差點摔了下來。

珠江跟孟軍急忙伸手将他扶住,還沒來得及安撫他,少年就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他惶恐着說:“完了完了,我都認不出宋離了,宋離肯定會很生氣的,一定會的”。

珠江眼珠子一轉,說:“那要不然,我回府的時候,先去給他們帶點禮物?不是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嗎?有了禮物,到時候宋離一定不會好意思再生氣的”。

少年覺得這個辦法極好,他突地握拳,而後便帶着珠江與孟軍等人去給宋離他們挑選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啦~

☆、歸來

沐臻帶領大軍凱旋,進宮拜見皇帝,不到深夜是不得回來的,倒是宋離與劍君清二人先回了府中,兩人拜見府中二老。

沐老夫人頭發已經花白了大半,她拉着兩人來回的打量,看着兩人這健碩的身姿,一張臉上全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老侯爺雖然沒有拉着兩人,可那臉上的笑意依舊遮蓋不住。

宋離給兩位老人見了禮後,這才問道:“怎麽我們回來了這麽許久,也不見童潼?童潼人呢?”。

老侯爺道:“從知道你們今天要回來,一大早他就帶着珠江跟孟軍等人去城門下迎接你們了,怎麽你沒看到了嗎?”。

“看到了”回想着當時那少年的模樣,宋離不由得有些失笑:“我估計,他可能要認不得我了”。

一聽這話,衆人不由得笑了。

分別的這五年裏,宋離的變化是最大的。

他個子長高了許多,人不但壯實了,也稍微黑了一些,看着很有軍人當有的風姿,尤其是眉眼間的銳利與鋒芒,跟沐臻還真是有幾分相似,一看就是沐臻用心帶過兵,童潼會認不出他來也是正常的。

大廳裏,幾人正說着話,外頭童潼的聲音就傳來了。

幾人互看一眼,眼底明顯都帶了笑意,待得大家一起看向外頭的時候,那穿着一身狐裘,脖子上圍着毛茸茸圍脖的少年人就跑進來了,只不過……當看到大廳裏的宋離之後,少年明顯怯了一怯。

劍君清看過宋離一眼,他淡淡一笑,朝少年走近:“童潼,經年不見了,童潼可還記得我是誰?”。

“唔?”童潼睜大眼,他盯着劍君清看,可看了許久也沒想起來。

嗯,之前珠江沒跟他說這個大哥哥是誰,所以此刻他迷糊了。

抓抓頭,童潼下意識的要朝珠江看去,珠江上道的輕咳一聲,小聲的跟他說:“是大少爺”。

童潼愣愣的看向劍君清有些遲疑:“大嫂……?”。

噗!

一屋子衆人全都笑了,劍君清也明顯被噎着了。

珠江不忍直視的揉揉眼,他走近童潼耳邊說:“那是大少爺劍君清,是你大哥”。

“哦哦哦哦,原來是大哥啊”童潼連連點頭:“我還奇怪我怎麽會有大嫂的,嘿嘿嘿……”。

宋離舉步走到童潼跟前,也皺眉看他:“那我是誰?你還記得嗎?”。

“你是宋離呀”童潼忽而一臉笑意。

宋離剛狐疑的挑眉,童潼就自己下意識的招了:“之前珠江都跟我說……”嗯,說了。

但意識到自己說穿幫了,童潼的臉色又有些垮了。

他有點害怕宋離繃着臉不說話的樣子。

宋離輕輕一嘆,擡手拍拍童潼的頭。

童潼朝他讨好一笑,忙從身後下人的手裏接了禮物過來遞上:“宋離宋離,這是我剛才在外頭給你挑選的禮物,你看看你喜不喜歡,還有大嫂,大嫂也有”。

嗯大嫂劍君清有些頭疼:“我是你大哥”。

“哦,大哥大哥”童潼急忙改口。

沐老夫人與老侯爺都好笑不已。待得劍君清與宋離都收了禮物,沐老夫人忙将童潼招到身邊,詢問着今日他在外頭的事,童潼睜大雙眼都一一仔細的回了。

在沐臻大軍進城不久之後,另外也有一撥人,輕裝從簡坐着馬車緩緩過了城門。

領頭的馬車裏面,年輕的男人穿着一身青衣,外皮黑色的鬥篷,男人面容冷峻,眉宇間隐約着幾分攝人的威儀,明明便是個看着不好相與的模樣,可男人的懷裏卻抱着一只縮成一團的鹦鹉,那只鹦鹉尾巴很長,雪白的羽毛上面只有微端一點黃色,找他們的跟前擺放着一個小小的火盆,像是專門為了給這鹦鹉取暖所用。

在馬車後面,還另外跟着兩輛馬車,在幾輛馬車之後,騎馬跟着的幾個男人都是一身黑衣,身佩長劍,一個個面容冷峻,看着很是不好相與。

車板上,手裏拿着串糖葫蘆的荊筠,朝着四周看了看,扭頭朝車門裏喊:“大人,我們已經進城了,那現在我們是直接去新宅嗎?”。

男人微微一怔,他推開窗戶,看向外頭的街道。

街道上,寒氣雖重,但百姓不少,因此還顯得有些嘈雜。

男人微微蹙眉,擡頭看向前面的遠處,最後,才道:“先去新宅吧,換了朝服之後,我在進宮去見聖上”。

荊筠點頭,朝車夫吩咐:“那走吧,我們先去新宅”。

新宅的位置,位于宣璐街的十字交叉處,這裏是京城最為繁華的地段,周邊住着的幾戶人家,也都是朝中有頭有面的大人物,在宣璐街斜對角過去兩盞茶的功夫,就是沐侯府的大門。

這樣一個黃金地段的位置,其實以男人的官位,是不該他住這裏的,只是誰讓皇帝給他賜的府邸,就是在這裏吶,不止是如此,而且這個新宅還是前任尚書崔坪的官邸。

對這崔坪,男人與他雖然沒多少焦急,但是這幾年來,男人也陸續聽到崔家發生的事。

崔坪身為當朝尚書,已算是位極人臣的他卻不甘于此,他想再往上爬爬,又害怕被人攀比下去,兩個月前,崔坪鬧出了考場舞弊的事來,被皇帝下令斬首,和府衆人全都流放了青州,如今尚書一職職位懸空,也不知最終會花落誰家。

對于崔坪,男人對他并無甚好感,只是聽得崔坪的事時,男人不由得恍惚想起,當初似乎因着童潼的關系,他還與這崔坪的侄兒有過一面之緣。

是那個人稱崔三的男子,當初還稱贊過童潼的畫藝,他原以為,他與那崔三不過萍水相逢一面之緣而已了,卻沒想到,這兩年他被七王爺點名升任巡撫之後,倒是總在聽到有關着崔三的事,最讓人驚駭的,莫過于,五年前,崔家不知是怎麽回事,竟逼的那崔三的男妻險些死在崔家,這不算,就是這崔三在被崔家發喪之後,這崔三居然奇跡似的死而複生了。

一樁樁一件件當真是讓人聽得唏噓不已。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也是這崔家曾經的府邸,如今卻被皇帝點名賜給了自己。

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此番進京,以後大概便是要留在這裏了。

胡亂想着,馬車已經停了下來,男人下車擡頭一看,只覺得,這新宅不愧曾是尚書府第,只是一個門面便這般大氣恢弘。

“恩第,這裏……”。

身後從馬車裏下來的婦人,看着這新宅的大門,似乎有些憂心忡忡。不止是她,連婦人身邊的丈夫也有些擔憂。

顧恩第看向兩人,笑道:“想來這裏以後便是我們的家了”。

婦人看了一眼這大門,輕嘆:“這宅子,恐怕太大了”。

顧恩第道:“無妨,收拾一下,也算不錯”。

正說着,宅子大門打開,幾人扭頭看去,就見得宅子的大門裏,有幾個相熟人走了出來。

是蘇遠跟寧師,還有……一身婦人裝扮的絲惗。

“大哥,爹娘!”。

絲惗幾乎是過跑的,她跑到幾人身邊,一把将徐氏給緊緊抱住。

蘇遠與寧師緩步上前,蘇遠倒是一臉笑意看着顧恩第點了點頭,寧師則是先朝顧岩尉與徐氏行禮:“岳父岳母,從知道你們要回來之後,小婿跟絲惗就已經帶人先将宅子給打掃幹淨了”。

顧岩尉笑道:“你有心了”。

顧恩第看向絲惗笑了笑,又看向寧師:“兩年沒見了,變化倒是不大”。

寧師笑道:“不過兩年而已,能有多少變化?”。

蘇遠接了一句:“倒是你變化不小,怎麽?這兩年四處走動,人都給磨冷性了?”。

絲惗與徐氏抱着絮叨了這麽一會,她緩了過來,看向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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